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燈 第4節
穿得跟花蝴蝶似的,一身亮紫色拼接休閑西裝,染了頭金發,要不是那張奶油小生的臉撐著,一定是殺馬特本特。 要說酒吧經營慘淡到關門也不太準確,至少憑著少爺那張臉還是吸引了不少富婆的照顧。 奈何少爺賣藝不賣身,死活不肯將就。 關潔倒是就這事打趣過少爺,少爺眼一斜,皮笑rou不笑罵:“我腦子有坑,去賣身。” 沒等關潔走近,少爺已經趕到跟前,一把拽過關潔手臂將人往里帶,邊走邊交代:“酒吧今晚就轉出去,買主是我發小哥們。一北京人,剛來上海什么都不熟悉,本來之前說要重新裝修,來現場后說不改裝了。” “那哥們沒別的要求,就讓我幫忙找個好點的駐唱。我一尋思,這不有個現成嗎。你先去臺上唱幾首,待會兒我引你到包間見見人。” 關潔就這么半推半就上了t臺。 酒吧零零散散坐了幾桌人,大多都是老顧客,關潔上臺,臺下全都捧場地停下手中的事,主動喊要聽什么歌。 關潔架好話筒,抱著吉他坐在高腳凳上開始調音。 音調完,關潔習慣性地看一眼臺下,視線剛好對上右下角那桌。 桌上坐了兩個男人,一個穿著花襯衫,一個長得瘦巴巴的。其中花襯衫的男人眼神黏糊濕冷,跟毒蛇舔過似的。 關潔下意識皺了下眉頭。 男人似乎察覺到關潔的注視,主動端起酒杯,舉起手臂,捧起陰惻惻的笑臉主動朝關潔自來熟地打了個招呼,而后沒等關潔反應直接仰脖灌了一整杯酒。 關潔沉默半秒,默不作聲收回目光,繼續手里的事。 這邊王錚瞧見趙濟的異常,偏頭瞧了眼臺上唱歌的關潔,笑瞇瞇問:“看上了?” 趙濟虎口抓著淺口玻璃杯轉了兩圈,啐了口口水,冷笑:“這女的拽得很,冊那十三點哦。” “一視頻女主播,老子看了她好幾回直播,打到榜一,求她見個面,結果這女人居然拒絕了。” “要不是看到她手臂上的紋身差點沒認出來,你說我今天能咽下這口氣?” 趙濟盯緊關潔左手臂的青衣,邪里邪氣問。 王錚瞥見好友眼底呼之欲出的欲色,掌心扣住杯口,臉上劃過一絲短暫的情緒,配合說:“自然不能。” “不過這歌手跟我倒是有點淵源。” 趙濟嘴角輕撇,問:“什么淵源?” 王錚對上趙濟探詢的目光,隔著圓桌俯身湊近趙濟,招手示意他湊近點。 趙濟見狀,邊偏頭邊調侃:“看來這淵源不一般啊。” 王錚沒情緒地笑了下,直奔正題:“知道兩年前我姑父的事?” 趙濟跟王錚都上海本地人,一個圈子里混,大家都認識,再加上兩家有合作,兩人一來二去也就熟了。 都是吃著父輩打下來的基業的紈绔子弟,興趣愛好又差不多,自然能做狐朋狗友。 前兩年王錚姑父潘家偉那么大的事,他自然是知道點內幕的。 想到這,趙濟身子坐直身子,諱莫如深問:“怎么還扯你姑父身上了?” 王錚笑而不語,端起酒杯干完半杯威士忌,視線掠過臺上的人影,晦澀不明道:“那女的當年跟過我姑父,當時還跟一北京的公子哥扯不清。那公子哥氣不過,開車撞了我姑父。” “我姑父現在還在輪椅上坐著呢。兄弟,聽我一句勸,離這女人遠點。” “晦氣。” 趙濟聽完反而更有興趣了,直說今晚就要把這女人搞到手。 說這話時,趙濟滿臉下流。 男人最懂男人,王錚自然趙濟在想什么,還主動替他支招:“待會我有個局,你跟我一塊去,讓她去包間唱兩首,牽線讓你倆認識認識。” 趙濟嘴角笑意放大,抬起酒杯敬酒:“兄弟,一切盡在酒里。” 臺上唱歌的關潔對這一切一無所知,只余光瞥見那桌空了,心里盤旋的膈應才慢慢消散。 — 關潔唱了幾首就被少爺拉到二樓包廂助興。 包廂光線黑暗,只勉勉強強看清中間幾個人影。 少爺臨時來了個電話,沒來得及跟她介紹新老板,只交代她先唱幾首活躍氣氛。 屋里暖氣很足,關潔在門口站了不到兩分鐘,手心全是薄汗。 不知道是她打斷了包間的氣氛,還是包間本身就比較冷清,她進去這幾分鐘竟沒有一個人出聲。 矮桌上高高低低擺滿了酒瓶,紅的、白的、國外的、國內的,應有盡有。 關潔舔了舔干澀的嘴唇,自顧自走到點歌臺,拉開高腳凳坐下,調了幾下話筒距離,就著話筒開口:“我是這里的駐唱歌手關潔,你們有什么想聽的歌嗎?” 關潔一出聲,底下立馬站起一道身影,那人舉著酒瓶,情緒激動喊:“來一首《老婆老婆我愛你》。” “抱歉,我不會。”關潔聽到歌名,掀了下單眼皮,拒絕。 趙濟似乎猜到關潔會拒絕,也不惱,頂著笑臉繼續換:“那來一首《你的媽是我丈母娘》。” 關潔眼皮跳個不停。 放下吉他,關潔站起身,面不改色拒絕:“不會。” 趙濟被關潔臉上的清高和眼底若有若無的鄙夷氣到,一手砸掉酒杯,輕笑一聲,語帶威脅喊:“我今天還就要你唱!不會是吧?來來來,我給你翻出來,你照著原唱唱。” 說著,趙濟走到關潔身邊,從兜里掏出手機,手指在屏幕上隨便劃了幾下,翻出歌曲播放出來,邊放邊將手機扔關潔胸口塞。 關潔見狀,臉一黑,抬手甩開趙濟的手臂,提起吉他就要走。 趙濟哪能讓她走,趁她不注意,一把摟住她,在她耳邊呼了口濁氣,故意耍酒瘋,“來來來,我陪你唱。” “我花幾個月時間打到榜一,賠了幾十萬在你身上還不能讓你唱首歌?你不是挺能唱嗎?給我唱個聽聽。” “‘再見趙四’,這是不是你的抖音id?我就是趙四,怎么見到我本人還不開心了?” 惡心感頓時爬滿關潔全身。 趙濟似乎并沒意識到關潔的抗拒,繼續拉扯關潔的胳膊,在她耳邊直白追問:“聽說你以前跟祝政混的?他撞人坐牢這事在圈子里都傳爛了,還沒出來吧?” 關潔聽到祝政的名字胸口一顫,整個人像是被重錘敲了一棒,痛到不能喘氣。 趙濟察覺到關潔的變化,咧了咧嘴,滿嘴惡劣:“他就算出來也不可能找你了,要不你跟我玩,你要什么我都給你買?” 砰—— 玻璃瓶砸在白梨木桌角,砸出一道清脆的響聲。 酒瓶登時四分五裂,液體流淌在大理石地板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包廂陷入短暫的沉默,趙濟被打擾,滿臉不耐地看向動靜處。 瞥見地上的玻璃碴子,趙濟聳了聳肩膀,笑著開玩笑:“喲,還是白的,誰不想喝酒整這出?” 包廂角落,久沒吭聲的人影彈了彈手里的煙灰,冷不丁出聲:“知道我坐過牢,不怕成為下一個潘家偉?” 男人聲音低沉、嘶啞,自喉嚨深處溢出,說出來的話裹挾著絲絲縷縷的陰冷。 趙濟也沒想到裝逼裝到了本人面前,尤其是對上祝政那張狠戾、硬挺的面孔,忽然沒了叫囂的底氣。 跟趙濟的手足無措比,關潔好像沒什么反應了。 整個人安安靜靜站在原地,只余光往那角落粗略掃了幾秒。 余光中,那人緩緩站起身,撿起沙發靠背上的大衣掛在臂彎,邁開長腿,泯然眾生地走出人群。 直到走到門口,那人才停下腳步,偏過頭望向她,輕飄飄問:“走不走?” 關潔腳底生了根似的,半天邁不開腿。 祝政也不急,慢悠悠捧起打火機,點燃一根煙等在門口。 抽了兩口煙,祝政似是想起什么,扯起嘴皮問:“潘家偉現在過得怎么樣了?” “等我有空了去拜訪拜訪他,畢竟一條人命,他那一條腿怎么夠賠。你說是不是?” 祝政這話一出,趙濟臉色大變,下意識將目光投放在不遠處的王錚身上。 王錚早在祝政出聲那刻就黑了臉,卻沒敢搭一句話。 祝政似乎預料到沒人回,也不在意,只抬眼看了眼關潔,轉身走出包間。 祝政一走,底下一片唏噓,全是討論祝政的。 關潔趁著沒人注意,悄無聲息溜出包廂。 轉了兩圈才找到祝政,他孤身一人站路燈下,手里的大衣已經被他披在肩頭,沒穿,衣擺一長一短垂在兩側。 他長相原本就比較兇,留個寸頭更顯兇狠,像草原上齜牙咧嘴的狼——兇猛、狂躁。 背對著光,關潔看不清臉,只隱約感覺這人變了個徹底。 明明三十不到,她卻在他身上體會到了一股油盡燈枯的衰敗感。 沉默半晌,關潔遲疑問:“你還好嗎?” 祝政歪過頭,盯著她看了片刻,滾動喉結:“以后甭搭理這些爛人。” “包括我。” 第4章 風華正茂的年紀 時至十點,外灘正是熱鬧的點。 黃浦江上輪船一艘接著一艘,東方明珠閃爍著它獨有的光芒,馬路上車水馬龍,一切好像都井然有序。 關潔站在路燈下,沉默好一陣才掀眼看向祝政。 他站在路口,裹滿一身腐朽、陳舊的氣息,似乎與這明艷、高貴的繁華都市完全脫節。 仔細看,他這一身裝扮,好像也是前兩年流行的款式、品牌。 連手上那塊腕表也出了好幾個新品,他的那塊,已經過時好久了。 一陣冷風卷過,祝政握拳捂住嘴,弓著腰咳嗽不止。 咳得太狠,脖子到臉全充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