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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吶喊

    1

    雨淅淅瀝瀝地落著,天有些涼了,脾氣暴躁的夏天走了。風從一個方向吹過來,早衰的葉子戀戀不舍地打著轉轉落在樹下,季節像一個剛剛出嫁的少女羞答答地開始了改頭換面的生活。

    這天一早,清涼的風穿過陽臺的紗窗侵略進了房間,像水漫地皮一樣游蕩進了房子的角角落落,旋即從廚房穿越而出,獻媚地穿梭在細雨里,釋放著它剛剛掃蕩得來的溫度。

    費溪裸露的肌膚上隨風生出一層層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他本能地裹緊了蓋在身上的毛巾被,想再睡一會兒。但他未能如愿,眼睛雖然閉著,意識卻醒了。

    昨天校長找他談話了,說北京總部負責媒體運營的同事辭職了,總部想臨時借調費溪去北京工作一段時間。乍聽到這個消息,費溪心里警覺地看了校長幾眼,但校長眼里坦坦蕩蕩的,沒有什么藏著掖著的。

    “老費,總部的人事調動我已經說完了。現在就看你的意思了,你想去還是不想去,你考慮考慮給我個準信吧。你來公司也快兩個月了,做出的成績整個集團有目共睹,這次借調你去北京是集團常務副總的意思。”

    “我感覺有些突然了,”費溪打斷他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現在單身一人沒什么好顧慮的,但對咱們公司剛熟悉沒多久,貿然接手整個集團的媒體運營工作,感覺有些力不從心。”

    “我不拿你當外人,我心里是不同意的,但常務副總親自點名指姓借調,我也不好說話。對于咱們整個集團來講,媒體是招生的主流渠道,但在整體的運營上缺乏的是品牌經營以及維護意識,還有就是各個分校各自為政,沒有統一的宣傳步驟,像一盤散沙一樣,缺少五指握緊成拳頭的合力。”

    “是啊,我上周還和他們算了一筆賬,咱們每個月的招生宣傳費用不少于二十萬,媒體這一塊就占了三分之二,如此龐大的支出是得做到統籌兼顧,不能厚此薄彼,忽略了品牌形象的樹立和經營”

    費溪心事重重地走出了校長辦公室,他知道開弓沒有回頭箭,一旦離開這里,可能就再也回不來了。他想回來似乎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從公司辭職,回麥城再找另一份工作。

    這些都不是讓他拿捏不定的主因,他心里念念不忘的是易蕭蕭和費易軒。他知道若去了北京,與她們見面機會肯定是小數點以后的概率。

    即便在麥城又怎么樣呢?這里離易蕭蕭老家頂多一兩小時的車程,從他們離婚到現在的也有好幾個月了,他見到她們母子了嗎?

    費溪悵然若失地坐在了床上,昨天的結梗阻在心頭,讓他既恨又怨又無奈。他每次給易蕭蕭打電話,提出想見見孩子,她總是罵罵咧咧地回絕,壓根就不給他任何補償父愛的機會。

    從昨天夜里就下的雨停了,太陽羞答答地撥開云層,從縫隙里露出了幾道灼熱的光束,雨后的麥城像剛從清水池里洗過澡一樣煥然一新。費溪住在麥城的朋友都知道他馬上要去北京工作了,他們都說為他餞行,他推辭不過,只好一一答應了。

    2

    柏油路上雨漬未干,低洼的地方存了一洼水,有些地方能沒過鞋,車飛馳而過

    后,叫罵聲和埋怨聲如人和自己的影子一樣形影不離,一起向著車開過去的方向

    追去。那些開車的人又怎么能夠聽得到,他們只是在發泄心中的怨氣,讓失衡的情

    緒平衡而已。

    昨天夜里和今天早晨雨下得也不大,最大的時候也就是中雨的樣子,路面竟然會有積水,麥城的泄水能力真夠差勁的,如果雨量再大一些,這個北方城市還不成了水鄉澤國。

    費溪路過鐵路橋下的時候,看見一輛消防車正在向外抽水,每逢中雨天這些低洼地就會積水,以前還有人找有關部門和電視臺反應,現在人們已經習慣了,最多路過時嘟囔兩句,解解氣了事。

    費溪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街巷里,鞋子上掛滿了黑泥,褲腳上滿是泥水點子,看到自己慘不忍睹的鞋子和褲子,他后悔不該今天過來找蒙曉瑞。

    蒙曉瑞說他在家里等了老半天,擔心費溪找不到路,就出來接接他,沒想到一出門就接著了。費溪跟在蒙曉瑞的身后拐了幾條小巷子才到他的住處。他想蒙曉瑞要是不出來接他,打死他也不會找到地方。

    蒙曉瑞租的是城中村里的簡易樓,房子在二層,空間倒是挺寬敞,唯一的缺點就是位置有些偏,平時沒事還好說,一趕上陰雨天,出門都是個麻煩事。

    “你住得太偏了。”費溪跺著腳上的爛泥巴,看了看肚子已隆起的孫曉霞“過段時間你老婆生孩子,要是趕上雨天可有罪受了。我看你還是換個地方吧。你要是覺得方便,我走了就搬我住的房子里去吧。”

    費溪看著蒙曉瑞低下了頭,默默地擺弄著爐里的蜂窩煤,好像沒聽見他剛才說的話。費溪把剛才說的話擱在心里掂量了半天,找不出哪句話不對,就張了張嘴準備再說一遍。

    “這個月先這樣住著吧,下個月搬到大路口那家去。我前兩天聽說她父母向我爸媽要人去了,我估摸他們過段時間得來找你。我和孫曉霞商量過了,我們住得偏一些,他們就不會找到了。對了,我爸媽要是再給你打電話,你就說沒見過我。”蒙曉瑞敲打著爐前燒盡的蜂窩煤,心情沉重又無奈地叮囑著費溪。

    費溪察覺到了什么,忍了幾忍后,猶猶豫豫地說:“你是不是手頭不寬裕,如果是這樣你和我說就行,多了我幫不上,千兒八百的還能行。”

    蒙曉瑞一反常態地笑了,把雙手蓋在臉上揉搓了幾下,然后伸了個懶腰,接過費溪的話音道:“窮日子窮過,富日子富過。等我有什么急事的時候再說吧,目前我還能應付得過去。你就這么去北京了,和易蕭蕭就打算這樣算了?我覺得你們倆沒傷害感情基礎,還是抓緊復婚吧,別老這么拖著了。”

    “我們女人經不起感情和婚姻的折騰。蒙曉瑞和我說過你們的過去,嫂子就是一時糊涂,現在就是抹不下面子,你得主動一點。你們那些年過得不容易,她不可能說忘就忘了。”孫曉霞停下手中的活計,湊上話幫腔勸說著費溪。

    費溪看了看他們夫妻倆投過來的真誠目光,上揚嘴角笑了笑說:“恐怕我們已經不回去了。我想見孩子,她一直不讓我見。我剛才在來的路上還想這幾天抽空去她家一趟,看看孩子去。我這一去不知道什么時候還能回來。”

    費溪心里忌憚八點半酒吧事件,他和冷歆萌那一夜算什么呢,酒后亂性還是一夜情?他想他們之間已經有了肌膚之親,他還能和過去那樣斬釘截鐵地保證他們都是清白的嗎?盡管她沒有找過他讓他負責什么,他卻不能和沒事人一樣信口雌黃。

    3

    孟夏失約了,不再有機會為費溪踐行,他被抓進了公安局,他給費溪打過電話后的第四天就出事了。

    這天一早,費溪他們剛剛上班,學校剛招的文案做剪報時,看到了房奴不堪承受房貸之苦盜竊公司財物被抓的新聞。他在辦公室里把新聞向大家一說,先前坐著的人們一窩蜂涌向了他拿著的報紙。

    費溪看到新聞的配圖時,心驚rou跳了好大一會兒才定住神。他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照片里禿頂的孟夏赫然在目。

    “這是早晚的事,換了我是他,說不定也會這樣。現在的房價太高了,漲得也太快了。”學校市場部的小丁看完了新聞,說著他的感慨回到了座位。

    “這就是個二百五,買不起房子裝什么有錢人啊。他要是和我一樣老老實實的,也不會一失足成千古恨了。”市場部負責戶外活動的小李幸災樂禍地說。

    費溪從電腦上抬頭起來,狠狠地瞪了他兩眼,然后掏出了手機,心存幻想地撥了孟夏的手機。

    “李老師,你今天早晨是不是沒刷牙啊,嘴怎么這么臭啊。”市場部的設計聽著逆耳的話,搶先別人,接上了小李的話。

    屋里的眾人聽著她的一番話,哄堂大笑起來。她等到大家笑得差不多,繼續說:“他還能付上首付,還能住進自己的房子,咱們這幫人要猴年馬月才能追上人家。就咱們現在的收入,一年不吃不喝也買不了一個洗手間。”

    “這該死的房價一天比一天高,見漲不見跌。咱們這些窮疙瘩要是買房子恐怕還不及報上的這位仁兄,恐怕只能硬著頭皮拿幾代人的積蓄付了首期,接下來每個月雷打不動地供房。這一點咱們在座的恐怕不到那一天還真體會不到。”小丁接滿了水,站起身來,說出了他想了很久的話。

    小李一改剛才的嬉笑頑劣,一本正經地對大家說:“我老家一個哥們兒現在廣州混呢,他前年在那邊買了房,家里幫忙湊的首付。他說他現在過著節衣縮食還房貸的日子,人比買房前瘦了一圈,每個月為了一百塊的全勤獎,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大家隨聲附和著,你一言我一語地倒著各自的苦水。他們說了些什么,費溪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兀自失落地坐在座位上,想著幾天前孟夏給他打的電話。

    “老費,我搬家了,現在就在自己的新房里和你說話。你別說住進屬于自己的房子,心里就是舒坦,不用整天提心吊膽,想著什么時候搬家。”當時孟夏站在他新房子的陽臺上,興高采烈地和費溪分享著他的喜悅。

    “恭喜啊,兄弟混得越來越好了。”當時費溪打斷并恭賀了他。

    孟夏收到費溪的恭喜笑了起來,說:“什么好不好的,還不是朋友們幫襯著我。我還欠你一千多塊錢呢。你說你這一去北京,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還你。我以前還想今年要小孩的,以現在的情況看五年內恐怕都不行了,我老婆得做高齡產婦了。”

    費溪安慰著他說:“我知道還房貸的日子不容易,但能早要孩子就盡量早要。女人做高齡產婦對孩子和大人都不好。我那些錢你就別惦記著了,等你什么時候寬裕了,什么時候再還吧。”

    孟夏似乎就是為了等他這句話,壓抑不住興奮地說:“真的,兄弟真是厚道。你去北京之前來我的新家坐坐吧,我在家里為你送行。”

    費溪沉浸在回憶中不能自拔,市場部的辦公室亂成了一鍋粥,他卻渾然不覺。他想起自己為了還房貸,曾去醫院咨詢賣腎的事,曾去大酒店應聘男公關的事這些事雖然都是一場場鬧劇,但那時他也是被房貸逼得沒轍了。

    孟夏有今天這種非常舉動,也是被逼無奈,可他又得到了什么?費溪反問著自己,他想不管日子多苦多難,咬咬牙使使勁就能撐過去了,因為辦法總比苦難多,但有一條,絕不能做鋌而走險違法的事。

    4

    宋鴻羽從外地出差回來了,財大氣粗地在電話里說,他和他女朋友今天晚上請費溪和戴菲菲吃飯。

    如果是在幾個月前,打死費溪都不會相信一毛不拔的宋公雞會放血請客,可現在他信了。宋鴻羽今非昔比,應聘成功,做了海南一家醫藥公司的業務代表,年薪加獎金接近六位數。

    晚霞映紅了天空,麥城秋天的天氣是一種令人感覺神清氣爽的清涼,一年當

    中委實難得這樣的好季節。去年這個時候,麥城正隔三差五地落著雨,那也應了一

    句老話“一場秋雨一場寒”氣溫嗖嗖地直線下降。

    戴菲菲下課之后,坐在費溪辦公室等著他,他安排完手里的工作,第二天就可以不來了,學校已經準了他兩天假。戴菲菲每次來辦公室找費溪,別人都以為她是他的女朋友,感覺他是老牛吃嫩草,把一個黃花大姑娘給騙了。

    費溪曾經想向他們解釋他和戴菲菲的關系,她不讓,她說有些事只能越描越黑,還說“濁者自濁,清者自清”他們倆身正還怕影子斜嗎?

    話是可以這樣說,就怕時間長了,引起不必要的誤會。費溪是離過婚的人,什么事也看透了不在乎了,戴菲菲可就不一樣了,她還待字閨中,她男朋友要是聽到那些風言風語,保不準他和冷歆萌之間的鬧劇又會上演。

    有那么一段時間,費溪躲著戴菲菲,刻意地和她保持著距離,但他很快就繳械投降了。戴菲菲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費溪故意往她心里添堵,還說她男朋友早知道他倆的關系,他還感激費溪對她的照顧,還說費溪若是想趕她走就明說,用不著拐彎抹角。

    戴菲菲那一番話說下來,費溪心里都感覺自己太小氣,不夠大度。他沒往深處想,其實戴菲菲和他合租還有另一層意思,就是在替易蕭蕭監督他。她和蒙曉瑞夫婦的心情一樣,殷切地希望他們倆能夠摒棄前嫌,重歸于好。

    女人的心思和男人的就是不一樣,戴菲菲堅持這樣做有她自己的理由。費溪還不知道她和易蕭蕭在網上聊了不止一次,易蕭蕭對費溪離婚后近況的了解多是從她這里知道的。

    薄暮時分,費溪和戴菲菲出現在了啤酒烤rou城的門口,他們在等宋鴻羽和他女朋友出現。戴菲菲告訴費溪,說她是第一次和宋鴻羽的女朋友見面,她要替他把把關,千萬別貪戀美色掉進了火坑里。

    “你還是收起你的好心吧。你自己的生活還沒顧過來倒想伸手別人的,你的手伸得也真夠長的。你想當救世主的話,那就幫幫我,讓我臨走的時候見見孩子啊。”費溪嬉笑著冷嘲熱諷了她幾句。

    戴菲菲伸出拳頭捶了他的脊背幾下,還想再奚落他幾句,她的嘴剛張開,他們等的人就來到了眼前。她看了幾眼宋鴻羽的女朋友,小聲對費溪說:“宋鴻羽上輩子燒高香了,找了這么一個漂亮的女朋友,難怪他樂不思蜀。不過,她不是一個勤儉持家的女人,和我蕭蕭嫂子差遠了。”

    女人看女人,問題一大堆。

    費溪苦笑著搖了搖頭,悶著頭拾階而上,他想她和逮耗子的狗一個脾性,別人愛咋的咋的,關她什么閑事。

    5

    輕柔的鋼琴曲舒緩地流淌著,絲毫不為嘈雜的環境所動,在執著地行走中,借著混合著夜色的燈光,緩緩打開了一幅讓人遐想的畫卷,河流、晚歸的漁船、炊煙、沙灘還有海風凝聚起來的美妙,悄無聲息地涌動著。

    費溪他們挑了一個臨窗的位置,透過窗戶能一眼看見大街上閃爍的霓虹,路邊枯黃了邊緣的法國梧桐葉片,以及天際那抹正在消退的晚霞。

    戴菲菲笑吟吟地說:“宋鴻羽,你行啊,咱們認識也好幾年了,把你女朋友寶貝似的藏著,也不領出來讓我們大伙看看,太不夠意思了。”

    “他不欺負我就算燒高香了。”宋鴻羽的女朋友看了宋鴻羽幾眼,替他解了圍。

    費溪感到不好意思了,放下了手里的餐具,接上了她的話:“不能吧。宋鴻羽老實巴交,他不會欺負人的。戴菲菲,他上次去咱們的住處怎么說的?”

    戴菲菲一會兒看看費溪,一會兒看看宋鴻羽,半天沒說出個子丑寅卯,最后無奈地咬著餐叉向費溪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你這腦子學編程學傻了,記性怎么這么差,還不如我這個年紀大的。他上次好像是說離家出走。”

    戴菲菲張了張嘴巴想反駁費溪對她的教育,她聽到他后半截話后,迅即點了點頭,和他成了一個戰壕的戰友。

    宋鴻羽臉上掛不住了,大庭廣眾之下,這兩個家伙太損了,一唱一和地捉弄他。他想了想后說:“你們倆不得了啊,什么時候穿一條褲子了,一個鼻孔里出氣。”

    他的話剛出口,他女朋友就忙不迭地扯了扯他的衣服。但她扯遲了,鄰座的食客向他們投來了關注的目光。戴菲菲的腦袋耷拉下來,臉也羞紅了,像xiele氣的皮球,沒了任何脾氣。

    費溪定了定神,趕緊解圍道:“啊,宋鴻羽,你們倆打算什么時候結婚啊?”

    “哦。房子還不知道在哪里呢。”宋鴻羽緩過神來說“你問問她,沒有房子她敢嫁給我嗎?她就敢嫁我還不敢娶呢。我得給自己留條后路,說不定哪天發達了,我就連房子一塊打包收購,全換新的。呵呵。”

    宋鴻羽笑了一半就被噎住了,嘴里被塞了滿滿一塊蛋糕。他女朋友還不算完,嗔怒地擰了幾下他的胳膊才放了他一馬。

    “孟夏,你們都還有印象吧?”費溪看了看宋鴻羽和戴菲菲說“他今天上報紙了。”

    戴菲菲喝了一口自釀扎啤,來不及擦嘴巴,猜測地說:“他是不是又寫出什么好東西了。以前在公司的時候,我就經常關注他。他寫的東西很有水準和見地,他就是我的偶像。”

    費溪無奈地苦笑著搖了搖頭,臉色沉重地說:“他因盜竊公司財物被抓進公安局了。這都是讓房貸給逼的。你們還沒買房子,還沒當房奴,不知道個中滋味。”

    他說到房子和房奴的時候,聲音依然有些哽咽了,他想起自己過往的生活,也第一次向他們說起了他的過去,尤其他當房奴的那段苦不堪言的日子。他們聽得入了神,剛才還神采飛揚的眼睛黯淡了許多,或許在膽怯今后購房當房奴的日子。

    “老婆,你看看當房奴多苦啊。”宋鴻羽收起發呆的神情,深情地看著他女朋友“你下次回家就和你mama說說,等咱們有足夠的錢了咱們再去買房子吧。我可不想一輩子被一套房子套牢了。”

    費溪說出的這個沉重話題似乎破壞了大家的食欲,他們一行匆匆地塞飽了肚子就打道回府了。

    臨行前,宋鴻羽把費溪拉到了僻靜的地方,說:“費哥,既然你當房奴的日子那么苦,你和嫂子就不該這么散了。戴菲菲真的不適合你,你們倆不是一條路上的人。”

    費溪怔在了當場,光線太暗,他看不清對方的眼睛,但抓住宋鴻羽的手放在心口,說:“做人不能昧著良心說話,我今天就拍著胸脯告訴你,我和戴菲菲什么事都沒有。”

    戴菲菲看出費溪臉上不高興,他們回住處的一路上,她一語不發地沉默著,直到快到他們的住處了,她才找回了以前的歡實勁。她回房間前嬉笑著對費溪說:“費哥,我們走自己的路讓他們說去吧。如果有一天我們無路可走,就把他們的路走了,讓他們無路可走。”

    6

    費溪撲了一場空,易蕭蕭家里一個人都沒有,她鄰居告訴他,他們一家人一大早就出去了,可能回老家去了。

    費溪垂頭喪氣地走下樓梯,腳步沉重地向小區大門口走去,他想他不能再冒冒失失地去她老家。他心有不甘地徘徊在樓前的巷道里,他想找個賓館住一宿,卻又怕碰到熟人敗壞了她們家的名聲。大半個小時過去了,他內心依舊矛盾,還是拿不定主意。

    就當他狠心準備離開的時候,蕭蕭爸從大門走進來,一聲喊住了他:“那不是費溪嗎?怎么到家來了,不坐坐就走啊。”

    費溪聽到久別的聲音,眼睛不由自主地潮濕了。他忐忑不安地轉過身,聲音有些哽咽了,說:“爸,我今天過來就是想看看孩子。后天我就要去北京了,這一去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前段時間,你也知道,我給易蕭蕭打電話,想見見孩子,她不讓。”

    “不對啊,昨天,蕭蕭帶著軒軒去麥城了,和我們說辦完會計證就帶著軒軒去找你。她臨走都答應得好好的,怎么不講信用,還對我們撒謊呢?這孩子是越來越不像話了。”蕭蕭爸顯然生氣了,他掏出手機就要給易蕭蕭電話,想問出個究竟來。

    “爸,你別著急,注意自己的身體。”費溪惶急地阻止著他說“可能是她辦證的事太忙,或者是有什么別的事給耽誤了。你別給她打電話了,我知道軒軒很好就足夠了。”

    昨天離家前,易蕭蕭確實如她爸說的那樣想的,她想辦完證后,帶著孩子去找費溪的,讓他們父子見見面。她下車后卻改變了主意,看著麥城熟悉的街巷,她依稀感覺有些痛,悲傷的痛。辦完證后,她帶著孩子去了她在國貿商廈上班的同學那里。

    夏秋換季,商場里人來人往,生意很忙,她同學顧不上和她敘舊,一頭扎進了生意里,把她們母子冷落在了一旁。易蕭蕭見狀也不好意思再打擾她,就帶著孩子走出了國貿商廈,走在樹葉不時飄落的大街上。

    那個時候,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具完整的行尸走rou,痛得麻木了,失去了知覺。她無語地硬逼著自己想出一些快樂的事來,可她失望了,腦子時不時浮現著她和費溪的點點滴滴。

    便如此,她又不能早回家,惹父母生氣。無奈之余,她只好抱著孩子走在大街上。她們走過護城河,走過天橋,走過麥當勞,吃了午餐,然后繼續走,走過麥城廣場,走在麥城的步行街上,最后她們從麥城廣場附近坐上公交車,去了麥城汽車站。

    她們走在麥城步行街上的時候,費溪和她們離得那么近,近得如果他從臨街的窗戶里探出身子就能看到她們。可這只能是一種不能實現的假設。

    當時,易蕭蕭隱約記起戴菲菲好像說過費溪就在麥城步行街附近的寫字間里上班。那一刻,易蕭蕭動搖了,想給他打電話讓他下來看看她,安慰她,還想讓孩子坐在他的懷抱里叫爸爸。

    這個時候,易蕭蕭突然覺得他們過去那些雞毛蒜皮的爭吵在很大意義上也是一種幸福。她想著想著,就禁不住淚流滿面了。費易軒不明所以,她看到她mama哭了,也就跟著哭起來。

    看著圍觀上來的人群,易蕭蕭一把抹干了眼淚,抱起摟著她胳膊的費易軒快步走向了公交車站。就在剛才,她想起了很多人,有冷歆萌,有費溪爸,有費溪媽,和他們相關的太多過往糾纏起來,捂住了她的心情,讓人窒息的傷痛隨之奔襲而來,她承受不了,就逃了。回到家里,她撒了謊,善意地欺騙了讓她和費溪復婚的父母。

    這些,是易蕭蕭親口對她爸講的。她第二天從老家回來后,就遭到了她爸劈頭蓋臉的訓斥。她把那天的經歷哭訴出來,人也哭成了淚人,把被晾曬干了的痛苦又回了一次鍋。

    蕭蕭爸心軟了,心疼地說:“孩子,不是爸心狠。你知不知道費溪今天就離開麥城了,他昨天是來看孩子最后一眼的。他這一去,你們倆,唉,你自己好好想想吧。錯了就是錯了,不要死不悔改,別等到嘗盡苦頭再回頭。”

    那一夜,易蕭蕭躺在床上默默地流著眼淚,她認真地對自己說:“感情就是那么回事,愛的時候就是死去活來,不愛的時候就是陌生人。既然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

    費溪離開了,滿懷遺憾和眷戀地離開了。易蕭蕭坦然入睡了,她在傷痛的掙扎中抓住了解脫的稻草,她想生活應該峰回路轉了。

    但愿吧,但愿一切都能過去,但愿痛苦只是暫時的,但愿都不要錯過下一站的幸福,但愿內心都不再有歇斯底里的痛苦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