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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床上翻來覆去到了凌晨兩點,楚曦依然沒辦法入眠。深吸了一口氣,少年只能放棄羞恥心,趁著夏雪已經睡著,一步步挪到她的床邊,挨挨蹭蹭地躺在她的身側。但他不敢睡實,只敢側躺在床沿上,就怕不小心碰觸到她,被她當成想占人便宜的無賴流氓。 他只貪圖這一寸見方的狹窄空間,讓他能稍微能擺脫那令人窒息、教人作嘔的污糟的夢魘,可以得到些微休憩和喘息的機會。所以他戰戰兢兢地盡量放輕所有的動作,連呼吸都不敢發出聲響,只希望那個帶給他安寧的女孩也能安寧得一夜好夢,中途不要醒來。這樣她就不會發現自己今晚齷蹉的行徑,也就能繼續對他展露親切的笑容和關懷。 然而事與愿違,她還是醒了。 天知道他在她醒的那一刻有多想立刻蹦起來逃走,就怕聽到一句斥罵……不,或許僅僅一個厭惡的眼神,就會把他的自尊擊得粉碎,讓他羞愧得再也沒有臉站在她身邊。 可他沒有動,大概連他自己都沒想到,自己的內心深處其實是有那么一絲絲期望的,希望能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夏雪發現了他的行為卻不會因此反感。 她會嗎? 一般正常的女性會不反感嗎?不可能的吧? 他渾身僵硬地蜷縮著,身上每一塊肌rou都繃住了,像是在拼死抵抗那個他不想也無法接受的現實——他不想要夏雪厭惡他,死也不要。 那一瞬間,楚曦只覺得無比后悔。噩夢又怎么樣?ptsd又如何?與女孩可能會展露的厭惡眼神相比,那些根本微不足道。 可一切都晚了,他能感覺的到,她已經發現了他。發現他像個卑鄙而無恥的小人,竟然趁著她熟睡摸上了她的床畔。她是不是很驚訝?還是驚嚇?或是驚恐?抑或是極度的失望,失望她接二連三豁出性命拯救的人其實是內心卑劣的污濁之徒。 她第一句會罵什么? 她會吼他嗎?還是會直接一腳將他踢下床去? 楚曦緊緊閉著眼睛,像只將頭埋入砂礫下的鴕鳥,若是他不看、不聽、不去感受,是不是她的叱責、她的鄙視就不會隨之而來? 充滿彈性的床墊微微下陷,是她撐著手臂坐了起來,哪怕閉著雙眼,哪怕在室內的黑暗中,他也能感受到她垂眸看來的視線。 “楚曦,楚曦?” 輕輕地,他聽到兩聲呼喚,音量極低。明明是想喚醒他,卻偏偏不敢放大聲音,輕柔得像是怕吵醒他似的。 這一刻,楚曦只覺得鼻尖處涌出一股酸意,有什么溫熱的東西從心底深處漫上來。 她不會責備他的。他在聽到這兩聲呼喚的時候,他便如此篤定地對自己道。若是有人鄙視、厭惡他人,又怎么會用如此溫柔的聲音輕聲呼喚他呢? 女孩顯然是發覺了他變扭的睡姿,她掀起被角將他一把裹住。楚曦一驚,著實沒有料到夏雪竟然還會把自己的被子給他蓋。隨著棉被包裹而來的還有充斥其間的她溫暖的體溫,還有她身上還未褪盡的帶著檸檬和皂角的香氣。這香味明明就是茶葉店里香皂的味道,可楚曦總是覺得格外好聞,大概在那簡單而粗糙的工業香精下,他能聞出一股只屬于她的味道。那是一股柔和的、溫暖的、令人極度安心的香氣,令人只想靠近,把自己沉浸其間。 就在他恍惚之際,一只臂彎將他摟住,然后把他整個身體都往床中間挪了挪。這么一挪,他直接睡到了之前女孩睡著的位置,那里更加溫暖也更加馨香,讓他甚至直接有種又被女孩攏入懷中的錯覺。 “好了。好好睡吧。”而那溫暖的主人如是說道,同時還不忘給他掖了掖被角,最后很自然地躺下繼續睡了過去。 楚曦都不知道自己該做何反應。他應該有點紳士的自覺,離開女士的床鋪回到自己的地方去睡。或者作為她的弟弟,起來說教一番她怎么能就這么放任男性在她的床鋪上酣睡,這樣的行為實在危險。又或者只當自己是個被噩夢折磨的病人,應該主動承認自己不妥的舉動并保證以后不再犯如此錯誤……可他什么都沒做,哪怕糾結到自己快要發瘋,內心不同陣營的小人已經互毆了三百回合,他都沒辦法哪怕動一下。 他怕打破這如夢似幻般美好的一切,怕只要自己翻個身,就會摔落床下,而夏雪方才的一切舉動只是他卑劣的虛妄。 他偷偷地睜開一只眼,接著是另一只眼,直到近距離看到了眼前放大的女孩的睡顏,聽到她平穩而清晰的呼吸聲,心中那份惶惶不安才最終緩緩落地,繼而如薄霧般消散。 她怎么能這么心大?這么沒有防備心?這么輕易地就將他的無禮舉動包容?又是這么、這么輕易地展示她的溫柔和美好…… 楚曦感受著覆蓋在身上被褥的溫暖和其間沉靜的香味,心中像是被塞滿了暖融融的蜜糖,原本充斥著的不安、焦慮與惶恐都統統不見,滿心滿眼都是近在咫尺的女孩。 這個傻女孩啊……她怎么能對他這么好?好到他忍不住想向她撒嬌賣癡,想向她索求,想捉住她所有的注意力,想擁有她的滿副心神。 這邊楚曦心滿意足地緩緩睡著,一夜竟真的再無夢魘。而他身側的夏雪睡眠質量更好,她甚至都沒察覺到半夜里少年的凝視,更沒想到他會經歷那么千回百轉的糾結。等她被落地窗外的陽光喚醒時,已經是早上八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