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燈 第20節
“我知道你如今不太想見我們,可到底是從小玩到大的兄弟,你要真還認這份情,就聽我說幾句。” “珍珍走了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你也進去待了兩年,要贖罪,也差不多了。” “別太折騰自己。有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 “日子總是要過的,別太沉迷過去。” 祝政久未出聲,那頭也遲遲未掛。 良久,祝政啞著嗓子道謝:“老三,謝了。” 傅津南頓了頓,主動邀請:“好不容易回來,出來見個面。” “老地方等你。” 說完也不等祝政回應,直接掛了電話。 祝政望著已經結束的通話,不由自主笑了一聲。 —— 晚九點,祝政開車往空山居趕。 空山居還是滿娘在打理,見到祝政,滿娘又是驚又是喜,激動得半晌說不出話。 到最后也只紅著眼眶,主動伸手抱了抱他。 隨后別開眼,邊擦眼淚邊催促祝政進包間。 祝政倒是沒這么大的反應,還淡淡笑了笑,打趣滿娘這些年有沒有追到傅二叔。 滿娘滿臉嬌嗔地斜他一眼,沒跟他扯。 祝政也正了正神色,抬腿往包間走。 進包間,屋里只傅津南夫婦,沒其他人。 祝政站門口仔細打量一圈兩人,見兩人狀態不錯,心里松了口氣,笑著開口:“看來感情不錯,當初你倆結婚,我還缺一份隨禮,今日補上。” 說著,祝政從兜里掏出一鼓鼓脹脹的紅包,伸手遞給沙發上坐著出神的唐晚。 唐晚偏頭望向傅津南,等傅津南回應了才接下紅包。 聊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沒提什么不該提的話題。 到底幾年沒見,即便情意重,也有幾分生疏在里頭。 直到尾聲,祝政忙著要走,唐晚才匆匆問一句:“有見到關潔嗎?” “這幾年我一直聯系不上她。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也不知道她在哪兒。我也沒想到,當初那次重逢,會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 “早知道這樣,我那天就不該匆匆離開。” “前幾天我在網上看到有她的消息,才知道她也在上海,你們有見過面嗎?” 猛然從別人口里聽到關潔的名字,祝政人恍了好幾秒。 迎上唐晚迫切的眼神,祝政忽然有股說不出的滋味涌上心頭。 他掀了下眼皮,深呼一口氣,搖頭否認,“沒見過。” 唐晚滿眼的期待立馬暗淡下來,最后化成一聲嘆息,自言自語感慨:“我還以為她會去找你呢。” “她是不是徹底忘了北京的一切了?” 這個問題祝政無法回答,他沒辦法再繼續撒謊。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想,他為什么要否認跟關潔碰過面、還有聯系的事實。 可想到頭,他都沒得出答案。 — 回上海前一天,祝政去墓園看了柯珍。 墓碑上選的是她曾經在臺上演出的照片,她站在樂隊最中間,對著鏡頭笑得格外燦爛。 編著她喜歡的臟辮,手里握著話筒,滿臉的傲氣。 好似在朝他說:“你看,我贏沒贏你?” 祝政不敢直視太久,看了幾秒就匆匆移開眼。 害怕她怪罪,怪罪他這個哥哥太自私自利。 祝政本以為可以逃過一劫,卻沒想到碰到同來探望的丁嘉遇。 幾年不見,他早沒了少年氣,也不是當初那個在舞臺上光彩奪目的影帝了。 如今的他,仿佛沒有生氣的牽線木偶,眼神空洞呆滯,人也沒有精神。 祝政很抱歉,很抱歉出現這樣的意外,卻無法改變。 兩人見面倒是沒打起來。 丁嘉遇身穿一身黑,頭上戴了頂同色鴨舌帽,懷里抱著柯珍生前最喜歡的綠梅。 將綠梅規規矩矩擺放在墓碑前,丁嘉遇俯身摸了摸柯珍的臉,扭頭看了眼一旁站著不動的祝政,平靜如水問:“祝哥,能聽我說兩句話再走嗎?” 祝政抬眸看向丁嘉遇,見他滿臉平靜,看不出任何不滿,祝政艱難扯了扯嘴角,扯唇答應:“好。” 許是怕柯珍難過,丁嘉遇走了好長一段距離,等柯珍看不見他倆了才停下來。 祝政緊跟其后,默默等待丁嘉遇先開口。 丁嘉遇停下腳步,背對祝政,屏住呼吸闔了闔眼皮,不緊不慢出聲:“祝哥,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祝政心臟陡然一滯,四肢百骸傳來蝕骨般的疼痛。 他僵在原地,半天張不開嘴。 丁嘉遇也沒指望祝政回應。 攥緊手心,丁嘉遇蒼涼笑了一下,無力說:“我這么這么這么愛的一個人,怎么能死得那樣慘烈呢。” “我有無數次想自我了結,想隨她而去。可是我不能,因為她說過,她想讓我好好活下去。” “我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絕望、痛苦、難過,無數次在生死邊緣徘徊。我試圖遠離北京,可是我走到哪兒都有她的影子。索性我哪兒也不去了,就待在北京,就待在她身邊。” 丁嘉遇像是找到了發泄口,一骨碌說了很多。 期間幾度停下來,哭到傷心裂肺。 哭到最后,丁嘉遇望著祝政慘白的臉,很是殘忍說:“祝哥,你知道嗎。珍珍死前還在說,不要怪罪你。說她累了,不想跟你斗了。說她一直把你當哥哥。” “珍珍……珍珍她一直把你當哥哥啊,你是怎么對她的呢?你嫌棄她、欺負她、把她趕出北京,到最后連命都給你了。” “祝哥啊,你還有什么不滿呢。你甘心了嗎?你后悔過嗎?你會愧疚嗎?” “你拿什么賠她呢,拿什么賠她這樣燦爛、多彩的人生。” 祝政心臟疼到喘不過氣,幾度咳出血。 咳到最后,祝政兩眼一花,直接倒了下去。 再次醒來是在病房,屋里空蕩蕩的,只他一個人。 白色窗簾隨風飄動,整間屋沒有任何生氣,祝政一度懷疑他是在地獄。 想起那場對峙,祝政痛徹心扉。 沒法再在北京待下去,祝政連夜買了機票回上海。 落地上海那一刻,祝政如同無頭蒼蠅,不知何去何從。 直到想起關潔,祝政那顆漂泊、沒有定所的心忽然有了歸處。 凌晨三點半,祝政趕到關潔樓下,給她打了幾十通電話。 關潔晚上習慣性調靜音,起來上廁所才看到祝政的電話。 瞧見99 的數字,關潔愣了好久才回電話。 電話只響一下,那頭便接通了。 電話里,祝政醉氣熏熏問:“我是不是該死?” 關潔意識到祝政情緒不對勁,咽了咽口水,試探性問:“你現在在哪兒?” 祝政仰起頭,迷迷糊糊看向關潔所在樓層,開口:“你家樓下。” 關潔條件反射掀開被子,拉開窗簾去往樓下。 樓下黑漆漆的,哪兒看得見人影。 關潔咬了咬牙,提醒祝政:“等我兩分鐘,我馬上下來。” 電話掛斷,關潔隨手套了件外套,拖鞋都沒換,直接跑下樓找她。 她有預感,如果這次不去找祝政,她一定會后悔。 關潔剛出電梯,還沒走到小區門口就收到了一條新短信。 【吃炸雞嗎?】 第17章 一切都會過去的。 關潔收到短信, 飛快打了一個“好”字回復過去。 回完,關潔揣好手機,裹緊羽絨服, 踩著棉拖快步往外跑。 跑到小區門口,關潔一眼瞧見靠在路燈下抽煙的祝政。 暗黃色的光暈打在他頭頂,腦袋仿佛鍍了一層薄金。 身穿一身黑, 煙霧繚繞下,面孔有些模糊不清。 關潔抬手理了理鬢角的碎發, 站在原地喊他:“祝政。” 祝政聽到喊聲, 捏著煙頭的手一滯, 下一秒偏過頭直勾勾地盯著不遠處的關潔。 盯了三四秒, 祝政隨手丟下抽了一半的煙頭, 抬起腿,大步流星走向關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