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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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得這樣清楚明白,就連沈長謙和叢婉都聽出其中深意,林簡……她是非帶走不可了。 但沈恪卻不為所動,只是依舊用目光鎖住相隔不遠的林簡,隔了幾秒,又問:“決定了?” 林簡的心臟里像堵著一個快要悶炸的氣球,不斷充斥膨脹著,擠壓得五臟六腑都快變形,他生生忍住那一點一點凌遲般的鈍痛,回答說—— “……我不能永遠都做你養大的那個孩子。” 這句話的分量太重,重到落在兩人之間,倏然就鑿出一道天塹鴻溝。 但這句話說得又太輕,輕到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讀得懂其中隱喻。 話已至此,沈恪知道他是覆水難收,而自己別無他法,只能無奈妥協。 “行李物品都收拾好了嗎?”叢婉用絲帕揩了一下眼角,拉起林簡的手,溫聲問道。 林簡第一次主動回握住,說:“沒什么要收拾的,東西也不多,您別惦記著。”說完停頓幾秒,垂下頭,像是愧對那樣慈愛的眼神,說,“這些年,讓您二老費心了,我……” 對于沈恪的心意,他是說不得,對于沈長謙夫婦的感恩,他是說不完。 “不要說這些。”沈長謙居然按動輪椅,主動滑到他身邊來,林簡一怔,下意識走了兩步,在他的腿邊蹲下來,“爺爺。” “小簡一直都是個好孩子……哦不,現在是個大小伙子了,居然一晃都十年了……”沈長謙抬手拍拍他的肩膀,感慨道,“到了國外好好生活,如果過得不開心,隨時回來,別忘了,這兒永遠都是你的家。” 林簡狠狠閉了一下眼睛,點頭答應。 “去和你小叔叔告個別吧。”沈長謙說,“他才是最舍不得你的那個。” 林簡隨著他的話轉過頭,看了沈恪幾秒,而后慢慢起身,走到他面前。 沉默半晌,沈恪問:“什么時候走?” “三天之后的飛機。”林簡頓了頓,忽然說,“不用去送我了。” 怕送了自己就走不掉了。 沈恪眸光輕晃,半晌回答:“好。” * 三天后,國際機場t3航站樓。 值機大廳人聲鼎沸,地勤溫柔卻機械的播報聲,候機眾人的交談聲,送往行人熙熙攘攘,交織出一幕幕喧鬧糟亂的畫面。 林簡坐在長排椅上,漠然地看著周遭晃動的聲浪人影,許久,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沒有那個人。 就像沈恪曾經說過的,他答應過的事,一定會做到。 而林簡說不要他來送,他便真的不再出現。 “林簡,你還好嗎?”溫寧坐在他身邊,看林簡睜開眼睛,猶豫了一下,說,“你眼底血絲很重,臉色也不好,是不是不舒服?” “沒事。”林簡淡聲說,但是嗓音確實嘶啞得厲害。 “要飛十一個小時呢。”溫寧安慰道,“到了飛機上,好好睡一覺。” 林簡沒有應聲。 確實應該好好睡一覺了。 夢醒之后,繚亂前塵,盡作云煙。 機場播報響起來,提醒他們的航班到了登機時間。 林簡起身,拉著很小的一個黑色行李箱,與溫寧一前一后地走向電梯口。 這應該是最完美的結局了。 人潮海海,眾生蜉蝣,林簡湮沒其中,心想,誰人不是這樣? 他宛如一棵行走的,孤拔筆直的樹,此刻將自己連根拔起,告別曾經風霜雨雪后,拾起所有的別恨離愁,再走入不知名的春秋之中。 而正當林簡將到電梯口時,身后的人潮之中忽然有人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林簡。” 這聲音量不高,卻宛如一顆驚雷,平地炸起,林簡向前的腳步猛地頓住。 那一瞬間,他幾乎以為自己幻聽了,可是那道聲音又叫了一次,用曾經十年里,他最熟悉的溫沉語調。 “林簡。” 林簡猛地回身,難以置信地看向身后的人。 沈恪站在熙來攘往的人潮中央,帶著夏末最后的溫度,一襲風塵仆仆而來。他隔著云煙般來往的人流,看著那個不遠處,自己呵護著與之陪伴了十年的少年,笑了一下,聲音很輕地說: “抱歉,這次食言了。” 說好不相送,可終究是舍不得。 這是他親自挑選的,沒有血緣的家人。 更是他疼了十年的少年。 林簡怔忪地望著他,眼底終于不受控地漫起一片血色的薄霧。 倏然間,手中的拉桿垂落墜地,他雙肩猛地一顫,最后沉淪崩潰在沈恪的深邃眼眸之中。 他穿過擁擠的人潮,在身后溫寧的驚呼聲中,撞向沈恪懷中。 林簡跑向他的速度太快,幾乎帶著孤注一擲的力道,沈恪被懷里的人撞得后退兩步,穩穩站穩。 耳邊響起很輕微的哽咽聲,是林簡壓抑著的眼淚,他整張臉埋在他的肩膀上,但隔了幾秒,沈恪依舊感受到左肩布料傳來的溫熱濕跡。 垂在兩側的手臂微動,沈恪深深嘆了口氣,終于環住少年的雙肩。 這是他們之間第一個擁抱,卻發生在將離之時。 “前幾天不是還強調自己已經十八歲了?”沈恪在他耳邊輕聲說,“別哭啊。” 林簡肩背繃得很緊,但在沈恪抱住他的那一瞬間,倏然散開了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