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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安美食錄 第62節(jié)

    “后來長野之圍牧將軍一戰(zhàn)成名,可也傷了一條腿,有人說,接應的那支行伍沒有出發(fā)。他也不得不回了臨安,之后就閉門不出。”

    “當時牧傾酒已經九歲了,太后不便留在后宮,便將他送進了牧家。”

    曼娘恍然大悟,原來牧家還有這樣的緣由。

    “您的意思是牧傾酒是官家的……”白歌闌嘴快不由得說出口來,卻忽得住了嘴。

    老夫人搖搖頭也沒責怪她:“我此時身邊沒人,無人出賣你,可你出去后要記得謹言慎行。”

    曼娘忙起身行禮:“晚輩與老夫人不過萍水相逢,夫人卻將這等迷辛告知與晚輩,著實謝過老夫人。”

    她謝得真心實意,這些事都是高門內的秘聞,便是講也是一家人關上門嘀咕的謠言,萬萬不會講給外人。

    何況涉及官家私隱,不小心便是滿門掉腦袋的事情。

    老夫人卻不以為然:“我說的全是事實,并無任何添油加醋,便是六郎來尋我問罪我也不怕!”

    曼娘要想上一想才想起當今官家排行老六,能將他稱作六郎,這位老夫人又是何方人士呢?

    第五十八章 魚面

    她沒有多問, 只做一桌海蜇瓜條、紅燒玳瑁、蠔rou魚唇烙、烏賊魚翅煲,老夫人一一嘗過之后贊不絕口。

    曼娘又將帶來的柰果熬成果醬,囑咐侍女:“午后暑熱時加了水攪拌開, 最是解暑。”

    這才與白歌闌告辭。

    路上白歌闌問她:“你可想知道老夫人是什么人?”

    曼娘略一思忖,搖搖頭。

    白歌闌便笑:“本朝的宗室歷來都有一位宗正寺寺正,這位寺正便都由福王一脈沿襲, 前一代的福王,便是老夫人的父親。”

    原來老夫人是老福王之女, 曼娘張大了嘴。

    白歌闌似乎很滿意她的反應, 又道:“老夫人生下來便被封為永壽郡主, 錦衣玉食長大, 遇到當初的北狄入侵汴京, 她老人家和侄兒幸虧被忠仆背到驢車上連夜逃出京城才逃得一命,后來到了臨安才知道家人父母都已經殞命, 先帝便仍叫她在侄兒成年之前管著宗正寺之事。”

    怪道她老人家能大咧咧叫現(xiàn)任官家為六郎呢,現(xiàn)任福王是她侄兒, 先帝算是她堂兄弟。

    曼娘仔細回想前世從未聽過此事,福王一家也是低調謹慎的人, 更不知福王宅子里還有一位德高望重的永壽郡主。

    白歌闌笑道:“你也莫怪我們忽然說了這么多, 只是跟你投了緣法罷了。”

    曼娘也覺與這老夫人并白歌闌有些親近。她抿嘴笑:“那我以后不應當收你的銀錢才是。”

    或許這便是貴人們的說法做事,看似什么都說了, 卻也又什么都沒說,不會留下什么把柄。

    只不過曼娘心中仍感念白家指點。

    兩人打打鬧鬧進了京。

    曼娘便叫車夫在普濟橋停下:“我去瞧瞧有無酒樓賃出。”

    白歌闌大呼小叫:“你莫非又要開酒樓?”

    想起先前:“也是, 你這種jian商自然攢的下許多銀錢。”

    又湊湊熱鬧,“我也要去瞧。”

    兩人在西湖邊上瞧來瞧去,倒瞧中了太平坊一家酒樓。

    這家酒樓三層高,前后兩進, 后院寬敞,還有一排青磚瓦房,院里有一口甜水井。

    這酒樓屬于太平坊這邊的食飯行姓鄧的行老,他見兩個不起眼的小娘子來談生意,一開始就不以為然。

    他懶洋洋對房屋經濟說:“這般大熱的天,你莫不是有意消遣于我?”

    房屋經濟賠笑道:“鄧行老勿怪,只是我?guī)淼氖侵黝櫋!?/br>
    鄧行老這才抬起眼皮,打量了兩個小娘子一眼:“怎的,你家做主的男人呢?”

    白歌闌已經氣得要站出來罵人了,她哪里受過這種罪?

    還是曼娘輕輕按下了她,她上前道:“我便是能簽得了賃書的人。我想買這酒樓。”

    鄧行老詫異瞧了她好幾眼:“你買了酒樓是要改做他用?”

    他原本只當對方是兩個不起眼的小丫頭,沒當回事,這時候仔細打量才發(fā)現(xiàn)其中一人身著的衣裳布料極為名貴,另一位雖然是尋常料子可氣度從容,瞧著就像是富貴人家的女眷。

    這才收起輕慢的心思,問道。

    曼娘道:“自然是要用作酒樓。”

    “就是!”白歌闌不服氣道,“我家這位姐妹,可是開酒樓的一把好手!”想要洗清適才被人輕慢的憋屈。

    誰知鄧行老像是聽到什么笑話一般,笑道:“小娘子,這大話可說不得,你知道我們這里是什么地方嗎?”

    曼娘瞧了一眼四周:“不是太平坊么?”

    “我們太平坊,正在西湖邊上,此地最能欣賞西湖美景,是以不少文人sao客都來此處吟詩作對,也因此邊上各大酒樓林立。”

    “這我知道。”曼娘不卑不亢,“我買下這座酒樓就是為著這個。”

    “小娘子,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別瞧著這里熱鬧就開酒樓,你想想能在這里站穩(wěn)腳跟那酒樓的絕技能少么?那家是赫赫有名的宋嫂魚羹,這家便有獨特的血臟,他家有當□□姬唱曲,你怎么贏得了人家?”鄧行老推心置腹。

    “哦?您就是因著這個原因關門大吉的么?”白歌闌好奇問道。

    一下子踩中了鄧行老痛處。

    他“蹭”一下站起來:“你這個小娘子怎么說話呢?!我好心提醒你,你還嘲諷于我是為何!”

    白歌闌也不懂示弱:“問一句有什么大不了的!”

    曼娘卻還是一樣的慢條斯理:“謝過鄧行老提醒,我仍然要在此處開酒樓。”

    經濟卻有些動搖,他將曼娘拉到外頭,小聲勸她:“恒娘子,這位可是太平坊的食飯行行老,他都開不下去,只怕以后你做生意也難。”

    曼娘安慰他:“無妨,我自有數(shù)。”

    她進了屋,便大大方方在賃書上寫了自己的名字。

    鄧行老嘴里還在嘀咕著“等酒樓開不下去別來尋我退錢就好”,一邊不情不愿簽上自己的名字。

    他似乎是現(xiàn)在才瞧清楚曼娘的名字,不可置信問:“你也叫恒曼娘?”

    曼娘點點頭:“不知您認識的是哪位,不過我就叫恒曼娘。”

    鄧行老一拍經濟的胳膊:“乖乖,莫不是那個恒家酒樓的恒曼娘?”

    曼娘點點頭:“正是在下。”

    鄧行老捂住了嘴巴。

    一旁的經濟也驚愕不已,他只是知道這位客人姓恒,要尋一家酒樓,誰知道她就是傳聞里那位做飯了得的恒曼娘?

    直到生意做成,曼娘拿著賃書出門,經濟和鄧行老兩人還未從驚訝中回過神來。

    白歌闌坐上牛車后仍舊有些憤憤:“這位鄧行老也太古怪了些,賃他的酒樓他還不高興?”

    曼娘搖搖頭:“你要想,他是位賃酒樓的店主,卻仍勸阻我們賃酒樓,生怕我們不懂經營虧了錢,這不是一片好心么?”

    “對啊!”白歌闌一拍大腿,“要是他黑心些就應當花言巧語吹噓酒樓生意好恭維我們有眼光,好忽悠我們賃下這座酒樓。橫豎他賺錢嘛!”

    曼娘點點頭:“所以說不定他還真是個好人呢。”

    身后還傳來經濟不可置信的聲音:“那位當真就是名揚臨安城的恒家娘子么?”

    “那還有假?!”鄧行老辯駁他,“沒想到她這么快就開了第三家分店。”

    經濟反過來安慰他:“如此一來您老人家也放心,省得總擔心酒樓再關門大吉。”

    不料戳中了痛處,鄧行老跳起來反駁:“什么關門,我那是時運不濟!”

    賃下酒樓第二天曼娘便帶著自己手下的幾位將酒樓上下打掃干凈。

    這座酒樓里頭桌椅齊全,修飾得歡樓彩門一樣不少,曼娘便不打算再做修整。

    正收拾著,鄧行老又來了,非但如此他帶了一位小童。

    “這小童喚做福冬,他無家可歸,當初流浪到我酒樓樓下,被我留在后廚,他洗菜跑腿都是一把好手,奈何……我看你這里缺不缺人。”

    白歌闌目瞪口呆:“您這也太不見外了些。”

    曼娘點點頭:“正好缺人,便留下他。您那里還有本坊的廚子也可薦給我。”

    鄧行老卻四下打量著周圍:“你可不能苛待廚子,且讓我瞧瞧你給廚子們吃住如何。”

    金桔有些生氣,指著院墻底下一排磚房道:“我們廚子們都住那里,寬敞明亮,有何不妥?”

    又從灶間端來正蓋著蓋的扒燒豬蹄膀并三鮮魚面,氣鼓鼓往前一舉:“喏!我家娘子都跟著我們一起吃!還能虧待了你不成?”

    福冬一張臉嚇得煞白,鄧行老卻哈哈大笑:“好!好!好!”

    他居然撈起一對筷子:“既然趕上了吃飯,我便跟你們一起嘗嘗。”施施然坐了下來。

    白歌闌和金桔兩個對視一眼,各自流露出無奈的神情。

    曼娘也不惱,示意金桔去取碗筷。

    他們忙著干活是以并沒有急著吃飯,那扒燒豬蹄膀送來后已經有些時候,盤子里的汁水表面微微凝結了一層薄膜。

    可是菜卻還沒有涼,用長筷子一挑,蹄髈立即分崩離析,大塊碎rou掉落下來。

    李山用筷子夾出一部分澆上一勺湯汁放到鄧行老面前,又給他兩人一人一份魚面。

    魚面是曼娘想出來的法子,臨安水路縱橫,河魚河蝦販賣眾多,自然也能用魚蝦做出美食來。

    白歌闌自己則拉著曼娘幾個與隔壁間用餐。

    魚面雪白,在雪白的奶湯里浮沉,看著清澈雅靜。

    夾起一筷子魚面送進嘴里,這才驚覺不同,原來這魚面是將魚rou整個搟入面粉,怪道口味筋道,入口彈滑。

    柔韌的魚面在牙間彈滑,咀嚼起來分外過癮。

    魚rou的鮮美也滲透進面條,吃著滿口留香。

    因著今日活計繁重,曼娘又做了扒燒豬蹄膀。

    肥大的蹄髈表面泛著油光,紅汪汪的色澤叫人忍不住先咽口水。

    鄧行老輕拍福冬一記:“別咽口水了,趕緊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