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燈 第71節
祝手指輕輕滑過關潔的額頭,指腹溫柔落在她的眉眼、鼻梁,最后落到她干裂的嘴唇,俯下身,薄唇貼在她的嘴唇,留戀地親了幾下,回復:“我知道,已經查出兇手了。” 關潔遲緩地眨了眨眼皮,詢問:“是誰?” “趙濟。” 關潔滿臉疑惑:“怎么是他?我跟他無冤無仇。” 祝政眼底劃過一絲冰冷,“潘家偉能躲到現在,有他的功勞。潘家偉能說服趙濟動手,估計是因為潘玥。你放心,我不會讓他們好過。” 關潔見他滿臉陰沉,伸手勾住他的手指,低聲安撫:“祝政,我還活著,別自責。” 祝政攥緊關潔的手指,神情后怕道:“差一點……差一點我就失去你了。” 關潔勉強笑了一下,說:“可是我現在還活著,所以我希望你不要責怪自己。” 祝政沒吭聲。 他怎么能不責怪自己?差一點,差一點悲劇再次上演。 關潔見他不說話,捏住他的指腹,輕聲喊他:“祝政。” 祝政回頭,迎上她的目光,疑惑:“嗯?” “我不要你難過,也不要你自責。這樣的事,只此一次。你別把所有罪攬在自己身上,好不好?” “好。” 他終究選擇安逸,選擇順從,選擇命運的安排。 他們之間,從始至終都是她在引導他。 無論罪與惡,她都不愿讓他再背負任何委屈、罵名、罪責。 第48章 我愛你。 關潔右手、左小腿骨折, 打著笨重的石膏,吃飯、喝水都得祝政或者護工喂。 祝政忙著處理車禍后續,整日整日在外面奔波, 關潔只有在吃飯時能見到人。 關潔剛開始以為他忙得差不多了,后來才知道他怕她無聊,特意趕回醫院喂她吃飯。 潘玥到醫院探望關潔, 正好碰到祝政。 她站在病房門口,不敢置信看著那個他面前疏離、冷漠的男人居然會端著碗, 小心、體貼地給人喂食。 這樣灼熱、溫柔的愛, 即便是她這個外人, 都能強烈感受到, 可想而知, 被愛的那個女人,到底有多幸福。 潘玥攥緊手指, 目不轉睛盯著病床前的璧人,有那么一瞬間, 她腦子里冒出不敢打擾的想法。 關潔最先看到潘玥,她張嘴咽下祝政喂到嘴邊的雞絲粥, 抬頭便見潘玥躊躇不決地站在病房門口。 “……我是來找祝政的。”潘玥察覺到關潔的目光, 窘迫地抿了抿唇,視線轉移到坐在病床、背對她的祝政身上。 關潔聞言, 面色平靜地看向祝政,見他不聞不問, 一副不想搭理的模樣,關潔咽下粥,主動出聲詢問:“有事嗎?” 潘玥見祝政不搭她,眼底滑過一絲黯淡, 轉而將希望轉移到關潔身上:“我想請他放趙濟一馬。我拿我爸的犯罪證據做交換。這件事我爸是主謀,趙濟太傻,被當做槍使。” “希望你們可以原諒他,或者跟他和解。他人不壞,就是傻了點。” 祝政擱下碗,回頭冷漠地睨了眼潘玥,滿臉不耐地回絕:“不需要。” 潘玥臉色變了變,抓緊手里的包,走上前迫切追問:“警察就算抓到我爸,沒有充足證據也會放了他。你手里的證據就算能將他關進監獄,可也待不了幾年。我手上有他買/兇/殺/人、以及各種違/法/犯/罪的證據。這些證據就算不能判死刑,也能讓他無期徒刑。你真的不考慮考慮?” 病房陷入短暫寂靜。 陽光從窗臺爬進病房灑在病床,關潔大半個身子暴露在金燦燦的陽光底下。 祝政肩頭也被陽光照到,還能瞧見光柱中細小的塵埃。 關潔坐在病床,打著石膏的右手臂規規矩矩放置在被子上,左手抓著祝政外套紐扣有一下沒一下地玩/弄。 她有些費解,不明白潘玥為什么要為了一個趙濟去出賣潘家偉。 似乎看出關潔的疑惑,潘玥闔上病房門,慢慢走近病床。 在離祝政不到兩米的距離停下,她站定腳,朝關潔扯了扯嘴角。 她閉上眼,深深吸一口氣,然后自我調節地聳了聳肩,嘴上不溫不涼開口:“我這么做好像確實有點奇怪。但是……我有我的理由。” “他犯了這么多錯、這么多罪,早該伏法了。當然,我也我有的私心,我就是不想看他太好過。” “我本來不想參與到上一輩的恩怨中,但是我沒想到他為了自己的狼子野心,竟然給原配下毒。我媽被他幾副藥弄成腦癱,外公也被他間接害死。還有我,他居然想把我送給一個老頭子,就為了一樁生意。” “他為了目的不擇手段,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不放過。我憑什么要替他隱瞞。” “證據是我千辛萬苦拿到手的,這些證據完全可以將他打入地獄。我可以把證據給你們,但是我希望你們可以放趙濟一馬。” “他就是渾了點,本性并不壞。只是一時鬼迷心竅,被我爸利用。他從小替我收拾爛攤子,護著我長大,我不想他卷入這場風波。” “當然,我之前故意跟祝老板貼近,也是因為他是我爸的眼中釘。我就想找個人惡心他。如果你介意這一點,我可以跟你道歉,我雖然對祝老板很感興趣,但也不是死纏爛打的人。” 最后一句是對關潔說的,關潔明顯感覺到了她話里的不甘。 可她懂得權衡利弊,知道如今的處境不利她,會習慣性地將自己的野心隱藏。 關潔很難將之前的潘玥與現在的潘玥聯系在一起。 她之前就覺得潘玥言行舉止有些怪異,現在回頭想想,好像明白了。 潘玥城府遠比同齡人深,只不過她擅長隱藏,與人交往時習慣性地將自己的陰暗面藏起來,故意裝出一副天真、活潑的模樣。 要不是見過朱真,她可能真相信潘玥單純。 祝政對于潘玥這番話并不感冒,要不是關潔好奇她想做什么,他早把人攆出去了。 至于證據,他有的是時間、手段搜查,就算整不死潘家偉,也夠他吃一壺。 潘玥久未等到回應,手心泛起潮濕,臉上的冷靜漸漸龜裂,為剩不多的底氣也開始破裂。 她咽了咽口水,咬住下唇,抱以希望地對祝政發問:“你確定不要這份證據?你不恨他嗎?你不想盡早把他送進監獄,為你meimei、為你報/仇嗎?” 關潔明顯感覺到祝政的情緒波動有些大,她條件反射地抓住祝政手指,偏頭朝潘玥疏離笑笑,反問:“你難道不知道趙濟撞人這事受害人是我嗎?” “原不原諒、和不和解趙濟是我的事。你不用把矛頭轉給祝政。再說,你的證據有沒有可信度,除了你,誰知道?” “潘小姐,無論你給不給證據,潘家偉都會進去,都會受到懲罰。當然,如果你能把這份證據交出來,我或許會考慮選擇跟趙濟和解。前提是——你的證據值得我和解。” 祝政聽到關潔松口,不贊同地看著她。 關潔輕輕捏了捏祝的手指,朝他搖頭,示意先按她的想法來。 潘玥再有城府,也是個二十出頭小姑娘,尤其是她此刻還有求于人。 所以無論從哪個角度出發,關潔都能把這場仗打得漂漂亮亮。 潘玥琢磨半天,還是按照關潔的說法,跟她做了這筆交易。 祝政不愿摻和關潔兩人的交易,一個人走到窗臺,點了根煙抽。 等潘玥離開,關潔將那份文件原封不動交給了祝政。 祝政不肯接。 關潔強行將證據塞到祝政懷里,抓著他的胳臂跟他解釋:“祝政,你比任何人都需要這份證據。” “我選擇跟趙濟和解,除了這份證據,還想你盡快將潘家偉繩之以法。我不想你一輩子都陷在這份沉痛的罪責里。” “你這些年受的苦已經足夠贖這份罪,可以往前走了。” 祝政沒說話,只是緊緊摟住她的肩膀,恨不得將她嵌入骨髓。 — 潘家偉被判無期徒刑那天上午,陳川特意到醫院告訴關潔這個好消息。 關潔急忙讓陳川打開電視機,調到法制頻道重新觀看這場審判。 她看到電視機里祝政一身黑衣黑褲坐在原告席,看他站起身面不改色提交證據、陳述事實,看到潘家偉被判無期徒刑時祝政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關潔也跟著笑出來。 這場耗時兩年半的仗,他贏得利落徹底,贏得光明磊落。 他身上背負的罪與惡,背負的愧與疚,背負的痛與苦,終于如釋重負。 看完庭審,陳川關掉電視機,伸腿勾過椅子一屁股坐下,他想了想,猶豫出聲:“關姐,還有件事,哥一直沒讓我跟你說。不過我覺得你還是有知情權的。” 關潔偏過腦袋,靜默半秒。問:“什么事?” 陳川想了想,說:“……你出車禍那天,哥本來打算求婚來著。他布置了一上午的現場,就等你出現了。不過,你出車禍以后,哥好像忘了這事似的,再沒提過。” 關潔一臉詫異:“他那天……準備求婚?” “是啊。為了那場求婚,他準備好幾天。求婚戒指還是找設計師專程設計的。” 關潔喉嚨一哽。 難怪他那天讓她穿好看點,難怪他跪在她身邊哭,難怪他一直盯著她的手指看,原來是想求婚啊。 所以那天他嚇壞了吧? 所以他才責怪自己當天為什么要給她打電話,所以絕口不再提當天的事,連趙嫻的事他都一筆帶,并不愿意多談。 陳川想起當天的狀態,后怕道:“那天場面確實血腥。別說哥,我看到關姐躺在血泊那刻都止不住發抖。” — 庭審結束,祝政拒絕一眾媒體采訪,直奔醫院。 見到關潔那刻,祝政迷茫、空虛的心忽然安定下來。 他上前抱住關潔,急切地吻向她,吻到最后,他氣喘吁吁地趴在關潔肩膀,嗓音沙啞道:“真的過去了嗎?” 關潔感受到他的不安,輕輕拍了拍他的脊背,語氣肯定道:“真的。” “珍珍還會怪我嗎?” “不會。” “嘉遇呢?嘉遇說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我也不想他原諒,如果他原諒我,他這一生就走到頭了。” 關潔沒說話,只伸手摟住他的肩膀,無聲地安慰他。 這場審判跨時實在太長,長到已經長到祝政的骨髓,已經刻在他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