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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心中罵了自己一百遍,夏雪干脆把毛巾搭在頭頂,把自己羞窘到發紅的臉也順便遮一遮。 “小曦,醒醒。”她正經了神色,恢復成以往面癱時的樣子,輕聲喚了句。 楚曦原本就沒睡著,畢竟夏雪還在院子里洗澡,屬于完全沒有防備的狀態。這里雖然沒有陌生人,但畢竟不是完全安全的領域,位置也不夠隱蔽,自然就沒敢放下心完全沉睡,夏雪那邊的水聲停止時他就察覺了,但為了不讓對方尷尬,直到她進來叫他他才睜開了眼睛。 “你洗好了?”楚曦站起身來,也拿出一套黑色的作訓服去井邊換洗一下。自己也感覺穿了好幾天的衣服有股子汗餿味,加上衣服確實不太合身,腰部松垮,褲長也不夠,這么湊合穿著總是不方便。 他一站起身,距離夏雪的距離近了不少,立刻就感受到了一股清淡的香味,聞著像是檸檬、薄荷又加了皂角的氣息。 少年抬眼看過去,女子頭上搭著毛巾,毛巾下的黑發濃密微卷,帶著水汽。女子沒有留劉海,光潔的額頭上干干凈凈的,原本過分魅惑的長相被清水洗去鉛華,配上平淡的表情后反而有一種冷然的妖冶。像是志怪故事中獨居于山林千年的狐仙,雖已修煉得無欲無求,了去了塵世紛繁妄念,但對平凡的人類而言,這魅力依然強大到無法抵抗。哪怕僅僅隔著飄渺云霧遠遠望上一眼,還是會被攝去心神,甘愿臣服于她。她是那么美艷不可方物,讓人即便不被索取,也依舊會癡癡地獻出精魄、奉獻性命,求仙子哪怕只是微微莞爾也是足夠。 楚曦清楚這是一種什么樣的情緒,自己是被眼前人蠱惑了。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那種只靠外表就會對一個人另眼相待的類型,畢竟自己在外貌上吃到的苦和享受到的便利也不是一兩年了。他深刻地體會到——一個人若有著天人之姿,那么羨慕、癡迷、嫉妒、憎惡,這將是別人僅憑外貌便會對他升起的四種主要情緒。 哪怕僅僅只是擦肩而過,會有人滿眼艷羨,企圖再得以回頭一見;哪怕是從未了解過他的性格、人品,也有人將飽含愛意的情書一封封塞進他的書桌抽屜;哪怕生活、學習中并沒有交集,也有人宛如了解他很多似的造謠著他有不堪的過往或低劣的人品;更有甚者,僅僅因為他存活于世,便想方設法打壓他、欺辱他,將他踩入最污穢的泥沼中,想讓他骯臟、墮落、破碎,被萬人唾棄到絕望,最終消亡。 她對于他,更多的是呵護、是照顧,是jiejie對弟弟,親人對親人的那種關心和保護,是會豁出性命的舍生忘死,也是會毫無條件的包容。這種情感在他看來陌生而危險,卻又充滿了致命的誘惑。畢竟一個在末世里還能義無反顧愛著你的“家人”,又有誰不想擁有呢? 特別是對他這樣自孤兒院長大的長時間缺乏家庭環境的人來說,“家人”簡直是個令人趨之若鶩、夢寐以求的詞。他甚至記不清,從小到大的多少場美夢里,他有了父親、母親,有了兄弟姐妹,一家人親親熱熱地坐在一起。他也記不清,多少次見到別人和家人相處時是多么羨慕。哪怕是同學在和家人視頻聊天時抱怨母親的嘮叨、父親的嚴厲,他看在眼里也是深深艷羨的。 他也好想有個母親,縱然嘮叨,那也是為了他渴了、累了、餓了、不舒服了、高興了還是傷心了;也想有個父親,即使嚴厲,那也是為了他的學業情況、工作進展……還有作為一個成年人應養成的責任與擔當;要是有可能,兄弟姐妹誰都好,他有一個便知足。他們能一起玩鬧、一起陪伴、一起長大,他們會有爭吵,但血緣會讓彼此很快和好,然后一起扶持著、幫助著度過人生。 可惜他沒有,他誰都沒有,孤身一人,獨活于世。 把他從孤兒院領走的養母,滿腦子只剩金錢和能帶來金錢的男人的寵愛。將他當成親生兒子撫養的所謂父親,卻能毫不猶豫地將他賣給有著變態嗜好的老頭換取美酒佳肴。那個家中唯一對他展現出善意的jiejie楚雯,卻在他們分開后再也沒有出現過。天知道上一世他在瀕死之際,是多么希望有個人能來救他,或者干脆殺了他——都是解脫。 可惜沒有,誰都沒有,孑然一身,孤零零慘死。 不過…… 不過這一輩子一切都變了。 在他以為會孤獨的時候,有人冒著生命危險闖了進來,闖進了他本將荒蕪一片的生命,帶來了星火。在絕望之時、痛苦的剎那,有一個柔軟而溫暖的懷抱擁住了他、陪伴著他,帶他一起迎來了一個個新的一天,一個新的人生。 這一輩子,因為有她,他好像不會再孤獨了。 她既嫵媚又純潔,既成熟又青澀,是個復雜的矛盾體,讓他既心生奇異又滿懷向往,好似一塊具有強大引力的磁石,緊緊將他吸住,不斷地牽著他靠近,領著他探索她的秘密。 楚曦直直看向對面被他看得有些局促的女子,她看著也沒比自己大多少,但那雙桃花眼中卻盛滿了歲月積淀下的沉靜和婉約。像是汪洋的深海,再多的風浪也能被消弭、平歇,最終沉入寧寂的海底,被安穩所包裹。但那雙眼卻不敢長久地與他對視,眼神接觸不過一瞬她就慌忙逃開,像是在隱藏什么情緒般無措而羞赧。 他忽然欣喜地發覺,她雖的的確確把自己當成了弟弟,可不經意間又流露出若有似無的別樣情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