第1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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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想起來,小的時候每年沈恪帶他來祭拜林江河,都會準備這樣一塊手帕,遞給站在墓前略顯沉默的自己,而后沉聲說,過年了,給你爸爸擦擦墓碑。 林簡眼眶倏地發熱。 原來……原來剛到墓前時閃過的念頭并不是錯覺。 在自己離開的這些年里,確實有一個人,每年都會代他來祭拜上香,將他身為人子的那份失職一并彌補完滿。 擦完墓碑,沈恪直起身,看著碑上“林江河”那三個字,沉默片刻,輕聲說了句:“老哥,今年兒子也回來了,挺高興的吧。” 五臟六腑四肢百骸都像被guntang的烈焰焚燒,情緒太濃太厚,以至于林簡站在他身后,狠狠喘了一口氣。 沈恪頎身玉立,半晌輕笑道:“孩子從小性子倔,一走這么多年,你別怪也別怨,非要埋怨的話……就算我身上吧。” 林簡用力閉了一下眼睛。 沈恪說:“不過這次回來,我就不打算再讓他走了,總歸要留在身邊,看在眼前才放心。” “你也安心,我說過的話,從來都作數。” 當初他在林江河的墓前保證,會讓小林簡好好長大。 如今他再次承諾,會給這個漂浮已久的青年,一個安穩的家。 “沈恪。” 林簡在他身后忽然出聲,聲音啞得像嗓子里揉了一把沙。 “怎么了。”沈恪回身,朝他招了下手,“過來,再和你爸爸說兩句。” 林簡走過去,和他并肩站在墓前,卻被繚亂的心緒攪得說不出一個字來。 長風從自荒野席卷而過,掠過他們中間時卻悄然變得溫柔。過了半晌,沈恪笑了一聲,低聲問:“沒什么想說的了?” “……沒了。”林簡的嗓音還是暗啞,聲調也有些模糊,“想說的,剛才都說完了。” “哦?說什么了。”沈恪將目光轉到他的側臉,“我能聽么?” “說想念,說抱歉。”林簡停頓了一下,眼底微微發紅,“……也說你。” “嗯?跟你爸說我什么壞話了?”沈恪眼中噙著溫沉的笑意,輕聲問。 林簡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不快,卻極重,宛如千斤錘,一下下砸在胸腔上,他長長地舒了口氣,偏頭直視著沈恪那雙深邃的眼睛,一字一句。 “說我又遇見你,說我還喜歡你,這算壞話嗎?” 沈恪垂著身側的手指不自覺地蜷縮了一下。 林簡轉過頭來,直視著他的眼睛,兩道視線在凜冽的寒風中交匯,卻任誰都不閃不避。 林簡落在一邊的手死死握成了拳,指尖在掌心硌出尖銳的痛感,他依賴著這份隱痛讓自己維持最后一絲清醒,又問了一遍。 “沈恪,這算壞話嗎?” “當然不算。”許久,沈恪輕聲回了他一句,而后重新看向面前的墓碑,“只是,我沒想到你會跟他說這個。” “不行嗎?”林簡臉色蒼白,但眼尾卻氤著一抹紅,并不是哭過之后的緋色潮氣,反而像極力壓抑著某種龐大沉重的情緒而產生的應激反應,他看著沈恪,如實說道,“十六歲那年,這話我就在他碑前說過了。” 沈恪沉邃的眸光微微一晃。 林簡的盲目與執拗在這一瞬間達到了頂峰,甚至帶了幾分不管不顧自暴自棄的意味:“今年我二十三歲了,這話依舊敢說,哪怕到了五十三、七十三,我都敢說。” “……是么。”很長時間后,沈恪輕輕應了一句。 過了頃刻,他忽然低聲開口:“可是這樣的話,你回來后卻一次都沒當面對我講過。” 林簡雙肩無聲震顫。 “我講了,你敢聽嗎?” 能聽嗎? 沈恪轉向他,神色依舊平靜,但眼中卻悄然掀起深藏的暗涌:“要不然你試一試?” “……好。”林簡深深呼出一口guntang的氣息,看著面前的人,看著這個他從少年時代便一直思慕著、仰望著,這個讓他高山仰止卻可望難即的人,一字一句,句句分明。 “沈恪,你擁有世界上一切的美好,只要你想,任何感情之于你而言都是觸手可及水到渠成的事情。” “但我與別人不一樣。” “你可能不會愛我,但我將永遠渴望你。” “只要地球還在轉動,太陽還會升起,我就長久地渴望著你。” “就像呼吸一樣,歿而不朽,至死不渝。” 再沒有遺憾了,林簡想。 哪怕他終其一生都得不到任何回應,哪怕沈恪只能當他是自己養大的孩子。 在林江河的墓前,能夠將這樣的話親口說給他聽,他就沒有遺憾了。 沈恪沉默了很久很久。 直到林簡的眼睛被風吹得生疼,不自覺地眨了一下,才看見沈恪緩緩轉身,對著林江河的墓碑,低聲說了句“抱歉。” “當著你的面,讓你兒子這么難過,是我不好。” 林簡張張嘴,剛想反駁,卻聽沈恪接續道:“但這是最后一次了,我發誓。” 林簡愣住。 “林簡,過去的遺憾和痛苦我會彌補,所以,以后不要再因為我難過了。” 沈恪慢慢回過身,看著林簡的眼睛,開口說: “你不需要再去渴望什么,也不必再追尋。” “這次換我來追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