術后她無數次復盤手術的流程、困難與解決方法，并沒有找到任何不妥之處，可手術卻……她在那一日忽然體會到了什么是挫敗，那個同桌時會趴在桌上假裝睡覺其實在偷偷看著她笑的男孩子一去不返。當然，他的生命還在，可那樣純粹到毫無一絲陰翳的笑容再也看不見了。他像所有被截肢后的軍人一樣，先是痛苦，接著開始接受事實，然后慢慢重新堅強起來、樂觀起來，退伍回到家鄉繼續他的生活。他似乎還和以前一樣，只是換了個地點、換了個工作。在幼兒園和小盆友在一起的時光甚至帶給他更多的歡笑，但許天晴還是發現了他默默隱匿起來的哀傷。

    如果不是她的狂妄自大，如果換別的專家主刀那場手術，那結果說不定就會完全不一樣！他的左腳還能保留下來，也許復健很艱難、很花時間，他依然會因傷退伍，但他不會因身體的殘疾而絕望悲傷。

    于是她像那些負責任的主治醫師那樣，頻繁地回訪、檢查，幫他做復健，關心他照顧他。久而久之，所有人都覺得他們兩人相愛了。她不知道他們之間的感情算不算愛，但責任肯定是有的。他因她的過失失去了左腳，那她就賠他后半輩子。于是，在他開口求婚的時候，她沒有絲毫猶豫地接受了。

    婚后，他們都很忙。她有數不完的手術，他的幼兒園有一大幫瑣碎的事情需要處理。直到幾個月后末世降臨的那個夜晚，他們都還在各自的工作崗位上。

    彼時她所在的中心醫院已經亂成一鍋粥，大量被喪尸襲擊的病人將急救中心塞得水泄不通，然而那些人是不可能在急救中心治愈康復的，等待著他們的不是死亡就是轉化成喪尸的命運。

    隔天在醫生休息室里醒過來時，她發現自己有了木系異能，身體也變得更強壯了，體力、耐力都有了提升。靠著這個優勢和熟知醫院地形的前提條件，她終于突圍出去。在她發現自己獲得的木系異能有治愈效果的時候，心里想著的都是如果提高了木系異能的水平，是不是有一天也能讓蘇祁缺失的左腳重新長出來。為此，哪怕她收到了看著疑點重重的短信也依然回頭去幼兒園尋找蘇祁。

    可事與愿違，大江市很快就開啟了空襲轟炸模式，她不僅沒有找到人，要不是自己有木系治愈異能也差點死在那幾天的空襲里。

    之后她心里的那絲希望就慢慢褪去了，因為她自己發覺了，在這期間無數次的救死扶傷中，她的木系異能也許能修復血管、神經、骨骼，甚至將內臟都粉碎的重傷患者都救活。但很久前失去的器官、肢體是無法恢復的。比如有人因機器軋斷的手指，有人因癌癥切掉的胃，還有那些流產了的孕婦。很多東西失去就是真的失去了，留下的只剩表皮的疤痕和內心的傷痛，哪怕他們早已習慣甚至麻木，傷口也早已愈合，但那處卻依然會時不時隱隱作痛。

    于是，她救了孟紫妍之后就決定陪著她一起去濱海市星灣區的綜合病院。希望孟教授能在那里繼續她的喪尸病毒研究，如果能研制出抗喪尸病毒血清，那絕對是利國利民的一件大事。至于蘇祁，他應該和呂勝男在白峰山基地，他們都曾是軍人，想必能很容易就融入那里的部隊，過著相對安全的生活。而她，就算是能找到蘇祁，就算有了木系治愈異能，依然沒辦法將他的左腳還給他。

    等到了月谷藥研所安頓下來，夏雪告知大家靈泉的神奇功效后，她也想過問夏雪討一些靈泉去給蘇祁。但華徹他們已經提出了用泉水制藥，并將藥品散發給軍隊里或受傷或殘疾的軍人后，她又覺得一切似乎根本無需她插手。蘇祁一定會被分配到藥品的，或早或晚他的左腳終究會痊愈。

    是啊，她甚至在想……也許從第一天開始就不該和他相遇的。

    沒有她轉學進入他的高中，他們也就不會因此早戀而被家長、老師反對。之后他們被迫分手，她出國學了醫，他則被家人塞進了部隊。等到再次相見，便是他一身血跡，她則身披白袍。

    “糾結？是吧。”許天晴淡淡開口，這都快成為她這兩年的心病了。

    數不清的夢里，她都困在那臺手術里，血怎么都止不住、創口怎么都縫合不上，甚至他的心跳都停了。她拼命做著心肺復蘇，一下一下……但監視器上卻絲毫沒有反應。那筆直的線拖出絕望的音調，凌遲著她的神經，直到讓她自夢中驚醒。

    蘇祁坐在她對面的椅子上，愣愣地看著她，嘴張了張，想說什么，但最后還是拿起那杯靈泉水，咚咚咚地一飲而盡。

    靈泉水的效果拔群，哪怕是已經截肢了兩年的傷處，依然有了明顯的變化。蘇祁感覺腳踝那里酸麻不止，已經無法忍受。他卷起褲管，將金屬制的義肢取下，赫然發現腿部的截斷處開始有東西在往外生長。要不是自己親眼所見，他都要以為是電影后期的數碼特效了。那些皮膚、肌rou組織不斷往下蔓延，隱約間還能看見腿骨也在延伸。骨骼不斷生長、重塑，接著肌rou、神經、根腱附著上去，最后皮膚包裹上去慢慢組成新的腳掌。等到一切停止時，兩人都震驚地發現，這只左腳居然真的在短短不到半小時之內生長了出來，就像是一粒種子在泥土里生了根發了芽，最終聳立起和旁邊一樣的一棵參天大樹。

    不過，靈泉水的效果不止于此，蘇祁這邊還沒驚喜得回過神來，肚子里便是一股巨大的絞痛襲來。接著，皮膚上、毛孔里開始往外冒黑黑臭臭的油泥。不等許天晴捂鼻子，男人已經蹦起來沖向了休息室里的洗手間，很快里面就傳來了嘩啦啦的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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