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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骨為刀(重生) 第64節

    話音落下,她抬首,依舊眼含笑意,“久瑤,若你為執白棋者,當如何?”

    洛久瑤接過她手中棋子:“折中而行,趁勝時養精蓄銳,以長久對壘,若求速戰速決,便不留后路,魚死網破。”

    “你這個于棋局無意的人都能勘破的道理,我又何嘗不知……”

    洛久瑄的聲音很輕,纖長的指節沒入棋奩中,微微用力。

    許久,她輕聲道:“久瑤,你可還記得花朝祭春時,我曾與你說過的話么?”

    洛久瑤細細回憶。

    不等她想起,洛久瑄再次開口:“我沒有編造,你的眼睛真的與她的很像,幼時不覺,如今越發相像了……當年宮中鬧了疫病,母妃一心照看皇兄,將我送到她宮中照料,從那時起,我便記著她的眼睛……”

    洛久瑤微愣,又聽她道:“久瑤,若不快些,趕在他認出你之前先行動手的話……”

    “久瑄,藥已熬好了……九妹也在此?”

    洛久瑄的話語被另一道聲音打斷,房門打開,洛久瑤側首看去。

    是洛久琮。

    “皇兄。”

    洛久瑤起身行禮。

    洛久瑄亦緊隨著起身,拂袖之間卻不慎剮蹭到棋盤,盤中局勢頓然混淆,幾枚棋子落地,發出叮鈴脆響。

    洛久瑤彎身拾起,順勢接過洛久琮手中的藥碗遞去。

    洛久瑄笑著接過,而后道:“小九,既然盤上的棋子都亂了,今日便到這里罷,改日我再教你下棋。”

    洛久瑤應聲告退,行禮同二人道別。

    殿門開合,人影走遠,洛久琮走到棋盤前,拎起一枚黑玉棋子。

    “你將那些話對她說了?”

    洛久瑄捧著藥碗,點頭。

    洛久琮扔下棋子,哼笑一聲:“到底是長大了些,逢場作戲這樣的本事你倒也能無師自通,信手拈來。”

    棋子險些自棋盤滑落,洛久瑄抬手壓住,冷笑:“哪里比得了皇兄,況且從我口中說出的,真話要更多些。”

    --

    一天一夜未得休息,再次回到延箐宮,洛久瑤索性躲到帳子里,任外面日光晴好亦或風雨交加,如何也不愿起身了。

    再睜眼已是入夜,屋內未燃燈燭,紗帳落下,丁點兒光亮也投不進。

    像是她才到棠西宮不久的時候,那時她怕黑,洛久珹也是這般,將殿內所有的光亮都帶走,留她一人在不見五指的黑夜里。

    噼啪不停的落雨聲,轟然驚響的滾雷聲,次第傳來,交織不休。

    一道幾乎將天幕劃破的白刃掠過,隨著腳步聲與推門聲傳來的,還有桃夭驚惶的一聲喚。

    “殿下!”

    洛久瑤猛然坐起。

    又一道聲音橫穿入耳,如同乍響的驚雷。

    “棠西宮娘娘,歿了”

    第56章

    洛久瑤猛然清醒, 匆匆起身。

    推開殿門時才發現,雨勢已很大了。

    豆大的雨珠砸落,在庭燈微弱的光亮下迸濺出水花。

    桃夭手提燈盞, 在她身畔道,“雨太大,殿下小心著涼,先回房穿好鞋襪, 披件外袍罷?”

    洛久瑤卻顧不得許多:“眼下是什么狀況?”

    桃夭應:“棠西宮娘娘是帶罪之身,圣上不允許cao辦喪禮,更不允許宮中任何人前往祭奠,只命人造了棺槨,停在棠西宮一夜,明日便送到宮外去了。”

    洛久瑤接過燈盞,又問:“人是怎么死的?”

    桃夭搖頭:“棠西宮的消息始終捂著,對外只說是病逝,但據棠西宮的守衛透露,似是有人在今夜送去的吃食中下了鴆毒, 尚食局的宮侍離開不到半個時辰人就沒了。”

    洛久瑤的指節緊了緊,又問:“七皇兄呢?”

    雨勢愈發大了, 檐上的水珠砸下, 冰涼的雨水砸在她未著鞋襪的腳背,也染濕了她單薄的衣衫。

    桃夭見勢忙撐起傘替她遮過, 道:“奴婢正要同殿下說,七殿下方才便到了, 正在延箐宮外候著呢。”

    洛久瑤看著已經撐起的傘, 頓一頓腳步,竟轉過身, 走回寢殿。

    室內溫暖,她覺出冷來,原來不過片刻的功夫,身體就能被風雨染得這樣涼。

    她立在門檻的內端,道:“容妃本已是廢妃,我前些時日為他二人送信已是仁至義盡,我們如今兩不相欠,我今日也沒必要再去趟這趟渾水。”

    桃夭遲疑著:“殿下的意思是……”

    洛久瑤推合殿門:“將這些話原原本本告訴他,遣他走,外面還下著雨,延箐宮留不下這尊拖泥帶水的佛。”

    桃夭應聲稱是,雖面露猶豫,仍依言走出去遣人。

    殿內一片黑暗,洛久瑤將未熄的提燈放在案上。

    燈盞中的火苗晃晃悠悠,勉強照亮眼前一隅。

    殿門關了整夜。

    洛久瑤坐在案前,聽了一整夜的雷雨聲。

    將至清晨時,雨勢緩和下來,檐角積攢的水珠垂落,打在窗欞的聲音細碎而輕柔。

    雨似乎有停下的兆頭,洛久瑤想要開窗去瞧,起身的一瞬,案上燈盞倏然熄滅了。

    聽到房內動靜,桃夭輕聲叩門。

    “殿下。”

    她似是積攢了一夜的話,房門打開后便開口稟報:“殿下昨日要奴婢說的話,奴婢都已同七殿下說了,奴婢也曾多番勸阻,但七殿下他……”

    見她猶豫,洛久瑤問:“他為難你了?”

    “沒有,七殿下他沒有為難奴婢。”

    桃夭忙解釋,“奴婢本以為七殿下聽了那些話后會氣惱,可他沒有,更沒說旁的,只是始終不肯離開,非說要見到殿下才好。”

    “奴婢怎樣勸也勸不動,后半夜里的雨越來越大,奴婢生怕他在延箐宮外出了什么閃失,又送去雨披雨傘,卻都被他扔開了……”

    “他就那樣在雨中站了一夜。”

    潮濕的水霧鋪面打來,洛久瑤望一望尚且陰沉的天際:“他走了?”

    桃夭應道:“是,是今晨天未亮時離開的。”

    洛久瑤撐傘走出,果然已不見洛久珹的身影。

    “今日是容妃娘娘的出葬之日,這個時辰,七皇兄該是隨著出葬的隊伍出宮了。”

    容妃是帶罪之身,洛淮雖下令不為其cao辦喪儀,卻念在她誕下皇子的份上留了一份體面,允準其葬入皇室陵墓,也準了洛久珹送她的棺槨離宮。

    桃夭點頭道:“聽聞抬棺的隊伍一早便去了棠西宮,七殿下畢竟是棠西宮娘娘的親生子,宮中侍從也都知曉此事,大多避讓著,這個時候,人該是過了宣華門了。”

    “宣華門……”

    洛久瑤心間起了念頭:“宣華門不算遠,我現下過去也來得及,既是要送棺槨出宮,我正巧要去尋一個人。”

    “殿下是要隨著送葬的隊伍一同出宮?”

    桃夭聽懂她的意圖,“奴婢這就為殿下準備素衣,殿下可還需旁的什么?”

    “辛勞你了。”

    洛久瑤輕聲道:“再為我備一把送棺所用的紙錢罷。”

    --

    雨只在天不亮時歇了一會兒,沒多久,又開始淅淅瀝瀝地下。

    茶室的屏風里,洛久瑤將染了水汽的長發攏在身后,接過對面人遞來的一杯熱水。

    慘淡淡的天光穿不透絲綢所制的長屏,茶案前沒有燃燈,屏風的影子落成一片蒼白,連同案側的金絲玉擺件看起來也失了色彩。

    窗外陰雨連綿,室內卻如暖春,擺在各處的金玉在一盞盞小燈的映照下格外明亮。

    待長發經暖爐烤干,洛久瑤站起身,毫不見外地繞著滿是金玉的屋室走了一圈。

    “彩玉雕,琉璃瓶,這些東西看著眼熟,我記得皆是先天二年,崇昌進獻來燕京的東西。”

    指尖點過去,她捧起一只流金溢彩的小羊雕像,回首,“不想世子在燕京為質,府邸中倒是堆金疊玉,富麗堂皇。”

    案上的燃燈照亮方寸,將琉璃玉器的顏色盡數拓入她眼中,秦征一時看得出了神,聽她又喚一聲才緩了視線。

    她來他府中作客本就是稀罕事,便是這樣也不忘殺他的銳氣,這樣想著,秦征竟笑起來:“殿下那時候日理萬機,竟還記得這些微不足道的貢品,臣當真是受寵若驚。”

    “殿下不知,我身在此地,若無這些貴重的身外之物傍身,借此提一口底氣,燕京城那些拜高踩低的人便會真的把我與那些落魄的質子混為一談,以為我同他們一樣逆來順受,可以任人欺凌。”

    “原是世子思慮周全。”

    洛久瑤放回雕像,順著那些金玉擺件走了一圈,坐回到茶案前。

    秦征的視線隨著她繞回,開口道:“殿下如今出宮并不方便,好不容易尋機會借棠西宮娘娘的喪禮出宮,才得了自由便造訪敝處,是有什么要緊的事?還是說,你先與我好好商討關于婚約一事?”

    “自再次見到我,世子屢屢提及合作,如今我這里的確有一樁事想請世子相助。”

    洛久瑤忽略他在后的調侃,道:“下月是春蒐,春蒐前太后會前往清臺寺禮佛禱告,我想請世子相助,提早調換當日的守衛。”

    “你來找我,原是這樣吃力不討好的活計。”

    秦征扔了勺茶葉到茶壺中,似笑非笑道,“你不是一貫同那沈林交好,據我所知,他有一自幼相識的玩伴名為程驚鴻,如今是禁軍的統領,你找他調換守衛還不是小事一樁?何必來找我?”

    他佯裝不解,洛久瑤心平氣和道:“此事我不想找他,也不想向他透露分毫。”

    “西境的茶,嘗嘗?”

    秦征表情松動,遞去一盞茶,“殿下不愿找他,是覺得我有多神通廣大?差遣隨行太后的守衛,是我這個身在燕京,仰人鼻息的小小質子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