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燈 第10節
到家剛過十一點,屋里一片漆黑、冷清,朱真還沒回來。 關潔換完鞋,徑自鉆進衛生間。 簡單洗漱一下,關潔撐著疲倦的眼皮,腳步沉重地走進臥室準備睡覺,剛躺上床,手機鈴聲忽然響起。 關潔揉揉眉心,坐起身,一手撈過扔在床尾的手機。 看都沒看來電人,直接按下接聽,隨后閉上眼,后背重新躺回床鋪。 對方遲遲沒開口,關潔等不耐煩,主動問:“喂?” “關姐,是我,陳川,”那頭,一道干爽的嗓音緩緩響起。 關潔心跳不自覺慢了一拍,聲音也輕了好幾個度:“嗯,有事嗎?” 酒吧,陳川余光掃了掃對面坐著巋然不動的男人,緊了兩下手心,仔細斟酌語言:“是有點小事。是這樣的,酒吧前兩天剛裝修完畢。到今天才試營,沒想到晚上就出事了。當然這事跟姐沒關系,我打電話也不是怪罪關姐的意思。” “不過姐你也看到了,店里實在沒什么客人。您看能不能抽時間一周來店里駐唱幾天?” 陳川說得客氣、委婉,關潔突然有種陌生感。 以至于過了好一陣,關潔才找回思緒,捏著話筒深呼吸兩下,拒絕:“抱歉,我還有別的工作,可能抽不開身。” 陳川當場愣住,沒想到關潔拒絕得這么干脆。 他剛想問祝政怎么辦,還沒問出口,祝政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忽然咳嗽起來。 咳聲太大、太急,也傳到了聽筒那端的關潔耳中。 關潔口中還未說出的話也隨著這忽如其來的咳嗽聲消失。 好半晌,關潔才聽到那頭傳來說話聲。 是祝政的。 “藥在我兜里,不礙事,別擔心。” “別跟徐醫生講,他比你還嘮叨。” 第9章 是她啊 這一夜關潔睡得并不安穩,夢里夢外都是祝政的影子。 有他坐在酒吧抽煙的,有他站在云霧里瞧她的,也有他蹲在路燈下玩手機的,以前的、現在的,笑的、瘋的,都在夢里交織。 期間,她隱約聽見門外傳來開門聲、水流聲,只是沒等她徹底清醒,一切又歸于平靜了。 一直到早上,大門傳來粗暴的砸門聲,關潔才從夢里驚醒過來。 砸門聲斷斷續續傳進屋,關潔腦子混沌迷糊,分不清是夢里夢外。 真正清醒是聽到了朱真的尖叫聲。 朱真最先起身,聽到門外的動靜,立馬穿著睡衣,踩著拖鞋,懶拖拖地往外走。 邊走邊還讓門外的人別再敲門,誰知,話沒說完,門一打開,迎面對上幾個高猛大漢。 為首的抵在門口,梳了個大背頭,身穿皮衣皮褲,嘴里叼了根煙,一副下九流樣。 男人背后還有三四個大塊頭,個個兇神惡煞,跟港劇里街頭火拼的小弟似的。 朱真頭一次碰見這場景,人嚇一跳,剛想關門,還沒來得及行動就被張遠一把甩在門板。 嘭的一聲,朱真后背不小心撞到鞋柜,疼得她當場叫出聲。 眼見張遠要進門,朱真嚇得驚慌失措,下意識淘手機報警,電話還沒按出去,手機就被張遠奪了過來。 張遠一把扯住朱真的手腕,上半身湊近她,右手貼著朱真下巴提醒: “我是來找關潔收債的。這事跟你沒關系。你現在要么回去躲著,要么出去。否則出什么事了可別怪我。” 說著,張遠朝后面的人遞了一個眼神,小弟立馬反應過來,拿起斧子就開始砸房間里的東西。 看到什么砸什么。 一時間,屋里噼里啪啦一頓響,花瓶破碎聲、腳步聲……全都混在一塊兒了。 朱真被張遠嚇到失聲,人也癱在鞋柜,不敢動彈。 眼見砸到關潔那扇門,朱真忽然站起身,顫抖著嘴唇,否認:“關潔不在這兒!我不認識她!你們砸錯了!” 張遠聽到聲,扭過頭滿臉驚奇地看向朱真,見她滿臉蒼白卻強行鼓足勇氣的模樣,張遠狠狠吸了口煙,好笑地問:“不在這兒?” “年紀輕輕的,撒謊可不好。你幼兒園老師沒教過你,小孩不能撒謊?” 張遠話里半是調侃半是威脅。 朱真吸了口氣,顫顫巍巍重復:“沒在這兒。” 正說著,關潔的房門突然被打開。 吱呀—— 房門緩緩從里打開,緊跟著露出一道身影。 張遠掀了掀眼皮,順勢往門口看去。 只見關潔穿了條裸色吊帶裙,赤著雙肩,露出精致的鎖骨,裸/露在外的膚色白得反光。 吊帶裙的長度到膝蓋下方,堪堪露出兩條細長、勻稱的小腿,腳下踩了雙灰色條紋拖鞋。 隱約可以瞧見一截白皙的后腳跟。 往上看是一張寡淡的面孔,及耳短發,因著剛醒的緣故,還沒打理,看著有些凌亂、蓬松,左邊還翹了兩根。 單眼皮半睜著,漆黑的眼仁里滿是冷漠。 看地上一片狼藉,關潔扶著門,揉了揉酸脹的眼睛,抬眼看向沙發旁站著的張遠,語調不溫不涼說:“你找錯人了,欠債的是關珍容,跟我沒關系。” “還有——砸壞的東西記得原價賠。” 張遠也不氣,自顧自找了個椅子坐下來,翹起二郎腿,攤了攤手,滿臉無奈地看向關潔:“幾十萬的事怎么能說跟你沒關系就沒關系。當初你媽借錢可是你親自簽字蓋章做擔保的。如今你媽還不起,自然是你這擔保人來還。” “meimei,你也知道。哥我也就是個跑腿的,這么大的事我也做不了主。要不是被逼無奈,我也不至于走到這兒來,你說是不是?” 說著,張遠朝邊上的人使了個眼色,示意看住關潔,別讓她掙扎。 朱真見到關潔,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趁人不注意,飛快溜到關潔身邊,抓緊關潔手臂追問:“西西這些人是誰啊??一大早上的,嚇死我了。” “你欠他們錢了嗎??欠了多少,快還了吧,別跟他們牽扯。太可怕了,他們手上還有棍子。” “開門就開始砸,屋里東西都快砸完了。我連報警都不敢。” 關潔沒想跑,卻也明白再這么耗下去,折騰的是自己。 再加上旁邊還有個無辜的朱真。 閉了閉眼,關潔咬牙問:“不是十萬?哪兒來的幾十萬?” 張遠拿過手下的棍子,握在手里,不慌不忙敲了敲手心,不要臉地說:“你欠銀行都有利息,借我的當然也有,你說是不是?” “當初借錢,白紙黑字可寫得清清楚楚,要賴賬可不行。” 不用想,關潔都知道關珍容借的是高利貸。 關潔深呼一口氣,拒絕:“我沒錢。” 張遠愣了一下,臉色忽然變黑,一字一句威脅: “沒錢可就不好說了。” “我想想,上個月還是這個月?也是有個欠債不還,最后怎么著來著?好像——沒了一條腿?” 張遠越說越嚇人。 朱真在旁邊嚇得不敢說話,瞪大眼,差點喊救命。 “好好的人,沒了一條腿,這誰受得了。你說是不是?” 客廳里,張遠的聲音陰冷、潮濕,沒有任何溫度。 配上他那張扭曲、布滿疤痕的臉,顯得越發恐怖。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關潔緊繃的心也隨著墻壁上不停轉動的秒鐘跟著飛速跳動。 跳的太快,下一秒似乎就要跑出嗓子眼了。 噗通噗通噗通—— 跳到第五秒,張遠的手機鈴聲忽然響起。 張遠翻出手機,接通。 那頭傳來清晰、急促的嗓音:“遠哥,有條子,快跑。” 啪的一聲,張遠一棍砸在頭頂的吊燈,吊燈瞬間四分五裂,玻璃珠噼里啪啦掉在地上,滾動好幾圈。 張遠甩掉棍子,氣勢洶洶走到關潔面前,一把扯過關潔的頭發,抬腿猛踹在她肚子。 連踹四五腳,聽到關潔悶哼聲了才咬牙切齒說:“你他媽挺會玩,又報警。” 又是啪啪兩聲,張遠用力扇了兩巴掌關潔白凈的臉頰,俯身,湊在她耳邊陰惻惻威脅: “老子有的是時間跟你玩兒。你最好祈禱不要栽我手里,否則——” 話說到一半,張遠電話催命似的響起。 張遠瞥了眼屏幕,臉色陰沉地掛斷電話,隨后大步流星往外走。 走之前還不忘找補兩腳。 一腳踹在關潔膝蓋,一腳在肩膀。 力道又狠又重,關潔沒站穩,往后退了好幾步。 等反應過來,嘴角全是血,四肢百骸都在疼。 — 張遠離開,屋里混亂不堪,朱真早沒了冷靜,蹲在地上哭得稀里嘩啦。 關潔坐在一旁,安安靜靜抽著煙。 臉上腫得老高,巴掌印紅通通地掛在兩邊,右邊肩膀還殘留著腳印。 一時間,空蕩蕩的客廳,只剩朱真的哭聲。 抽了幾口,關潔掐斷煙頭,主動伸手扶朱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