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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斷后遺癥 第61節(jié)

    情–欲這東西,滿得快溢出,他知道那倆今晚免不了一場交戰(zhàn)。

    傅宴欽抽著煙,眼神平靜,直到那兩人摟摟抱抱步入店內(nèi),他才將煙按熄,驅(qū)車離開。

    夜景流光溢彩,川流不息的人群在街頭涌動,整座城市如同一個大型舞臺,每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角色中。

    他像一個置身事外的觀眾,目睹他們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

    后來,突如其來的一場夜雨傾盆而下,燈光氤氳得有些模糊,車窗玻璃上覆著一層密密麻麻的水珠,男人坐在駕駛座上吸著煙,冷眼瞧著一窗之隔的水霧。

    許多年前,大雨滂沱的某個夜晚,他將她壓在車窗上,進出個徹底,小姑娘嘟噥著“很漲”,他卻興致盎然,來回變著法子折磨她,直到從她嘴里聽到幾聲曖昧的嚶嚀,這才沖刺結(jié)束了這場荒唐事。

    她很愛出汗,那天渾身都濕乎乎的,虛軟無力地倒在他懷里,耍賴說腿上沒力氣,沒法走路,最后還是他把她從門口抱回到了樓上,給她洗了澡,擦了身子,她枕在他肩膀上嘻嘻笑著,一口一個傅哥哥,又說有人伺候真舒服啊。

    抽完了一支煙,傅宴欽將車開到就近的一家電影院,午夜場排片少,他隨便挑了一部最近上映的懸疑片。

    vip廳里坐著一對情侶,看他進來,膩歪勁兒收斂了些,他識趣地坐到那兩人前面幾排。

    電影開幕前,傅宴欽點開無數(shù)次訪問過的那個朋友圈,美女網(wǎng)紅的頭像下面是一條非好友不可見的橫線,簽名也換了,“天氣好極了,錢幾乎沒有。”

    她好像還是那副沒心沒肺的狀態(tài),沒什么變化,兩人的聊天記錄他一直沒舍得刪,中途換過一次手機,他備份后重新導(dǎo)入了進去。

    最后一次對話,停留在一年多之前。

    瑞瑞:【她父母都不在了,感謝老板出資相助,雖然在你眼里是小錢,但是,對她來說可是救命錢啊!你現(xiàn)在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堪比漫威里的超級英雄![愛你]】

    fado:【rou償。】

    瑞瑞:【嚶嚶嚶,害怕怕。】

    電影開始,傅宴欽按熄手機,黑眸沉沉地注視著屏幕,臉孔陷于一片黯淡的光影中,看不清表情。

    聲效收攏之際,后面那倆情侶親得正忘我,口唾交換的聲音嘖嘖作響,男人充耳不聞,扯開易拉罐呷了口啤酒。

    這場景好像回到了兩人在電影院偶遇那次,她捧著可樂和爆米花,陰差陽錯地闖進了他的人生里。

    第59章 包容

    分手第三年, 陳西瑞聘上了主治醫(yī)師,年初的時候,高中同桌結(jié)婚, 她去參加了婚禮。

    婚禮辦在江州最豪華的五星級酒店, 她那同桌癡迷于哈利波特,所以整個主題就是霍格沃茨魔法城堡,迎賓入口擺放著兩人的卡通人形立牌——“歡迎來到魔法世界”。

    現(xiàn)場以古銅色和靛藍色為基調(diào),隨處可見魔法書、金色飛賊和羽毛筆等元素。

    陳西瑞滿眼羨慕,從青春期的學(xué)生到初為人-妻,樂觀開朗的同桌始終保持著一顆少女心,幸運的是,她的丈夫很樂意替她完成這場少女時代的夢。

    司儀將話筒遞給新娘, 新娘深情回憶著兩人的愛情長跑, 講到最后有些哽咽,她說:“兩千零六十八公里,這是我和他相隔的距離, 很多人不相信異地戀, 但我想用親身經(jīng)歷告訴大家,愛是自由意志的沉淪, 愛能克服重重阻力。”

    臺下掌聲雷動, 一對璧人互相交換戒指,在司儀溫潤喜慶的起哄聲里,緊緊相擁,親吻對方。

    陳西瑞遠遠望著, 這個場景也曾存在于她的腦海中, 另一半時而是模糊的,時而又是清晰的。

    自己潛意識中極力回避的丈夫形象, 其實就是照著那人的輪廓一點一點構(gòu)建的。

    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少再想起傅宴欽,就像每個藥物都有屬于自己的半衰期,歷經(jīng)四到五個周期代謝完畢,他們之間所有的愛恨嗔癡,也終將被掩埋在時光深處。

    新郎新娘下臺敬酒,敬到他們這一桌時,陳西瑞不知哪根筋搭錯了,給自己也倒了一小杯白酒,仰頭喝得一滴不剩,趁著酒勁還沒發(fā)揮威力,笑著說:“恭喜,結(jié)婚快樂。”

    同桌回敬一杯白酒,與之擁抱,說等著喝你喜酒啊。

    “哈哈,我盡量加快速度。”

    當(dāng)上主治之后,陳西瑞需要承擔(dān)科里的教學(xué)和科研工作,每天都忙得像一顆瘋狂旋轉(zhuǎn)的陀螺,上班就如同上墳,心情十分沉重。

    如果醫(yī)生只需要把“治病救人”這項本職工作做好,沒有額外的任務(wù),沒有亂七八糟的考核,那她的痛苦應(yīng)該能減少一大半。

    為什么院領(lǐng)導(dǎo)要逼著醫(yī)生去搞科研?為什么她一個學(xué)術(shù)渣渣要去生產(chǎn)學(xué)術(shù)垃圾?

    當(dāng)然,主治醫(yī)師也享有一定福利,好處就是,她再也不用吭哧吭哧寫病歷,偶爾還會拿出指點江山的氣勢點撥手底下那一幫住院醫(yī):“你看你這個病歷寫的,真不是我吹毛求疵,是不是太口語化了?‘患者自訴胸口悶,呼吸費勁,渾身像海綿一樣軟’,他說什么你就寫什么啊,好歹也給人家修飾修飾,應(yīng)該這么寫,‘患者自訴胸悶氣短,渾身乏力’。”

    “好的陳老師,我知道了。”

    陳西瑞繼續(xù)語重心長道:“想當(dāng)年我學(xué)著寫病歷那會兒,我的老師只用了一個成語來形容我的病歷,你知道是什么成語嗎?”

    “不知道,你快說。”

    “文采斐然。”

    “哇,陳老師你真厲害。”

    老師和學(xué)生的關(guān)系,就像大江和小溪,涓涓溪流匯入浩瀚江河,成為江水的一部分,心懷寬廣的江河永遠接納包容著小溪。

    這兩年多以來,陳西瑞時常后悔,后悔自己當(dāng)初小肚雞腸,徹底斷了與劉仕文的聯(lián)系。

    回頭想想,劉老師講的那些話,放到奔三的年紀(jì)再去聽,也不是那么不堪入耳,甚至還能咂摸出一絲“良藥苦口”的滋味。

    一位學(xué)識淵博兢兢業(yè)業(yè)的教授,看重的永遠是能力,他也只是從一位醫(yī)者的角度,客觀評價了她的醫(yī)術(shù)。

    說到底,這世上的精英只占少數(shù),大多數(shù)都是跟她一樣的平庸之輩,她當(dāng)年一頭鉆進了死胡同,折磨自己,也折磨別人。

    好幾次點進劉仕文的微信對話框,陳西瑞都想問人家一句:“劉老師,最近忙啥咧?”

    寫了刪,刪了寫,糾結(jié)到最后,手機一扔,捂著枕頭自我唾棄:“活該啊你!又慫又作!”

    這種糾結(jié)且懊惱的負(fù)面情緒會在每一個失眠的夜晚不請自來,拷問鞭笞她的靈魂——那么一點小事兒,搞得跟全世界欠她五百萬似的,將心比心地想一想,她如果是劉老師,估計往后余生都不愿再搭理這種狼心狗肺的東西。

    現(xiàn)世報來得太快,陳西瑞一介武俠迷,現(xiàn)在卻看不得金庸先生的任何作品。

    楊過有師父,張無忌有師父,郭靖居然還給自己整了十二個師父,敢情全世界就她一人背叛師門,孤零零地飄蕩在二十一世紀(jì)的俠光劍影里。

    四月份的江州,一腳邁入初夏,滿城花開,天氣還沒燥起來,冷熱適宜。

    陳建橋近來發(fā)了筆小財,具體怎么發(fā)的,他沒明說,陳西瑞堅信天上是不可能掉餡餅的,于是在微信上把她爸約了出來,想趁機問問清楚。

    父女倆約在一家新疆飯店,隨便點了幾道特色菜。

    這家店廟小客人多,大廳幾乎都坐滿了,空氣里浮沉著一股孜然辣椒的味道。

    正中陳西瑞下懷,她一進來,直覺這地方選對了,她就喜歡重口味的食物。

    陳西瑞懶得鋪墊,單刀直入,問她爸怎么發(fā)財?shù)摹?/br>
    陳建橋也不藏著掖著,跟女兒一一交代清楚,他這是由單位熟人介紹,買了某某銀行的信托產(chǎn)品,年化利率9%,現(xiàn)在她小姑,還有她大伯二伯全部跟著買。

    “老爸給你買輛車吧。”陳建橋笑瞇瞇道。

    年輕時候的陳建橋是一副標(biāo)準(zhǔn)的小白臉長相,濃眉大眼,唇紅齒白,五官清俊到顯出幾分女相,陳西瑞的膚色就是遺傳自他,臉型沒遺傳得下來,臉型隨她媽。

    “錢你自己留著養(yǎng)老,我上班了能掙錢。”陳西瑞擦了擦嘴,鄭重其事地看著他,“不過爸,我要提醒你一句,超過5%的理財,指定不靠譜,你最好把那錢快點取出來。你投了多少?”

    陳建橋支支吾吾:“就……幾十萬塊錢。”

    這話漏洞百出,一聽就很假,陳西瑞語氣嚴(yán)肅:“信托起購就得一百萬,你當(dāng)我不懂啊,到底多少?”

    “你就別管了,不會出事兒的。”

    陳建橋這人非常固執(zhí),不撞南墻心不死,有時候很難說通,陳西瑞再三提醒:“那就放到年底吧,年底之前一定要取出來,聽到?jīng)]有?”

    “聽到了,快吃飯。”

    至于她爸聽沒聽進去,錢在他自己手上,陳西瑞無從佐證,不過陳建橋說到做到,還真給她買了輛車,挺貴一車,奔馳c260l,落地價三十多萬。

    她無奈收下,每天開著上下班,再一次提醒她爸:“早點把錢取出來。”

    陳西瑞固定每周二和每周四的下午坐門診,掛在門口的醫(yī)師簡介,是她花了兩個晚上的時間現(xiàn)編的,前前后后潤色了八遍,讀起來郎朗上口,嚴(yán)謹(jǐn)且專業(yè)。

    實際上,她的存在就是為了凸顯什么叫“越老越吃香”,隔壁專家門診已經(jīng)排到第38號了,一大堆人烏泱泱地擠在外頭,她這邊門可羅雀,接待的基本都是些復(fù)診開藥或者做檢查的患者。

    三點多的時候,一位四十來歲的女患者在家屬陪同下,走進她的診室。

    陳西瑞打起十二分精神,溫柔地詢問病史,女人正發(fā)著燒,沒什么講話的力氣,家屬拿出外院的住院記錄,“大概三個月前吧,受涼以后開始咳嗽發(fā)燒,我們就聽醫(yī)生的,住院治療,但是治了兩個月,情況是一點沒好,反而加重了,昨天我愛人發(fā)燒到39.1c。”

    陳西瑞翻了翻外院的住院記錄,入院診斷是“肺炎合并胸膜炎”,治療兩月,情況加重,出院診斷是“胸腔積液伴高燒”。

    “她這個情況肯定是要住院的,我先給你愛人開個住院單吧,具體病因是什么,要檢查完才能進一步明確。”

    家屬倒是個爽快人,指指他放在腳邊的超大號帆布袋,“我們本來就是打算來住院的,喏,你看,東西都收拾好了。”

    患者病情復(fù)雜,撲朔迷離,檢查結(jié)果出來之后,科里進行了一次疑難病例討論。

    陳西瑞做了ppt匯報病史,并主持了這場討論。

    至于病因,還是一頭霧水,后來科里又申請了多學(xué)科會診,幾位科主任坐下來討論,依然毫無對策。

    科主任對陳西瑞說:“你那個導(dǎo)師不是北潭呼吸科的教授嗎,你去聯(lián)系一下,先遠程會診看看,如果還是解決不了,擇日讓她轉(zhuǎn)院吧,我們這邊治不了。”

    陳西瑞內(nèi)心狂喜,破冰需要契機,這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她走進值班室,鎖上門,醞釀好情緒,撥通了劉仕文的電話:“劉老師,我是西瑞。”

    “知道,我有你號碼。”

    “我們這邊收了一個病人,反復(fù)發(fā)熱,在外院經(jīng)過抗感染、抗結(jié)核治療,都沒什么效果,而且現(xiàn)在她的臉部和雙手出現(xiàn)皮疹,雙下肢背面潰爛……”陳西瑞盡量簡潔精準(zhǔn)地描述病史,“我一會兒把她的病情資料發(fā)您微信,想請您幫忙看看。”

    “行,你發(fā)過來吧。”

    “謝謝老師。”

    “跟我還客氣。”隔閡好似從來不曾存在,劉仕文還是那一如既往的語調(diào),“快三年沒聯(lián)系,我以為你去非洲送溫暖了,那邊信號不好。”

    陳西瑞眼底酸澀,順著話說:“沒送那么遠,我下鄉(xiāng)呆了半年。”

    “啥地方啊,連個信號基站都沒有。”

    “哎,別提了,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shè)任重而道遠。”

    這一刻,陳西瑞算是真正釋懷了,江河永遠在包容小溪。

    劉仕文看完后,只問他們有沒有做免疫相關(guān)的檢查,因為對于合并胸腔積液的患者,除了要考慮感染、結(jié)核、腫瘤等常見原因外,結(jié)締組織疾病也不可忽視,再者,這個患者目前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皮膚病變。

    一語驚醒夢中人。

    陳西瑞醍醐灌頂。

    如果把看病比作探案,她算是漏掉了一個至關(guān)重要的線索。

    經(jīng)過層層抽絲剝繭,真相終于浮出水面,那位女患者最終確診為皮肌炎相關(guān)性間質(zhì)性肺病。

    五月份,科里決定外派她去北潭進修一年,辦完了進修手續(xù),陳西瑞著手買車票、打包行李,林美珍看著她忙忙碌碌,唉聲嘆氣道:“又要浪費一年,啥時候才能找著對象啊,你都二十八了。”

    “二十八怎么了,這年紀(jì)多嫩啊,一掐一汪水的。”陳西瑞不以為然,“放心吧媽,我這次去北市,說不準(zhǔn)還能給你帶個女婿回來。”

    林美珍聽得出這話是在敷衍,算了,她現(xiàn)在對此已經(jīng)看淡,熬成老姑娘大不了就娘倆兒相依為命,反正這么多年也都過來了。

    “什么時候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