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她們最后一次合作。

    電影改編自某位知名作家的半自傳小說，重點講述他與亡妻的愛情故事。

    實打實的文藝片，制作人也是一心沖著獎項去的。

    程觀月是原作家親自挑選出來的女主，聞念是女三號, 跟她們剛認識的時候一樣。

    不過這一次聞念不再是惡毒女配的定位, 而是女主的知心好友。

    想要沖獎的作品里面演技自然很重要。

    兩人都是有靈氣有天賦的人，在轉行做了演員之后都一直在刻苦地進修, 關于表演的理論書和課程都快被她們翻爛了, 劇本也不例外。

    唯獨那一次有點不太一樣。

    或許是因為意識到機會難得, 更想把握住, 又或許是因為剛在一起, 忍不住總膩在一起，她們幾乎利用上了所有的空閑的時間在一起去討論劇本。

    就好像她們真的是故事里那對總是形影不離的閨中密友一樣。

    一向嚴格的導演也忍不住給了一些夸贊, 兩人在拍攝中的表現確實都很優秀，以至于有人看著她們靠在一起的背影都忍不住私下說些閑話，她們是不是入戲太深了。

    導演卷起劇本，敲了下說閑話的人腦瓜, 叫他們少管閑事。

    但沒人反駁那句入戲太深的話。

    07.

    故事的主題是懷念亡妻。

    男主與女主青梅竹馬，郎才女貌情投意合, 昔日同窗都打趣他們是神仙眷侶。

    乃至故事之外的人評價作者與他的前妻，也總是脫不開這樣的評價。

    故事里大半篇幅是青蔥年少的學生時代, 從情竇初開一直講到婚后瑣事，他們大多數的時間都在相愛，但隨著時間的消逝, 激情被漸漸磨滅，油鹽醬醋雞毛蒜皮的小事也就成了爭吵的開端。

    曾經的神仙眷戀一度也爭吵冷戰，認真地思考離婚的事情。

    最終沒有離婚不是因為感情復燃, 而是因為女主生了重病，命不久矣。

    男主在病床前衣不解帶地照顧了女主三個月，一開始是出于責任，后來漸漸理解到女主過去的辛苦，心痛不舍齊齊涌上心頭，漸漸化作無盡的愛意與懊惱，在女主閉上眼睛的那一刻起到達了巔峰。

    女主因病去世，自此成了男主一生難以釋懷的遺憾。

    女三號則是走的閨蜜線。

    她是女主生前最好的朋友。

    女三號從頭到尾都是穿針引線的人物，與女主門對門，從小一起長大，比認識男主的時間要久遠得多。

    她大大咧咧，講義氣，被男人嘲笑為男人婆也我行我素，自詡為體弱多病的女主的騎士，從小就在保護她。

    即便女主比她更受歡迎，她也從不嫉妒、從不憎恨，更從無不滿，反之，她為此而驕傲，也更擔心好友被壞人欺騙，總是亦步亦趨跟在她左右。

    在男主視角不曾知曉的劇情角落里，女主曾因為醫院誤診而以為自己無法生育，曾經踏破門檻的求婚人紛紛調頭就走，就連家人也表露出異樣的神色。

    男主的家人聽聞消息，瞞著男主幾度上門，明里暗里地勸說女主主動跟男主分手。

    女主一度郁郁寡歡，只有她的好友拍著她的肩膀，說得擲地有聲。

    「大不了以后我來養你。」

    女主被逗笑了，但將那些話當做玩笑。

    后來沒多久，醫院連夜打來電話說明情況，誤會解除，周圍的人或物一切又在瞬間恢復如常。

    就好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也包括女三號那些我養你一輩子之類的承諾。

    但女三號確實終身未娶，據她自己的說法是看不上那些不如她的臭男人。

    沒人懷疑，她確實事業有成。

    每每女主和男主有什么矛盾，她總是會沖在維護女主的第一線。

    包括女主決心與男主離婚的那段時間里，也是借住在了女三號的家里，交心談過之后，女三號包攬了一切手續，加班加點地忙前忙后，直到女主昏倒入院。

    女三號最后一段戲份便是在女主過世后，她穿著一身黑衣站在墓碑前，直愣愣地盯著墓碑上的照片發呆。

    男主一夕之間像是老了二十歲，本來還不到四十歲，就佝僂著背直不起腰，像是站著都費勁。

    停在女三號面前的時候，他便又矮了一截。

    「對不起。」男主向她道歉。

    但女三號從這里開始就沒有任何臺詞了。

    故事的最終，男主已是垂暮之年，孤獨地拄著拐杖站在枝葉凋零的庭院里，迎著蕭瑟的秋風，看著落日余暉，慢慢叫了一聲女主的名字。

    回憶里浮現的仍是女主學生時代穿著裙子眉眼飛揚的秀麗模樣。

    她的身邊，誰也不在。

    08.

    拍攝的過程很順利，程觀月和新女朋友的感情也在此期間不斷升溫。

    等拍攝結束之后，她們搬到了一起。

    沒在同一個房間，而是買了樓上下的房子，靠著隱蔽些的安全通道口，上下都很方便。

    她們沒刻意隱瞞這件事，對外又是一通姐妹情深的炒作。

    態度太過坦蕩，反而沒人深究。

    這正是程觀月想要的。

    那一段時間程觀月難得過得很開心，就連私下里碰見葉聽風的時候，對方都忍不住開了尊口，問她遇見什么好事了。

    程觀月笑笑沒答，連聞念的名字都沒提起。

    不過葉聽風或許猜到了，臨別的時候不輕不重地跟她說了聲恭喜。

    程觀月看著她走向季浮舟的背影，后者剛從公司里面出來，按著眉心滿臉疲憊。

    葉聽風有意無意地擋住了這邊的視野，季浮舟并沒注意到程觀月這邊的方向。

    程觀月自然也沒有跟葉聽風說過一聲謝謝。

    回去的時候聞念剛從廚房里走出來，餐桌上是四菜一湯。

    淡淡的白霧從桌上裊裊升起，帶著熱度和生活的氣息，程觀月卻覺得恍惚。

    聞念擦干了手上的水，坐在程觀月的對面，小心翼翼地問她：今天不高興嗎？

    程觀月與她對視了片刻，緩緩搖了搖頭。

    聞念可能是剛從哪個活動上回來，臉上的妝還沒卸，大約是有拍照的需要，妝容有些濃，眉眼更加突出了。

    能被知名導演一眼相中的人自然不會丑，稍微傲慢一些來說，比之程觀月這樣曾經以容貌出名的明星來說，也不差什么。

    化了妝也一樣漂亮。

    只是比起初見時甜美單純的模樣，濃妝之后剩下的更多是艷。

    美，卻俗了。

    容顏上并未出現什么瑕疵，變化的是別的地方。

    不過談戀愛這種事，誰也不會抱著外貌標準過上一輩子。

    程觀月拿起筷子吃了幾口，很快又放下來。

    她今天是真的有些疲憊了，比起和戀人調|情，更想早點休息。

    聞念在背后委屈巴巴又小心翼翼地問她：是飯菜不合口味嗎？

    程觀月回過頭，朝她安撫地笑了笑：不是，只是下旬要錄節目，減肥。

    聞念看著她欲言又止。

    程觀月停頓了片刻，問：還有什么事嗎？

    聞念咬了咬下唇，搖了搖頭：沒有，你早點休息吧，明天、明天出去約會嗎？

    程觀月點了點頭：我記得。

    她們之前就約好了明天出去約會的事，正好兩人都放假，可以放松幾天，連酒店和游樂園的門票都已經訂好了。

    聞念放松地笑了一下。

    程觀月跟她道了晚安：忙了一天辛苦了，早點休息。

    關上房門之前的最后一眼，程觀月看到了聞念有些失落的眼神。

    或許應該給她一個晚安吻的。

    程觀月腦海里冒出了這樣的想法，但指尖在門把手上停留片刻，最終也沒有再按下去。

    下一次吧。

    程觀月一邊想著，一邊摸出了手機。

    躺上床點開通訊界面的時候，她才回想起來這兩天家里人都不在，程父出差，順路帶著程夫人去另一個城市看望大女兒，預計要過幾天才能回來。

    那時候程觀月和聞念都要忙碌起來了。

    葉家人倒是在，但將聞念先領去葉家又不太像話，她也沒跟聞念提起過她和葉家的種種愛恨情仇。

    反而來日方長，見家長也不急于一時。

    程觀月放下手機的時候，還沒有預料到第二天會發生的事。

    所以第二天早上起來之后，兩人打扮好準備出門的時候，推開門就看到站在外面的葉聽風，連程觀月就怔愣了片刻。

    程觀月并沒有告訴過葉聽風自己的新住址。

    對面的葉聽風臉上也是錯愕，似乎并未預料到會在這里碰見她。

    隨后攝像頭和閃光燈就追了上來，將門口的風月二人以及攬著程觀月胳膊的聞念拍進了鏡頭。

    葉聽風最先扭過頭，說：別拍了。

    平時不愛說話的人一旦開了口總是更能震懾人心，扛著攝像機和舉著手機的人幾乎都在第一時間將鏡頭往下撇了撇，只拍到了地磚。

    僵持的氛圍之中，葉聽風的視線從另外兩人身上滑過，落到聞念臉上時多停留了片刻，臉色有些冷。

    程觀月感覺到聞念下意識收緊了手上的力道，離她更近了。

    終于有人回過了神，拿著話筒的主持人尷尬地笑了。

    我們這是直播。

    壓低了聲音小心提醒了一句之后，主持人不等其他人回話，連忙舉起話筒遞到程觀月面前，用一種驚奇卻浮夸的語氣感嘆了片刻，問程觀月怎么會和聞念在一起，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關系。

    程觀月身經百戰，反應很快，意識到主持人是在救場。

    到目前為止還能勉強說是節目效果，接下去要是反應太過度反倒才會更惹人懷疑。

    而且程觀月和聞念住樓上下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

    程觀月定了定神，等鏡頭再抬起來的時候，她臉上全是坦然的笑意。

    是朋友。程觀月語氣輕松地答道，昨晚小念來陪我看電影，結果不小心看睡著了，就留宿了一晚。

    閨中密友同睡一張床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更何況僅僅只是留宿。

    嗑真人CP的粉絲也未必真的期待所謂愛情。

    只要能同框、有互動，她們就能自動腦補到上|床，卻不會真的造謠某一方是同性戀。

    知道些內情的主持人松了一口氣，繼續插科打諢好像這就是早就定好的節目流程似的。

    然后鏡頭飛快地略過臉色依然冷淡的葉聽風，停留在聞念身上。

    主持人照例將相似的問題又問了一遍，一副唯恐天下不亂想聽不同回答的模樣。

    聞念不知為何臉色也有些白，只能勉強扯出些笑意，輕聲答道：我們是朋友。

    TBC.

    第94章 番外三 昔年（下）

    10.

    這事兒是我不好, 沒有提前告訴你。

    余姐打了好幾個電話來跟程觀月道歉。

    不過也只是一個先導片而已，雖然是直播，但早上那個時間點根本沒有多少人看，到時候正式上傳加點背景特效不會有人懷疑什么的。

    我們和聞小姐的公司已經商量好了, 不會說出什么不該說的話的, 你放心。

    程觀月依然溫溫柔柔地說好。

    余姐反倒被磨得沒脾氣了，長嘆了一口氣：如果早知道你會這么不高興, 她也不會這么做的。

    程觀月說：我知道。你也不會同意的。抱歉。

    余姐覺得有點不是滋味：你道什么歉

    這本來應該可以算得上是一個驚喜。

    但現在看來卻絕非如此。

    這次的突襲拍攝是節目組的環節之一, 攝像頭不會真正進入房間里面, 連樓層都刻意模糊了, 兩個女孩子出門怎么都能說得通, 反倒是一個可以利用起來的絕佳營銷素材。

    節目組那邊也早早打過招呼，主持人經驗豐富, 絕不會把話題往不利于程觀月的方向扯。

    總而言之，是個安全穩妥的出鏡方式。

    在余姐眼里，這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唯一的問題在于，程觀月對此并不知情。

    她不知道聞念又參加了一個什么真人秀活動, 也不知道隔天一早攝像頭就會堵在門口，還要附帶上她曾經的好友。

    任誰毫無準備地在自家大門外迎面撞上閃光燈和攝像頭, 都不會覺得高興。

    哪怕她穿著得體，憑借著應對鏡頭的經驗應對得當, 沒人敢刁難她，她一開口，經驗豐富的主持人都會順著她的口風說下去。

    但這種隱瞞本身就是一種冒犯。

    程觀月最厭惡超出掌控范圍的意外發生。

    余姐正是為此而道歉的。

    事實上是聞念曾經含糊不清地承諾過她會親自告訴程觀月節目組上門的事情, 但結果是她沒有。

    在攝像組離開之后，聞念臉色煞白，怯怯地說她太忙忘記了。

    余姐將這件事暫且隱瞞了下來。

    她不希望因為這種事而讓聞念和程觀月之間起了芥蒂。

    不是因為她多喜歡聞念, 而是因為她知道程觀月對聞念是認真的。

    最初知道兩人的事情的時候，兩方的公司都不怎么高興。

    營業姐妹情他們都喜聞樂見，但真的跟同性談戀愛他們卻是不能接受的。

    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看，這都是百害而無一利的事情。

    換成一個沒有背景的小新人在這里，那就是自毀前程。

    但這兩個人卻不一樣。

    程觀月不必說，雖然平時表現得很配合公司，但說到底還是家境殷實的大小姐，她一個不高興，說不準整個公司都要易主。

    難得大小姐任性一回，公司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下來。

    另一邊的聞念雖然沒什么背景，但一夜爆紅，頗受幾個名導的賞識，公司近來流年不利，就指望著這顆搖錢樹給公司帶來更多的收益。

    到底是舍棄小部分利益，還是直接跟兩人爭個魚死網破兩敗俱傷，正常人都知道該怎么選。

    于是琢磨到最后，兩家公司一合計，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默許了。

    同時公關團隊都已經準備好，就等著兩人什么時候公開了。

    即便不公開，也已經有聰明的網友從細枝末節里猜測出一些真相來。

    公開就只是時間問題了。

    在這個節骨眼上，誰也不希望再出現什么意外，尤其是余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