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93)
它彩燈環亮,奏響了勝利的汽笛。 嘟嘟 當目光接觸到車身的剎那間,南舟沉寂在腦中的記憶全方位蘇醒過來。 上一輪,他也見過這樣一輛車。 在看到車的瞬間,他便明白,游戲結束了。 他孤獨地迎來了他的勝利。 他的舫哥,要么死在了副本里,要么在剛才那輛已經離開的列車上。 南舟想,大概只有他們死了,自己這邊正確的火車才會出現。 南舟垂下眼眸。 他沒有閑暇去悲傷。 第一次輪回時,同樣是站在這輛列車前面,因為證據太少,南舟不敢確信江舫的去向。 他放棄了登車,除了想要救銀航和陳夙峰,就是想要再試驗一次看看。 這一次試驗是有成果的。 他發現,兩次正確的列車到來的時間,都是在錯誤的列車發車后1小時左右。 但準確來說,正確列車兩次到來的時間并不完全相同。 這一次,比上一次稍早了些。 如果說錯誤列車發車1小時后,就必然會發生什么,有一個強大到可以瞬間抹殺他們幾人性命的不可抗力,導致了車里發生慘劇,但為什么前后兩次的時間會有差異? 足足五分鐘呢。 錯誤列車里究竟發生了什么? 南舟稍加思索,心里便有了明悟。 列車員的出現,絕不是偶然。 將這兩次的經驗疊加起來,再加上他對江舫的了解,如果車里的4人中有江舫的話,一切就都解釋得通了。 他就會是那個導致了兩次差異的不可抗力。 他是一定要盡快回來找自己的。 南舟雙手扶膝,站起身來,輕輕嘆過一口氣后,他把南極星揣好,邁上了列車中的一節車廂。 他不用車票,就擁有了登車的權利。 一只紅白相間的蘑菇驟然跳出,露出了燦爛的笑臉。 正是在測試關卡迎接南舟的那朵蘑菇。 老熟蘑菇了。 它用小短手叉上腰:嘿,又見到你了。 南舟這回相當熟練地答道:不好意思,這次我還是不上車。 他掏出刀片,以同樣熟練的動作割開了自己的手腕。 不管是這一輪還是上一輪,他都必須通過自我犧牲的方式來放棄勝利,逆轉時間,回到江舫身邊。 但同樣,不管是哪一輪,他都沒有選擇在車站上做這件事。 因為南舟擔心,自己的血流在了車站上,萬一留下了信息素,會在下一輪誤導自己的判斷,讓自己誤以為車站也是危險的。 他連自己的死,都是精心計算好的。 不過,這次,出現了一點小小的不同。 在沒有人注意的地方,血液不斷流失的南舟握緊了口袋里一頁薄薄的作業扉頁,也即從小明的日常中帶出的【逆流時針】。 時間開始變相逆轉。 道具下方,從零開始,一秒一秒,開始計時。 南舟想,久等了。我這就帶著證據,回去找你。 第309章 螞蟻(三十二) 南舟利用【逆流時針】,將原本正向運轉的時鐘向后撥轉數輪,帶領所有人,回到了他們被傳送入車站前。 他雖然做得隱秘,卻也并不害怕被高維人察覺。 祂們就算發現眼前的輪回是第二輪倒帶,而并非期待中的第三輪,想要動手腳,總也不能動得太明顯。 當然,能免一點麻煩就免上一點,不被他們發現是最好的了。 好在,南舟運氣不壞。 這也托了副本設計的福。 立方舟在車站中的三次輪回,都會隨著五人的全部死亡自動刷新、再度開啟。 刷新由系統自動化cao作,重回原點,恰好和南舟的選擇相合。 導演眼見一切都按照事先擬定的劇本完美推進,也跟著放松了警惕。 誰都沒能察覺到南舟的小動作。 重新坐回車站候車椅上時,南舟心頭涌上一股迷茫。 清風過處,將他手上的契約書吹得噗啦噗啦作響。 如道具使用說明所言,回到一個指定的過去時間點后,所有人的記憶也隨之倒帶清零。 只有時間再次回到使用【逆流時針】的那個點,遺失的記憶才會重新歸位。 在此期間,它便沉默地躺在南舟的倉庫,不引人注目地靜靜走字。 南舟發現了單人副本和車站副本之間的時間裂隙,證明了列車內的時間輪回存在,察覺了除了在他們的契約書之外,還套疊著另一份契約書。 以及江舫從副本里回來的真正順序。 南舟想,自己在綠皮列車發車僅1小時后,就動用了【逆流時針】,只存在兩種情況。 第一,自己在車站上遇到了足以立即致死的突發情況,為了保命,用了溯回時間的道具。 第二,自己贏了。但是贏得不對。 先談第一種可能性。 既然是輪回,選擇也只局限在登車和不登車兩種。 自己選擇了后者,那么不登車的結局,肯定也只有兩種。 要么成功,要么失敗。 如果南舟失敗了,那在第一次輪回時,他一定會在車站上留下被殺的痕跡。 就像南舟在列車上看到的血腥殘影一樣。 高維人一定會物盡其用,盡可能地讓南舟覺得車站危險,讓他在登車和不登車這兩個選擇間更加百般糾結、難以抉擇。 南舟在第一次輪回時,選擇在正確的列車之上自盡,就是不愿留下痕跡,迷惑了自己。 事實上,車站上沒有任何南舟被殺的痕跡。 因此第一點并不成立。 接下來就是第二點。 南舟的確贏了,留在車站里才是正確的選擇。 倘若自己真的等回了江舫,他絕對不肯為救其他三人再入輪回冒險,只會堅定不移地帶自己走。 到時候,他們一定會有爭論。 爭論也是需要時間的。 就算江舫在錯誤的列車發車后馬上歸來,他們仍然要就此事展開長時間的討論。 南舟必須承認,在這種事關生死的事情上說服江舫,是件很難的事情。 最后,他們就算能得出一致的結論,決定放棄唾手可得的成功,回來拯救銀航他們,所花費的時間也不可能只有1個小時。 南舟想,唯一能讓自己在1小時內,就干凈利索地選擇倒帶的理由,只有一個。 他成功了,但江舫并沒有回來。 或者說,他早就回來了。 他想,舫哥如果是乘務員呢? 如果沒人猜中江舫的身份,就算其他人全部被南舟說服,放棄車票,留在車站,江舫也還是會被cao控著搭乘上這輛列車,踏上這段注定死亡的旅程。 到那時,南舟悔之晚矣。 他只會再次拒絕登車,留在站臺,永久地在這個副本中等待下去。 高維人為他們設下的四重時間陷阱,至此,都被南舟一一勘破了。 現在,活生生的江舫站在南舟面前,讓南舟所有的推理和判斷更有了明確的佐證。 去,抑或留? 車站上的眾人雖然仍是記憶全無,但謎底已經昭然。 陳夙峰當機立斷,把車票放回了倉庫:我不走了。 李銀航什么也沒說,只是將目光靜靜對準了元明清。 不必提她。 她的選擇,用不著說。 在眾人從四面投來的目光中,元明清埋下頭,攥緊了被汗水漬染得油墨暈開的車票。 他該賭嗎? 他能賭嗎? 他眼前閃過唐宋張揚的笑容,以及他為自己留下的最后一句話。 拜托你了,我的朋友。 元明清手臂的肌rou繃得近乎痙攣。 他把他原先視若珍寶的車票揉皺成一團,擲入列車與鐵軌的縫隙中。 他呢喃自語:我真是瘋了。 在這句話后,他再沒說一句話。 當元明清也表明放棄車票的態度時,車站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岑寂。 所有人都在等待。 而打破沉默的,是李銀航的一句略帶欣喜的感嘆:哎,你們看,霧是不是淡了一點? 每個人都看到了。 霧氣在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變薄、變淡。 叫人驚詫的是,待霧氣散盡,出現在他們眼前的,并不是骯臟老舊的老式火車。 是一堵墻。 不知道什么時候,霧氣將這輛無人的列車溶消殆盡。 身后傳來了嘟嘟的悅耳音樂聲。 南舟回首,再次在原先是封閉墻壁的地方,看到了那輛被彩燈環繞的列車。 列車上循環閃亮的彩燈,像是摘落了一天的星,再播灑其上,打眼看去,滿眼都是無聲的歡喜和熱鬧。 當正確的列車映入他們的眼簾時,他們先前被封存的記憶也盡數歸位。 關于死亡,關于輪回,關于某人偏激而又狂烈的愛意。 五只小螞蟻如獲至寶,魚貫入內。 當然,被連著摁頭往尖銳桌角上撞了兩次的元明清有意識地和江舫拉開了距離。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南舟覺得,這一回他上車,蘑菇的成色不是很好,不像上次見到他時那樣高興。 南舟主動打了招呼:你好。 回應他的是蘑菇的一個白眼:哼。 南舟:? 他順利過關,幸災樂禍想看他倒大霉的NPC自然不會開心。 此時,演播室內的導演早已因為打擊過大,數據過載,陷入昏迷,自不必提了。 為保萬無一失,他們登車后卻不要求發車,把整輛列車的邊角縫隙、里里外外都搜索了一遍,確定無虞后,才向早就等得不耐煩的蘑菇NPC提出了發車請求。 由于他們在車站中延宕猶豫了不少時間,等霧散開又耗費了一些時間,搜索列車又花了些時間,【逆流時針】的計時眼看就要到期了。 隨著車輛啟動,南舟倚窗而立,回望車站,想要看看這見證了他們兩次失敗的車站。 也是他們共同戰斗過的最后一個副本。 誰想,南舟一眼往外望去,竟看到一個穿著牛仔背帶褲、鼻梁微塌、臉頰上散落著星辰一樣的小雀斑的男孩,站在站臺中部邊緣,和他對視。 南舟一愣,雙手扶住窗框,把半個身體探出了窗戶。 等 雖然未曾真正謀面,但南舟想,他大概能猜到這孩子的身份。 小明。 他們經歷的第一個正式副本里的核心NPC。 他的聲音被逐漸加速的列車運行聲和風聲稀釋。 一股長風掀起了江舫扣在南舟頭上的、乘務員的鴨舌帽。 南舟一頭稍長的烏發凌亂地飄飛在空中。 那帽子飄飄蕩蕩,一路順風回落,落在了小明的懷里。 他拾起帽子,抱在了懷中,呆呆望著南舟的方向,繼而揚起瘦麻桿似的胳膊,用力朝他揮了兩下。 小明渴望回到過去的執念,化作了【逆流時針】。 他被南舟帶離了那個家,帶離了那個詛咒。 當【逆流時針】被使用過后,他也終于得到自由了。 他的身影,如霧一樣變得透明。 麗日當空,將小明的面容染成了淡金色。 他懷擁著還帶著南舟體溫的帽子,仰頭望向這正好的天空,陶醉地深吸了一口氣后,漸漸消散至無。 啪。 那頂閃著細碎金光的帽子墜落在了地上。 外間是綺麗的火燒云,溫柔地籠罩了百萬里之遙。 他們在駛出車站后,便一路向上,飛升進入了夢幻的童話世界,與群山一般的紅云并排而行,飄飄蕩蕩,宛若飛翔在半空之中,一路托云踏海,萬象皆新。 五只小螞蟻排排坐在車廂中,被映照得滿臉綺紅。 李銀航一個個看過去,大腦終于遲鈍地理解了眼前的境況。 奇跡一樣,他們五個都還活著。 他們正在開往勝利和未來,開往他們現實中的家。 他們成功了? 真的成功了?! 李銀航后知后覺地狂喜起來,興奮得拖著南極星滿車廂亂轉。 陳夙峰臉上也浮現出了些笑影,去了車廂的末尾吹風。 元明清不想和江舫共處一室,一看到他就眼睛痛,很想找點什么東西滴個眼睛,于是主動選擇滾蛋。 這樣一來,車廂里就只剩下了并肩而坐的南舟和江舫。 江舫舒展了雙腿:要出去了。 南舟點點頭:嗯。 江舫側臉:害怕嗎? 南舟:不害怕。 江舫:要學的東西有很多呢。 南舟:我很好學的。 江舫笑了:這倒是。 江舫又問:你想先學什么? 南舟:你教我什么,我就學什么。 江舫湊近了他,英華熠熠的眸光中,倒映著一個南舟:不然,先學著吻我吧。 說著,江舫指了指自己的側臉,示意他可以就地實cao。 南舟: 江舫閉上眼睛,面頰上泛起一點淺淺的桃花。 南舟探過身去,乖乖地要親他的臉。 江舫正過臉來,主動迎上他正湊來的唇,溫柔一吻。 南舟被吻得心尖怦然一動,和他柔軟的唇畔笨拙地輕碰兩記后,南舟抬手,用拇指抵住了他的唇畔,輕聲問:你之前有跟別人學過嗎? 他還是很介意江舫說他有很多朋友這件事。 大概是天賦吧。江舫把聲音放得緩而溫柔,愛你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