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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萬有引力[無限流]在線閱讀 - 分卷(99)

分卷(99)

    刀刃之上,雪亮一片。

    不見一點猩紅。

    江舫松開了緊繃著的手臂。

    展露在他眼前的,也是完好無損的一截皮膚。

    江舫用微冷的刀鋒掠過皮膚,若有所思。

    疼痛感確實是有的。

    傷口也確實沒有留下。

    這樣一來,金發少女的那句沒有任何威脅公主生命安全的外物存在,就得到了完美的解釋。

    這里,是一個不會有人受傷的完美世界。

    的確是童話世界應該有的設定。

    這樣想來,他們也從未看見金發少女被層層染血的繃帶包裹的掌心上,是否真的存在傷口。

    然而,發現這一點后,問題也并沒有得到解決。

    即使知道自己不會真正的受傷,江舫又要怎么登上這百米的孤巖?

    難道這里是幻覺世界?

    只要自己知道自己不會受傷,就能克服從高處墜落的恐懼。

    克服恐懼,就能通關?

    不對。

    這個克服恐懼的標準,根本無法具體量化。

    比方說,江舫現在知道自己不會受傷了,那么理論上應該算是可以克服恐懼了。

    可當江舫單腳踏上巖壁時,卻絲毫沒有感覺到脫離地心引力控制的感覺。

    開在山崖上的第十三扇門,也絲毫沒有要下來的跡象。

    難道過關的標準,是要他當場徹底克服恐高癥?

    然而江舫的恐高癥是心因性的。

    要他克服,除非父親活著回來。

    這是不可能實現的。

    而游戲也不會提出不可能達成的目標。

    江舫舉目回顧,卻意外發現,他進來的第十二扇門,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5米開外的地方,靜靜漂浮著,似乎是一個無聲的邀請。

    進來吧,進到這里來。

    誠如金發少女所說,公主走過的門,不會消失,會始終等待主人的回歸。

    江舫冒出了一個念頭。

    或許,他身后這扇觸手可及的門,實際上才是真正的門?

    只要他穿過這扇門,他就能回到南舟的身邊?

    但他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

    金發少女明確說過的。

    只要公主覺得游戲太難,不想繼續,只需要掉頭,推開前一扇走過的門,就能夠直接離開游戲。

    當你穿過第一扇門時,你就擁有了可以隨時離開的權利。

    她的話指向性非常明確。

    身后的門,就是留給玩家及時止損用的。

    如果被恐懼擊倒,就可以選擇從這里離開。

    假如他真的依據自己腦內不著邊際的構想就貿然選擇出門,極有可能是把南舟徹底留在這個世界里。

    江舫還記得,他們完成任務、從圖書館出來后,圖書館的門就封閉了,再也沒有進去的可能。

    他不可能拿南舟去冒險。

    所以,此路依然不通。

    于是,江舫抬頭望向開在百米高空中的門扉,繼續思索攀登上去的辦法。

    陽光炫目,不意間晃了一下他的眼睛。

    像極了自己進入游戲、與她攀談時,落在她純金秀發上的雙重光芒。

    金發少女異常明媚動人的笑意,突然照入了江舫的記憶。

    他乍然記起,自己初入副本時,曾浮現在他心頭的那點疑惑。

    自己言語威脅,要殺掉金發少女,想要探查她是否具有正常人類的情感。

    而明明擁有著其他正常情緒的金發少女面對著他,毫無恐懼地微笑著,主動昂起雪白秀頎的脖頸,露出皮膚下脆弱的咽喉。

    她在游戲里,是一點也不怕死的。

    那么,她究竟是不恐懼死,還是不會死?

    倘若不會受傷,同樣意味著不會真正死亡的話

    江舫被自己腦海中的念頭駭住了。

    但他的思路無法停歇地運轉了下去

    人的恐懼是不會終結的。

    除非死亡。

    死亡,代表著和自我的徹底割裂和告別,和恐懼的主題最為契合。

    克服恐懼的最高美學,難道不就是能夠直面死亡嗎。

    江舫掂了掂掌心的匕首,在空中虛虛劃了一道。

    匕首很鋒利,在快速割開空氣時,發出了清亮的、近乎口哨聲的尖鳴。

    將這道冷鋒抵在自己的咽喉處時,江舫的喉結滾動頻率明顯增快。

    從他口腔中呼出的氣流堪稱炙熱。

    但他的手始終穩得驚人。

    試一試,未嘗不可。

    不是嗎?

    一刀沿著他的動脈劃下。

    他精準割開了自己的氣管。

    江舫眼睜睜看著另一個穿著寶藍色裙子的自己,從自己身體內脫胎而出,緩緩向前倒了下去。

    這種景象過于奇異而吊詭。

    它超出了任何人類能想象到的恐懼。

    江舫倒退了一步,蹲下身來,用急劇降溫的掌心,撫上了自己的尸體的臉頰。

    這具尸體是溫熱的。

    有表情,有溫度,還是閉目等待審判的樣子。

    江舫望著這張臉,仿佛看到了上一秒的自己。

    誰也不知道他現在在想什么。

    他或許在想,這究竟是自己的克隆物,還是真實的自己。

    自己用匕首殺死的,是上一秒的自己嗎?

    還是說,現在站在這里的,才是上一秒的自己?

    他或許還在想,現在的自己,究竟算是死了,還是活著。

    江舫現在終于明白,金發少女的話是什么意思了。

    當所有可用的道具都被游戲故意耗盡,當山窮水盡之時,游戲會逼迫玩家獻祭自己,直面對每個人來說都毫無區別的恐懼死亡來抵達最后一扇門。

    反正,就像金發少女說的那樣。

    人不會死。

    不會有任何生命危險。

    同樣,正像她所說的那樣,這種殺死自己的感覺,足夠讓人恐懼到放棄隊友,頭也不回地投向那扇離開的門。

    眾多雜亂的情緒,在江舫眼中穿梭、交織、瘋狂、沉淀。

    最終,他撫著自己的臉頰,俯身輕吻了自己的額頭一記,溫和地道了一聲:辛苦了。

    任誰看到這一幕,都會在劇烈的驚駭之余,認定江舫是徹底瘋掉了。

    然而,江舫的意識要比任何時候都清明。

    不要著急啊。

    江舫抬起頭,仰望著百米開外的最后一扇門,似乎是在對門那邊的某個人柔聲說話,這可是一項大工程。

    與江舫僅一門之隔的地方。

    南舟在門邊,鍥而不舍地啄住門環,振著翅膀,往后使力。

    金發少女正溫柔地把自制的鵝飼料分發給那些索食的天鵝們。

    聽到響動,她回過頭來。

    知道南舟是思夫心切,她不知道第多少次對南舟強調:你不要太擔心他。關卡不難,不會有任何生命危險的。

    南舟回頭看了一眼金發少女。

    他決定不告訴她,自己在打算拆她的門。

    只是他變成天鵝后,力量的確受到了極大的壓制。

    而且,這扇門是單向的,從他這個方向無法打開。

    發力無果,他只能不開心地在門邊轉圈,一啄一個坑。

    李銀航不大熟練地用蹼走過來,輕輕用翅膀尖去點他的翅膀:別太擔心了。天鵝公主不是說了嗎,不會有危險,舫哥又很厲害,不用著急,我們等他就對了。

    南舟:唔。我知道。所以很奇怪。

    李銀航:哪里奇怪?

    南舟:不會有危險。他很厲害。我都知道。但我的心還是很不舒服。

    說著,南舟有些苦惱地理了理胸口位置的毛,好像將這種不適當做了一種可以探查的外傷。

    南舟說:這不很對。我好像出了什么問題。

    他猜想,也許是在上個副本里受到的圓月影響還沒有恢復。

    李銀航:噗。

    如果她沒有會錯意的話,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愛情。

    反正不會是兒行千里母擔憂。

    李銀航本來想對大佬展開一場愛的教育。

    但想一想,她還是決定老實閉嘴。

    一來,大佬看起來是個母胎solo的。

    二來,自己也是個母胎solo的。

    自己這個理論上的巨人、實踐上的矮子,叭叭給人上課,萬一把孩子帶偏了,豈不是誤人子弟。

    正在李銀航浮想聯翩間,門那邊傳來的一陣窸窣聲,陡然把她拉回了現實。

    她豁然激動起來:是不是他來了!

    南舟沒有說話。

    他蹲下來,面對著那扇門,等待著過關成功的江舫推門而入。

    他還轉過身去,理了理自己身側略顯凌亂的、潔白的毛羽。

    理完之后,南舟又一次對自己的怪異行為感到了納罕。

    為什么要這么做?

    然而,門那邊的人,似乎也不急于進入。

    江舫立在崖邊,一手撐著門把手,一手將手探入儲物槽中。

    就在他腳下,一共踏著77具尸體。

    尸身被他用光線指鏈投出的柔韌光線重重捆綁相疊,拼湊、架設起了一道人形階梯。

    一部分用于底座加固,一部分用于搭建階梯。

    加上江舫自己,一共78人。

    不知道算不算巧合,這堪堪好拼湊出了一副塔羅牌的數量。

    而他就是唯一的、立于眾牌之上的,獨一無二的愚者牌。

    是一切瘋狂的開始,也是一切瘋狂的終結。

    站在第77具尸體的肩膀上,江舫從儲物槽里取出那雙美麗璀璨的高跟鞋。

    他扶著門把手,將小高跟重新穿好。

    將自己的形象整理到最佳之后,江舫的指尖才徐徐施力,壓下了門把手。

    同時,他系著高跟綁帶的腳發力一蹬。

    這座柔軟的尸階,應聲向后傾倒而去。

    門外的光線洶涌而入的瞬間,南舟看到一個身影,款款從光中走來。

    飄蕩的裙裾,優雅的儀態,微微上翹的唇角

    他一時恍然,仿佛回到了還在《永晝》窗前的時候:蘋果樹

    然而,當視線落在他修長的小腿間時,南舟的神情凝住了。

    即使江舫很快回掩住了門,南舟也在由濃轉淡、漸次散開的光芒間,從門后捕捉到了某種可怕的、正在仰面下落的東西。

    江舫取出了任務箱,用匕首挑著,先將蕁麻衣先拋給了李銀航,又取出了另一件,忍著強烈的燒灼刺痛,親手披在了南舟身上。

    好在這點疼痛對現在的他來說稍顯麻木。

    南舟的身形迅速成長起來時,李銀航已經感受到金環帶來的疼痛了。

    盡管考慮過要留下它,好歹是個硬通貨,但這一瞬間的燒灼一樣的劇痛,還是讓她慌了神。

    這幾乎是要將金環烙在自己的腿上了。

    李銀航察覺不妙,手忙腳亂地擼起褲腳,將正在緩慢熔鑄在一起的金環拆卸開來,一分兩半。

    恢復了人形的南舟,卻直撲到了江舫的身上,越過他的肩膀,死死望著那扇已經閉合的門。

    一襲公主裝扮的江舫攬住他的腰,輕聲在他耳邊笑:都站不穩了,還要抱啊。

    南舟看向嘴唇慘白得沒有一點血色的江舫。

    他的心里像是被人狠狠搗了一記,疼得他猝不及防,只想發火。

    此時,鉆心的疼痛從大腿處一陣一陣地傳遞而來。

    金環像是在擠壓、燃燒他的皮膚。

    他卻管也不管。

    南舟壓低聲音問他:怎么過關的?

    江舫抱著他,聽著他竭力控制后、還是隱隱發顫的尾音,又望向他視線的落點,心里已經猜出了七八分。

    就像南舟已經猜出七八分,他究竟遭遇了什么一樣。

    大抵是因為剛才死過不止一次,江舫把南舟抱得很緊,緊到恰好能讓南舟有難以呼吸的感覺的臨界點上。

    他在為自己痛。

    這樣的認知,讓江舫在心疼之余,又有種扭曲的、安心且溫暖的感覺。

    啊。江舫這樣牢牢控制著南舟,緊貼著后心處的手掌感受著他失序的心跳,微笑著同他耳語,不告訴你。

    第98章 腦侵(十一)

    南舟認為這太奇怪了。

    雖然他擁有正常的痛感,但他向來是很能忍耐的。

    可是這種來自身體深處的異常,讓他根本無從抵御,也無從解決。

    他只能略迷茫地被江舫抱在懷里。

    江舫比自己略高的體溫,仿佛就能夠緩解胸腔里這種異常的、微妙的、緊縮著的刺痛感。

    這明明不具備任何合理性。

    一個人,他又不是藥,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功效?

    最關鍵的是,這種心臟緊緊揪扯住的感覺,南舟很熟悉。

    南舟失去過一段時期的記憶。

    他以為自己是徹底忘卻了,但他的身體似乎還在為他記得。

    這種精神殿堂一度險些土崩瓦解的恍惚感,他還記得。

    他靠在江舫懷里,竭盡全力地回想,卻還是不得其果。

    南舟身體的緊繃,江舫感知得一清二楚。

    江舫用手肘抵壓在他的肩膀,溫暖的掌心蒙了上來,恰好擋住了他看向那扇門的視線。

    他無聲地警告他,不許看。

    南舟的視線低垂下來,睫毛緩慢地掃在他的掌心。

    江舫指尖撫摸著他的后背,提醒他:心跳得太快了。慢一點。慢一點。

    南舟:

    你把我的心跳都帶快了。江舫溫柔且不著痕跡地對南舟示弱,我現在可是受不了大刺激的。

    南舟:我在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