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為刀(重生) 第2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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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沈林卻又覺得,背后的人好似隨時就要離他遠去了。 于是他喚,一聲聲。 “殿下。” “殿下,不要睡……” “殿下……” 許久,一聲很輕的應答散在耳畔。 “好啊……” “那……你和我說說話吧……” 雨聲若碎玉,穿林打葉,在耳畔撞開一片叮鈴。 于是沈林頓了一頓,道:“那日在熙朝茶閣,我是在等你。” 一聲輕笑落在耳畔。 沈林又重復了一遍:“在你去熙朝茶閣的前幾日,我每日都找程驚鴻去喝茶,其實只是在等你。” 自行宮回府后,他一連幾日請程驚鴻去茶閣,幾日間換了多種不同的茶水,獨獨那日帶去了他最愛的溪山雪芽。 他不知道是為什么,亦不知道該怎樣解釋,只是那天清晨他醒來,窗外大雪飄蕩,他卻聽到翠鳥鳴叫。 于是他覺得她會來。 第25章 洛久瑤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 夢里她再次回到前世, 她與沈林已熟識許久的時候。 春時最是好時光,太子妃與淑妃共同cao辦賞春宴,邀各朝臣家眷入宮。 宴中落了小雨, 宮內人客往來雜亂,洛久瑤趁此時機出了宮門。 細雨綿綿,她一路行至京郊,在他們曾碰面的水畔見到沈林。 少年換下冬日里厚重的氅, 著一襲輕盈的衣袍立在臨水小亭中,落雨在水中漾出漣漪,粼粼水色掠過他的衣衫,與暗銀色的蓮紋交織在一起。 他等她許久,雨滴已在地面激起蒙蒙一層水霧,濡濕了他淺青色的衣擺。 洛久瑤沒有走入亭中,只是立在原處,將傘抬高了些。 少年在飄蕩的雨霧中對上她的目光,走向她,與她一同站在風雨里。 雨落不止, 反而越下越大,潮濕的霧氣自天際壓下, 水珠打在傘面上, 響聲清脆。 他們在河畔走走停停,洛久瑤聽他說起北地近況, 戰(zhàn)勢焦灼,兩軍已在漣水對壘一月有余。 北契人虎狼之心, 過往即使戰(zhàn)況不利也不會輕易言敗, 可此番兩軍未分勝負,北契卻隱有求和之意。 實在反常。 洛久瑤在旁聽著, 亦眉頭微皺。 她雖不受皇帝喜愛,卻十分清楚洛淮此人。 作為皇帝,洛淮此一生已得到了太多東西—— 受太后扶持于眾皇子中順風順水地得了皇位,在位初時與先皇后伉儷情深留下的佳話,對養(yǎng)母太后盡孝至誠的美名,如今西境秦王伏低納貢,更有沈家父子在北地拼殺,收回數座前朝時被北契人奪去的城池。 沈家軍若能攻過連滄自是錦上添花,但若北契肯求和,此后進禮納貢,于洛淮而言亦無損失,甚至能更為穩(wěn)妥地換來北契臣服,邊地和平的盛譽。 洛久瑤將這些話說出口,換來了一聲嘆息。 那時他們都未意識到北契求和的玄機所在,更沒想到北契人會玩以退為進的把戲,只等時機成熟邊防松懈,一舉吞掉熙國的大片土地。 細雨不絕,言過戰(zhàn)事,他們開始說起遠方,說起遠在燕京之外,說起山明水秀的江南,雪落遍野的鶴川。 那時洛久瑤仰起頭看了看遮蔽天空的傘頂,又側過目光,說,沈林,無論多遠,無論要等多久,總有一日我都會去看的。 沈林應她,一定會的,殿下。 他似乎還想說什么,終究沒有開口。 空氣就這樣沉寂下來,天地間只剩清脆的落雨聲。 沿著水流向下走,臨水的泥土濕軟,洛久瑤腳下深淺不穩(wěn),不由得放緩些步子。 沈林的目光依舊落在傘外的雨絲上,似乎沒有分神的樣子,卻悄聲伸出手,遞給她一只衣袖。 洛久瑤牽著掌心里柔軟的衣料,眉眼彎了起來。 從春雨瀟瀟到雨后天晴,她牽著他的衣袖走完了那段路。 那是她前世少有的安閑時光。 洛久瑤清楚地記得,那天他們走了很久很久。 可后來她在長佑殿中與滿殿的長明燈燭久久而對,七惡群八爸散另七泣捂三六上傳至網站,歡迎加入卻又恍惚間覺得,那只是她漫長十九年中最為短暫的一瞬。 雪飄萬里,北地的軍情傳入京中,大軍跨過關隘,洛淮卻連下十二道詔令,急召回正欲進一步逼向北契的沈家軍。 沈停云一生征戰(zhàn),卻沒能埋骨在沙場。 城西南隅的春和門,昔日意氣風發(fā)的青年將軍腕骨腳踝處皆掛著鐐銬,鐵索的痕跡烙在地面,將他的腳印灼紅。 沈停云代父回京,負荊認罪,最終死在宛若銅籠鐵獄的燕京。 沈停云死后半月,不等貶黜的詔令送至北地,鎮(zhèn)北將軍沈長弘戰(zhàn)死在滄山。 又是一年冬末,燕京的最后一場雪落下了,沈林病得格外重。 像是與那場大雪一同被冰封在過往的歲月,他整日整日地昏睡,感知亦不復敏銳,連洛久瑤來探望都未能發(fā)覺。 云霞被夕照染成連天的火,連落入窗內的光也燃燒起來,可火光照不亮沈林蒼白的面孔,火星像是散落在被雪打濕的飛絮上,掬不起的,捂不熱的,只輕輕一捧便要散開了。 病痛似乎已蔓延到了他的夢境中,他合著眼,隨著顫抖的呼吸,睫羽也輕輕抖動。 洛久瑤伏在床畔看著他,疼痛便好像順著他們交握的手蔓延到她身上,心口痛得厲害,一直到肩側手臂,幾乎令人失去知覺。 “沈林。” 她輕聲喚他,掌中的溫度卻瞬間抽空,只留下黏膩膩的血水。 洛久瑤頓時驚惶起來。 大霧彌漫,她伸手去捉,卻只掬起一捧冰涼的雪。 她的掌心很熱,雪絮轉瞬化開,連同她身下的雪一同融盡,露出一只折斷的羽箭。 洛久瑤拾起它。 箭矢的尾羽染了血,箭頭上刻了獨屬于秦家的印記。 箭頭淬毒,與曾射穿她心口的羽箭同來自于西境。 她也認得這支斷箭——是曾奪去沈林性命的那一支。 洛久瑤的指節(jié)微微顫抖。 那時候,竟也是秦王的人。 她深知前世輔佐洛璇時曾引起諸多勢力的不滿,更知其中最為不平的當屬繼任秦王的秦征,卻從未想過,沈林的死會與秦家有關。 洛久瑤握緊羽箭,指甲嵌入手掌的軟rou中,微微發(fā)疼。 “沈林……” 她的神志在疼痛中清醒幾分,開口,終于喚出聲。 箭矢和血跡一同消散,大霧遮罩住回憶與去路,于是她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苦澀的藥湯送入口中,洛久瑤不禁輕咳,藥湯順著唇角流下來。 下一瞬,染著草藥味的手指抬起她的下頜,微涼的指腹輕輕拭去淌下的藥湯。 她聽見那個熟悉的聲音說—— “我在這里。” 她努力睜開眼,在一片昏黃色的光線中認清身側的影子。 然后拼盡全力地,攥緊了頰側的那只手。 “沈林,我看到了那只箭……是秦王的箭……” 指節(jié)一寸一寸穿插進指縫中,泛著涼,像是融化的雪水。 他的指尖那樣涼,掌心卻好燙。 沈林一時抽不開手,只得先放下藥碗。 “是,臣亦親眼所見是秦王世子射出那一箭,殿下放心,臣會派人去查。” 他低聲安撫,空出的一只手小心翼翼順過她的長發(fā)。 發(fā)絲剮蹭出癢意,洛久瑤攥著他的手,額頭順勢在他的衣袖上輕蹭了蹭。 室內的炭火不夠暖和,眼瞧著藥湯便要涼下來。 瓷碗的溫度冷了許多,沈林抬手試過,小心動了動被洛久瑤扣住的手。 他的手才向外挪了挪,卻再次被攥緊了。 洛久瑤的頭低垂著,額頭貼靠他的衣袖上,聲音微弱。 “沈林,不要走……” 沈林撥開她汗?jié)竦念~發(fā),彎身下去,輕聲哄道:“藥涼了會很苦,殿下先喝藥,臣會在這里陪著殿下。” 洛久瑤的指節(jié)略微松動,仍不放心。 “真的嗎?” 沈林點點頭,輕聲重復:“真的,臣哪里都不去,會一直在這里。” 聽過他的話,洛久瑤緩緩松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