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漬青梅 第2節
靳睿小時候可太乖了,黎簌想了一下,搖搖頭:“真沒有,他可乖了,現在應該也是個好學生。我吧,還是喜歡痞一點、野一點的。” “痞一點野一點?那不就是高三那個方鹿鳴么?”趙興旺興致勃勃地八卦。 這學期剛開學時候,學校來了個秋季運動會。 那天和今天差不多冷,黎簌聽了姥爺的話,校服里面套了條緊身厚秋褲,接力賽時候沒活動開,在跑道上摔倒了。 跑道臨近高三理科班,方鹿鳴當時把她背起來,送去了醫務室。 后來兩人偶爾碰面聊幾句,被同學傳了不少八卦。 主要因為方鹿鳴是學校里有名的不良少年,成績倒數,情史豐富。 黎簌的思維還停留在,她小時候耍流氓親了靳睿一口的事情上,沒聽見趙興旺八卦滿滿的問句。 她拎著條幅一角,把紅色布料扯起來,不怎么滿意地問:“一涵,你覺不覺得,我貼的這個‘回’字,有點歪歪扭扭的?” “沒有啊,挺好的,你倆展開,我站遠點看看。” 黎簌蹲得腿麻,起身時候踉蹌一下。 幸虧趙興旺在身邊,人高馬大的,提溜了她一把。 出租車路過小廣場路口,正好是個紅燈,停下。 天已經亮了,幾個穿著厚重衣服的人影,騎著自行車匆匆而過。 靳睿闔眼坐在出租車后座,耳機里轟炸著重金屬音樂。 對于泠城這個地方,他一眼都不想多看。 “小伙子,醒醒啊,前面再2分鐘就到了,精神精神,免得下車著涼。” 靳睿感覺到司機回頭看他,扯掉一邊耳機:“您說什么?” “我說,你得精神精神,這天兒啊,忒冷,再睡下車該著涼啦。” 司機像是沒留意到這個年輕人的淡漠,往窗外瞧了一眼,樂了,“這一帶小情侶真是不少,沒準兒又是一對兒借著學校活動出來談的。嘖嘖,現在的小孩兒啊,真不得了。我們上學那會兒,哪懂這些,被小姑娘看一眼都得臉紅半天呢!” 司機說,聽學生們說,這地方被他們起了個綽號,叫“野鴛鴦廣場”。 靳睿下意識往窗外看了一眼,確實有兩個年紀和他相仿的人,站在路邊。 小姑娘是背對著他們這個方向的,高馬尾,只在寒冷空氣中,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頸。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女生沒站穩。 幸虧身旁高個子的男生扶了她一把,兩人挨得挺近,耳朵都是紅的。 背對著這邊的小姑娘把領子立起來,遮住白得晃眼的脖頸皮膚,跺了跺腳,憑動作就能感覺得出來,性子挺活潑。 司機師傅在這時候又開口:“小伙子你記我個電話唄,以后要是用車就給我打電話,給你便宜點。” 泠城市的一切在靳睿眼里都不討喜,他沒什么情緒地收回視線,“嗯”了一聲。 第2章 隔壁 把牛仔褲的邊緣向下拉 黎簌在外面整整折騰了一天,下午趙興旺和人打籃球去了,只剩下楚一涵和她一起,兩個姑娘蹲在地上,扯著條幅,在冷風里瑟瑟發抖。 后來黎簌說,算了,反正他就住隔壁,真要是回來了,我去他家里歡迎吧。 到底是9月底,天色暗得也早。 回家時,太陽已經落到機械廠家屬樓后面去了,余暉把老舊的樓體映成城市剪影。幾只狗正在樓下吠叫著互相追趕,樓里傳來洗菜準備晚飯的聲音。 黎簌一口氣跑上6樓,輕喘著打開家門時,姥爺黎建國正站在電視機前,和電視里的主持人同步扭腰,做著“中老年健身cao”。 黎簌是和姥爺一起生活的。 她沒有爸爸,上小學時mama去帝都工作了,家里只剩下他們祖孫兩人。 這么多年,黎簌和mama都是聚少離多,每次mama回來也只是匆匆一面。 姥爺說大城市生活壓力大,mama又是自己一個人,忙一些也是沒有辦法的,黎簌也就不鬧,只等著mama一星期打來一次電話。 “回來啦?”姥爺敲著胳膊問。 屋子里暖和,黎簌進門把鞋蹬掉,拖鞋都沒穿,跑到黎建國身后,往沙發上一癱:“姥爺,外面可冷了,凍死我啦!” “靳家小子接到沒?” “別提了,我們在小廣場門口守了一天,也沒見到靳睿的影子。連中午飯都沒吃,一人一杯熱奶茶對付的。” 黎簌皺了皺鼻子,滿眼愁,“姥爺,您說靳睿該不會是反悔了,又不回來了吧?” “可能是時間沒對上,隔壁空調和寬帶都裝好了,那可是不少錢呢,應該會回來的。” 黎建國說著,扭頭看了眼黎簌,頓時有些無奈。 黎簌長得隨mama,皮膚又白又細膩,五官也精致。 在外面被冷風吹上半天,眼瞼和鼻尖都紅紅的,看著像個小兔子精,可愛又乖巧...... 但這只是表象,性子一顯露就不行了。 就她現在的德行,像個被人打殘了的老頭,毫無形象地癱在沙發上。 拎回來的黑色塑料袋被她壓住半邊,袋口沒系緊,紅布從里面流露出來,被她壓吐了似的。 樓下癱瘓了5年的老趙頭都沒她形象糟糕。 小姑娘沒察覺老人的嫌棄,晃動著腳丫,襪子是和楚一涵趙興旺同款的五指襪—— 五個腳指頭上分別印著五個卡通人物,呲牙咧嘴地笑。 黎建國:“......去把拖鞋穿上,你看你像什么樣子!回頭人家靳睿回來,看你這樣也不和你玩。” “他敢!他忘了小時候的情誼了?我還借給他......” 半張床睡。 正是對異性敏感的年紀,說起這事兒黎簌有點不好意思,話到嘴邊,繞了個彎:“我借、不對,我送他的,送過他半塊橡皮泥呢!” 黎建國一臉地鐵老爺爺看手機的表情,嫌棄到擠出雙下巴:“你也好意思說,一整塊都不舍得給人家,就摳門兮兮給了半塊,記十年?” 老人家對黎簌的疼愛和寵溺都在骨子里,嘴上嫌棄,還是怕她餓著,把電視遙控器丟給黎簌,自己去廚房給她煮面去了。 黎簌關掉電視,去洗了個熱水澡。 熱氣蒸騰,鏡子上一片模糊,小姑娘站在鏡子前抹掉水汽,有點發愁。 安裝空調的師傅明明說靳睿今天肯定回來的啊,怎么連點動靜都沒有? 洗過澡,黎姥爺的面也出鍋了。 黎簌頭發吹到半干,坐在茶幾邊捧著大碗吃面。 呼嚕呼嚕吃下去幾口,小姑娘眼睛彎彎地豎起大拇指,嘴甜道:“我姥爺手藝真棒,不去聚寶居當廚子,可真是聚寶居的一大損失!” 聚寶居是泠城市中心最大的一家飯店,老店了,很有名。 住城東這邊的人,很少有人去吃過。但樓下打牌的女人們、小廣場下棋的老爺子們,逗貧總要說上一句,“今兒我可贏了,回頭聚寶居吃去”。 連表示抱歉都要說,“要么,聚寶居請您搓一頓?” 那店死貴,都只是說說而已。 聽得久了,黎簌也就跟著學會了吹牛。 不過黎建國煮面,確實是下了心思的。 泠城的學生們迷戀麻辣燙、米線和關東煮,黎建國學著往湯面里放一些各樣的丸子和青菜,煮好還要滴兩滴麻油,確實香。 黎簌吃得正歡,黎建國重新打開電視,跟著養生節目做起“中老年人健身cao”。 他前后扭著胯和黎簌說:“靳家小子要是回來,姥爺也做給他吃,小時候他就愛吃我做飯。到時候姥爺給你們炒孜然rou片。” 面碗蒸汽氤氳,黎簌撩開披散著頭發,吃著面,唇紅齒白卻嘆了一聲:“還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回來呢!” “你這個袋子里裝的什么?” “給靳睿買的棒棒糖,您別吃啊,這可是歡迎的棒棒糖。” 黎建國拎著粉色的小兜子,樂了:“人靳睿是男生,能樂意吃這玩意兒么?” “你不懂,這是我倆小時候的暗號,他那時候就總......” 話沒說完,隔壁忽然傳來“嘭”的一聲。 像是有人用力把門踢開,然后是門板摔在墻上的巨響。 這小破樓不隔音,聲音清清楚楚傳過來,黎簌先是一愣,不足一秒的功夫,馬上扔了筷子跳起來。 她嘴里的面都沒咽下去,急著含糊:“隔壁有人!是不是靳睿回來了。” 黎建國對于靳睿回來這件事,一直沒發表什么意見。 黎簌不知道,但他是知道的,靳睿一家搬走時,丑事鬧得挺大,肯回來也許也是出了什么大事,不然不選擇回泠城。 老人家欲言又止,想提醒些什么,但黎簌早已經跑出去。 樓房格局老舊,家家都沒有陽臺,一層住8戶,過廊是通著的,各家的花盆、不用的桌椅、囤積的白菜,都堆在過廊里。 只有靳睿家,因為常年沒人住,門前空曠。 靳睿家的門沒換,以前這扇門上,常年都會貼著靳睿mama手寫的對聯。 現在,漆體斑駁的舊門敞著一道縫隙,沒關。 太多年沒見過,激動之余,黎簌也有那么一點不好意思。 她手里抓著的歡迎條幅沒亮出來,攥著背在身后,打算先看看情況再說。 黎簌走到窗邊,手遮在眉骨處,往里看。 這些年樓里很多家都換了雙層玻璃窗,隔音保暖,靳睿家還是以前那種單層的薄玻璃,常年遮著的窗簾不知道被誰拉開,里面陳設一覽無余。 也包括,站在客廳中央,以拳掩在唇前,輕輕咳嗽著的靳睿。 老房子天花板矮,室內格局本來就顯小,寬肩長腿的靳睿站在里面,客廳看上去更加擁擠似的。 他身后的洗手間燈亮著,光線下隱約有水汽散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