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燈 第17節
“整一無賴,你早跟她斷了,早省事?!?/br> 關潔那時是怎么回的? 她想了想,說:“我這輩子可能都無法擺脫她。” 祝政皺了皺眉,咬著煙頭問她:“我替你處置?” 關潔沒吭聲。 祝政瞬間明白她的想法,只說她這樣猶猶豫豫,遲早要在關珍容身上吃大虧。 關潔對關珍容有種病態的照顧,從她出生那刻起,就意味她跟關珍容這輩子都割離不開,會一起折磨到對方死。 她恨關珍容,恨她的不負責、恨她的隨便、恨她的所有。 可她也愛她,她的生命、身體、血液都是關珍容給的,這些永遠無法割裂。 也許關珍容百分九十九的時候都在折磨她,可還有百分之一留給她。 有很多個瞬間,她躺在床上想,要不她這輩子就跟關珍容一起折磨到死好了。 反正躲不開、逃不掉。 后來,祝政替她拿了兩萬塊錢。 那也是祝政第一次跟她有金錢來往。 從此,她跟祝政無論走到何種境遇,她都處于劣勢。 她深知祝政不愛她,她于他而言,頂多是施與舍的關系。 那幾年,她極力控制,控制到欺騙自我。 以至于到后來,她自我調節說,她跟祝政之間只是一場交易。 她瘋狂斂財,他安心慈善。 第15章 不要怕 朱真人在家,聽到門口有響動,以為是賊。 想起上回的事,朱真給自己壯了壯膽,飛快跑進廚房撿了把稱手的菜刀后,鉆出來查看究竟。 見是關潔,朱真緊繃的心臟立馬松弛,扔下菜刀,朱真踩著拖鞋疾步跑到關潔身邊,主動伸手拉起關潔胳膊。 關潔渾身沒勁,鬢發被汗水打濕,人癱坐在地上,姿態瞧著很是難堪。 朱真足足拉了三回才勉強將人拉起來。 等關潔站穩,朱真拿過關潔的手臂壓在自己肩膀,踉踉蹌蹌扶著她往屋里走。 關潔蹲坐許久,雙腳發麻,每走一步,腳趾抽筋剝皮似的疼痛。 短短兩分鐘的路程,兩人硬是走了足足有十分鐘。 好不容易送關潔回屋,等關潔安安穩穩躺床上了,朱真才在一旁小心翼翼問:“西西,你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不開心的事了嗎?” 關潔身心疲憊,連開口跟朱真說句沒事的力氣都沒有。 朱真也察覺到關潔此刻情緒很崩潰,并無多余精力告訴她其中內幕,朱真抿了抿嘴巴,沒再追問。 替關潔蓋好被子,朱真湊在關潔耳邊,小聲交代:“有事找我,我今晚直播,哪兒也不去。” 關潔緩慢眨了兩下睫毛,表示知道。 朱真離開,房間恢復死寂。關潔躺在床上,被周圍的冷氣無形擠壓,擠壓到她喘不過氣。 窗外霓虹遍地,宛如晝日刺眼、奪目。 關潔整夜無眠。 直到凌晨四點,睡意撲面而來,她才徹底陷入渾渾噩噩中。 這一夜,她做了很多夢,夢到很多人、很多事。 醒來,她嘗試記住其中部分片段??蔁o論她怎么絞盡腦汁想,都記不起只言片語。 直到凌晨七點,門口響起一道急促的敲門聲。 關潔這才睜開眼皮,掀起被角,起身去開門。 門剛打開就見朱真抱著平板湊在她面前,滿臉驚喜地點了點屏幕,邊點邊示意她看:“你在酒吧唱歌的視頻被網友發在了抖音,上了抖音熱搜榜一哎。哇塞,一夜之間,漲了一百多萬粉啊?!?/br> “好多粉絲都在夸你唱歌好聽,長得好看,還有一副天賜的嗓子?!?/br> “還有人問你要不要參加節目,說你這樣的,肯定話題度很高?!?/br> “西西,你晚上直播吧,這樣又能漲一波粉。到時候多來廣告商,你代言費又會多很多。” “這次可別忘了收打賞費,別老退回去。對了,上次那個新榜一大哥我不小心錯過了,這次我一定旁觀!我倒是想知道,他是做慈善,還是看上你的才華了!” 朱真眉眼滿是興奮,那模樣比自己火了還開心。 關潔光是聽她語氣都能感受到她此刻有多激動。 網友發的是昨天晚上她唱《sao動靈魂》的視頻,那時酒吧氛圍正好,冷白色燈光打在她身上,襯得她本就清冷的打扮更加清冷。 她唱這首歌時,余光一直在祝政身上,拍視頻的人正好站在祝政的方位,這樣一來,將她所流露的情緒全都拍了出來。 那感覺怎么形容呢。 就像她抱著吉他坐在孤島上,周圍是一片一望無際的深海,她被絕望淹沒,想要奮力掙扎、逃離,可無論她怎么喊都無人問津。 直到她看到遠處駛來一艘游輪,她忽然心平氣和下來,忽然有勇氣彈唱,忽然記起自己不是孤島。 一夜過去,關潔情緒已恢復穩定,面上找不出半點昨夜的影子。 許是朱真大早上帶來的這個稱得上好消息的消息,她這一上午,倒是沒去想一些亂七八糟的事。 白日無事,關潔接完兩個電話,一個人坐在房間里寫歌詞。 寫得不怎么順利,卡了好幾個地方,關潔也不急,卡住了就抱起吉他試彈,通順了又繼續往下寫。 這一寫,寫到下午五點。 朱真跑了幾趟菜鳥驛站,拿了一大堆快遞,全是商家寄來做測評的。 關潔寫完最后一句,丟下筆頭,推開椅子,開門查看朱真的動靜。 關潔出去,朱真正在開快遞。 她今日穿得可愛,上半身是一件加厚款的奶黃色衛衣,下半身穿著深藍色牛仔褲,腳上套了雙姜黃色襪子,襪子邊縫了一只毛茸茸的小白兔。 這會兒人盤坐在客廳沙發前的黑白格地毯,邊上堆滿大大小小的快遞盒,懷里抱著一個正在拆分。 面前還擺著相機、手機,領口別了只麥,她正在跟粉絲直播拆快遞。 關潔沒出聲打擾,繞過那堆快遞盒,走到廚房,從冰箱里拿出一瓶礦泉水,擰開瓶蓋,仰頭灌了好幾口。 水喝完,關潔重新擰緊瓶蓋,將沒喝完的礦泉水放回冰箱。 剛要關冰箱門,關潔瞥見冷凍室角落放了兩個鮮rou月餅,這才想起是她中秋那天買的,還沒來得及吃。 等她想起,已經過期了。 關潔取出月餅,嘗試性地剝開一個,剛剝開還來得及下嘴嘗就聞到變味了。 她立馬停下動作,將月餅塞回口袋,一骨碌地扔進垃圾桶。 扔完,關潔合上冰箱,漫無目的走出廚房。 朱真還在直播,關潔無事可做,又回到房間,從一堆雜物里翻出幾件要扔的衣服,打算出門吃點東西,順便扔個垃圾。 收拾好舊物,關潔找了個紙箱子裝好,又換了套衣服。 她的衣柜里大多以黑白灰為主,少有顏色鮮艷的衣服。 想著去附近的蒼蠅館吃東西,關潔在衣柜前猶豫兩秒,還是選擇那件深灰色長款羽絨服。 里面搭了件斜米色領肌理感針織衫和一條砂色拼接裙。 氣質一如既往的性/冷淡。 出門前,關潔壓聲問朱真想吃什么,給她帶回來。 朱真想了想,說了兩樣上海特色小吃——生煎包和三鮮餛飩。 關潔正好順路。 樓下小區有回收舊衣服的地方,關潔每次都把舊物放那邊,這次也不例外。 處理完舊物,關潔走出小區門,轉了個彎,往左邊的路口走。 走了差不多十分鐘就到了她要去的蒼蠅館。 這里的蒼蠅館全是老上海人開的,一進去就能聽見老板用正宗的上海話跟她打招呼。 關潔在外面不怎么說上海話,到這些地方倒是會跟他們閑聊幾句。 老板家里拆了兩套房,壓根兒不差錢,如今還留著這館子,純粹是找點事做。 關潔經常光顧這家的面館,老板早熟眼了。 見她進門,老板很親切地打招呼:“儂來了伐。長遠伐見,儂最近好伐?(好久不見,你最近還好吧?)” 老板是個熱情好客的大叔,年過五十,頭發白了大半。 家里兒女雙全,大的比她小一歲,小的剛大學畢業。 每回見到關潔,總說關潔跟他女兒似的,很親切。 關潔朝老板露出一個久違的笑容,站門口笑回:“吾老好額,儂呢?(我很好,你呢)” 老板摸了摸下巴的胡茬,滿臉笑容回:“是額,我阿蠻好。(是的,我也蠻好。)” “儂還是老樣子,一鍋生煎,一碗冷面?” 關潔點點頭,沒再打擾老板做生意,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靜靜等待。 窗邊正好可以瞥見道路兩旁的梧桐樹,深冬季節,梧桐葉早落得干干凈凈,如今只?;野住⑼懫さ臉涓伞?/br> 這條路走到頭是南京路,那條路貫穿靜安、黃埔兩區,東起外灘,西至延安西路,是一條跨越上海繁華、游客打卡景點最多的路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