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簡在他身邊坐下，淡聲回答說：“你是問我還是問那小東西啊？”

    沈恪笑了一下：“聽這語氣，那還是問它吧。”

    今天上山來的除了程佑鈞和他女朋友，還有另外幾個沈恪私交往來的朋友，這些人林簡之前也曾見過一二。人前俱端著四平八穩(wěn)的作派，統(tǒng)一被稱為這個總那個總，實(shí)際私下朋友圈中和沈恪一樣，都是一群鐘鳴鼎食之家的懶散公子哥。

    山上的氣溫要比下面涼快不少，尤其夕陽西沉，晚霞漸漸漫上天際之時，極目遠(yuǎn)眺俱是一片暖色橙紅，微風(fēng)吹過，霞云飄渺，最撫人心。

    一群年輕人圍著兩個烤架忙活，而林簡順理成章的成為被特殊照顧的那個，根本不用他動手，只需要坐在桌邊，一邊逗狗一邊等吃就行。

    那只灰桃可能真的是隨主了，典型的又菜又愛玩，rou乎乎的一團(tuán)時不時地往林簡腳邊蹭，等林簡準(zhǔn)備伸手搭理它一下時，又立刻扭著圓嘟嘟的屁股一溜跑開，蹲在幾步遠(yuǎn)的位置上，一臉“你不要過來呀”的蠢萌相。

    如此反復(fù)幾次，林簡覺得這個小東西有點(diǎn)意思。

    他撕下一小塊烤好的羊排rou，凌空抖了幾下，確定溫度合適后，垂下指尖，剛想逗小胖狗，又忽然想到什么，轉(zhuǎn)頭問正站在烤架旁和女朋友打情罵俏的人：“程總，這個它能吃嗎？”

    “多新鮮啊，空運(yùn)過來的蘇尼特小羔羊誒，它一頓吃得比我都多！”程佑鈞說，“放心喂，撐不著它，飯量大著呢。”

    林簡目光在灰桃圓滾滾的身軀上逡巡一周，嘆了口氣，低聲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可算知道你是怎么長成這樣的了。”

    小羊排rou氣息鮮美，顯然是灰桃無法拒絕的，它只猶豫了幾秒鐘不到，就邁著四條小短腿骨碌到林簡腳邊，“嗷嗚”一聲從他指尖把rou塊叼走了。

    林簡指尖一空，只見小胖狗囫圇吞棗似的把rou塊咽下去，而后竟然身子一滾，直接躺在了他腳邊，沖他露出了溫?zé)崛彳浀亩瞧ぁ?/br>
    “……”林簡微微睜大眼睛，詫異道：“不是……真的一點(diǎn)節(jié)cao都不要嗎？”

    灰桃飽滿圓潤的肚皮小幅度地上下起伏著，仰著頭沖他“斯哈斯哈”，滿臉都寫著——諾，肚肚給你摸，快點(diǎn)繼續(xù)投喂我。

    林簡踟躇片刻，試探性地伸出手去，微涼瘦白的指尖觸到小狗肚皮后，微微停頓了一下，而后用掌心輕輕揉了揉。

    下一秒，灰桃立刻愜意地瞇起了眼睛，旋即翻了個身，往林簡褲腿上一扒，眼巴巴地等著下一塊rourou。

    林簡很輕地挑了下眉，又喂了它一塊。

    美食下肚，胖墩墩馬上又乖巧躺平，沖他露出柔軟的肚皮來。

    “你這是……”林簡愣了一下，沒忍住笑出了聲，“喂一口給揉一下？”

    余下的時間里，一人一狗邊吃邊玩，迅速建立了革命友誼，等小灰桃最后一次打滾賣萌求rourou的時候，林簡哭笑不得地伸手搔了搔它脖子上的軟rou，通知說：“到此為止，不能再吃了，你剛多大啊，真撐到要進(jìn)醫(yī)院的。”

    灰桃不管那套，繼續(xù)用額頭不依不饒地蹭他的小腿，林簡隔著牛仔褲都覺得癢，忍著笑彎腰扒拉著逗它：“別鬧，有點(diǎn)出息行不行？走，帶你跑兩圈消消食。”

    胖墩墩見林簡鐵石心腸，哀嚎一聲，也只能不情不愿地甩著小短腿跟上。

    沈恪站在不遠(yuǎn)處，看著少年帶著小狗滿園撒歡，若有所思地挑了下眉。

    晚上回到家時已經(jīng)九點(diǎn)多了。

    衣服上沾了烤rou的煙熏味道，一進(jìn)門，林簡和沈恪兩個人便不約而同地扎進(jìn)浴室洗漱沖澡，等林簡換上居家長褲和新的純棉t恤出來，看見沈恪已經(jīng)坐在沙發(fā)上，漫不經(jīng)心地滑動著手中的ipad。

    熏食膩胃，林簡到廚房翻出檸檬干，加了一點(diǎn)炒熟的大麥，沖了兩杯水過來。

    他將其中一杯放在沈恪手邊，沈恪滑動屏幕的指尖微頓，而后將ipad放在一邊，端起來啜了一小口。

    溫度剛剛好。

    林簡在他身邊坐下，一條腿盤在沙發(fā)上，淡聲問：“今天怎么想起來去山上烤rou？”

    “嗯？”沈恪說，“之前不是也帶你去過？”

    “十歲那年的事了吧。”林簡回憶了一下，“而且你不是說那玩意兒不太健康，以后要少吃一點(diǎn)。”

    林簡原本只是隨口一說的事，畢竟沈恪也從未真的限制過他什么，但這話聽在沈恪耳中，似乎就變了個味道，他頓了一下，問：“你這是埋怨我？那是嫌烤rou吃得不多，還是嫌帶你上山的次數(shù)少了？”

    林簡握著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緊，隔幾秒，才說：“沒有。”

    沈恪一時沒有應(yīng)聲，他聲音停頓幾秒，又含糊著嘀咕了一句：“而且你那么忙。”

    如果前兩句姑且不是抱怨的話，那這句補(bǔ)充，就是正經(jīng)實(shí)錘了。

    沈恪無聲地嘆了口氣。

    確實(shí)，即便他再如何努力的給予陪伴，能給的時間或者精力依舊非常有限。

    又或者是因?yàn)榱趾啅男〉酱蠖继屓耸⌒牧耍陨踔習(xí)o人一種這孩子不用管，自己就能安然長大的錯覺。

    但很顯然，在這個過程中，他還是遺漏錯失了一些非常重要的時刻。

    可能就是在這些細(xì)微“關(guān)鍵小事”上的忽略，才導(dǎo)致曾經(jīng)那個安靜雪白的孩子長成如今眼前這個孤拔沉默的少年時，他竟然有些猜不透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