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就在他們這句話才剛一落下之后，嬴月還沒說什么的時候，荀彧忽然問了一句，“奉孝和志才怎么了？身體不舒服嗎？”

    嬴月同樣抬眸，目光中帶著關(guān)切，很明顯是詢問和荀彧一樣的問題。

    聽到這一詢問，郭嘉頓時扭捏道：“這不是，今天官府中有好幾個人都告假，嘉你想跟上一個風(fēng)潮嗎？”

    郭嘉已經(jīng)把該說的話說了，所以戲志才就直接用期盼的目光看著穿的毛茸茸的美貌少女。

    然后就在這句話一落下之后，兩人忽然之間發(fā)現(xiàn)小姑娘看他們的目光有些微妙，半晌，嬴月語氣之中帶著幾分遲疑道：“可是，同我告假的幾位女性官員，不是家中有著適齡的女子要出嫁，就是自己要出嫁呀，奉孝志才你們……”

    “……”

    最怕氣氛突然陷入沉默。

    隨后剛剛被自家主公一句話說的差點繃不住的郭嘉忽然之間發(fā)現(xiàn)事情有哪里不太對勁兒，于是不由得開口問道：“不對啊，她們怎么全部都在這個時候籌謀婚事？這未免有些太趕巧了?！?/br>
    聽到郭嘉這一句，全身包裹在毛茸茸之中的美貌少女不知想到了什么，倏地垂了垂眼瞼，鴉羽般的睫毛微顫了下，之后輕聲回道：“大抵是因為……周朝女子年逾十七者不嫁，算賦逐年加重吧。”

    而隨著嬴月這句話音的落下，現(xiàn)場的氣氛則是再次沉默了瞬間。

    第67章

    隨后嬴月輕輕的聲音繼續(xù)道：“要成婚的幾位姑娘都是屬相為牛,如今年方十九?！?/br>
    而畢竟屬相牛羊的女子行嫁大利月為五月和十一月，在今年五月的時候沒有成婚，便就是只有十一月適宜了。而本月的黃道吉日又似乎剛巧全部集中在下半月如此才造就出這般的巧合。

    至于說人多的事情,雖然郭嘉說是好幾個，但實際上也就只有三個。只不過他看著辦公間的一連著幾個女子都同時請假,這才會感覺人多罷了。

    所以說這件事情真的就是一個剛好的趕巧而已。

    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剛剛要不是郭嘉問這個問題,嬴月之前還真的沒有繞過來這個彎兒,小姑娘在一些事情上向來都是反射弧有點長,總是慢上半拍，后知后覺的才反應(yīng)過來。

    一聽到嬴月這么說，荀灌頓時放下手中的雪朝著她的方向沖過來,睜著一雙大眼睛,“jiejie怎么你們的世界也有這種規(guī)定??？什么皇帝啊制定這種破規(guī)則！”

    小女孩語氣不忿，而嬴月只是繼續(xù)輕聲道：“這條規(guī)定是先帝改的，而在此之前、從開國后的相關(guān)規(guī)定則是,女年十七,父母不嫁者,使長吏配之?！盵1]

    嬴月也說不上這前后兩者究竟是哪個更好一點，此前強行婚配，然后是算賦嚴重，逼得人不得不嫁,反正對于女子來說……都不是好事。

    世間對于女子而言總是如此多的殘酷不公。

    美貌的少女在心中如是想道。

    ——若是忽然之間要讓她細數(shù)世道對于女子究竟多么嚴苛，她可能一時半會數(shù)不出幾點,但是在生活之中,卻是能夠隨處發(fā)現(xiàn),處處都是桎梏。

    ……雖然說這一規(guī)則其實并不影響絕大多數(shù)的人,將自家的姑娘在十四五歲的年華直接嫁出去這才是大多百姓們的常態(tài)。

    ——女兒又不能傳宗接代，留在家里也就是多一張嘴吃糧的，不如早早嫁了。

    “荒謬的東西！”在聽到那句熟悉的，自己的世界亦然同樣存在的“使長吏配之”的時候，雖然她的世界因為戰(zhàn)亂這一條大家根本不怎么遵守，但小女孩仍然是被氣的想要罵人。

    只不過在自己光風(fēng)霽月的天祖父的注視之下，荀灌到底還是沒有吐出口什么不符合身份的粗鄙之語，而是睜大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整個人都是一副氣鼓鼓的模樣。

    隨后郭嘉忽然問了一句，“算賦逾年翻倍，可是始終在前一年的基礎(chǔ)上翻？”

    嬴月點頭，道：“第一年兩倍，第二年四倍，三年則是八倍，依次往上類推。”

    所以說之前吳姑娘懟那個厚顏無恥的酸腐前未婚夫的時候真的是已經(jīng)很留情了，他不單單是耽誤了人家的大好青春，還耽誤了好多錢呀。

    而嬴月的這句也是聽的孱弱的青年不由得抽氣一聲，在他們的世界其實歷史上也不是沒有這樣的類似規(guī)定，在漢初的時期曾經(jīng)有過“女子年十五以上至三十不嫁，五算?！钡脑t書，只不過惠帝可沒有這么過分，對比著嬴月的世界每一年翻一倍的算賦，他們世界的僅僅是要交固定的錢的罰賦政策可真的是顯得非常仁慈了。[2]

    這種的罰款方式，莫說是普通的平民百姓之家承受不住，就算是小有資產(chǎn)的家庭，想多留女兒幾年，也是要好好思忖一下，而唯一不受影響的，也就還是高官貴族了。提出這一點的人可當真是鬼才，剝削人簡直就是剝削到骨子里了。

    隨后荀灌像是忽然之間想起來什么，看向剛剛走到嬴月身邊的蔡琰，說了一句，“那既然這樣的話，昭姬jiejie豈不是也要交了？”

    “我？”蔡琰一怔，而后道：“我應(yīng)當不必了吧，我在此世也算是‘嫁’過人的了?！?/br>
    由于她是在“奪郡夜”的時候意外被在郡守府中抽卡出來的，當時所以蔡琰最開始尋的合理身份，是那位王郡守強搶回來的姑娘，雖然當初是對沈書檀說沒有發(fā)生什么，但是從理論上來講，也不算是沒有婚配的姑娘，重新把這個如今只有沈書檀一人知道的人設(shè)認真撿回來的話，在算賦一事上也算是一個擋箭牌。

    但是蔡琰畢竟是女學(xué)的總負責(zé)人，無端掛上一個這樣的名頭，讓百姓知道總是不好聽，不單單是對她的名聲不好，甚至嚴重一些甚至要影響女學(xué)——這種身份怎么可以教女孩子們讀書呢？所以最為根本的解決方法還是……

    “以前書檀說過，雍州之地，已經(jīng)是朝廷的遺棄之地，既然天子已經(jīng)放棄了這一方子民，那是不是……”

    美貌的少女倏地抬了抬眸子，總是水光瀲滟一片柔色的秋水剪瞳之中浮現(xiàn)出鋒芒，她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軟糯溫柔，但是里面卻帶上了一種令人覺得威嚴的冷厲，“此方也不必嚴格遵循他的規(guī)章制度了？”

    而后一雙丹鳳眼順次的看向在場的三個謀士，對他們發(fā)問道：

    “當君王不再庇佑他的子民，子民又該當要如何擁護愛戴自己的君王呢？”

    嬴月平時不搞事的時候，是真的安分守己的比小動物還要乖覺，但是一想搞點什么事的話，必然是大事。

    不知是不是冬日的緣故，美貌少女如畫的眉眼間染上了幾分冷冽，但是不得不說，這樣的帶著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冷漠迫人的神色，才更加襯本就是明艷相貌的嬴月。

    而看到這樣神色的小姑娘，三人倒是很有默契的露出一抹微笑。

    ——她能夠有這樣的意識，很好。想要挑戰(zhàn)如今存有的皇權(quán)的威信，想要摒棄如今應(yīng)用的、建立新的規(guī)章秩序，不恰恰正是象征了她要正式開始踏上那條路了嗎？

    隨后荀彧開口道：“主公想要罷黜這一桎梏女子的規(guī)矩，其實也未嘗不可，但眼下還不宜太過張揚?！?/br>
    雖然皇帝現(xiàn)在不管雍州，但是這天下終究還是皇帝的天下，在現(xiàn)在這個時候，明擺著要跟皇權(quán)硬叫板，顯然不是聰明之舉。

    即便北地郡天高皇帝遠，可能皇帝根本鞭長莫及，可是在一郡郡守之上，還有一個一州州牧在壓著呢。

    不過現(xiàn)在也并不是完全沒有實施這件事的可能性，只是需要低調(diào)一點，牢牢的將沒有逾齡未嫁，全部都是未滿年齡的姑娘這一點給掐死了。

    當然，嬴月這么大的一個目標是肯定瞞不過去的。

    但是她今年才十六歲，雙倍的算賦至少也是要后年才開始，還有一年的時間。

    而一年……誰都不知道這期間會發(fā)生什么。是否就會忽然間的……萬丈高樓倒塌。

    至于說北地郡會不會有之前被搞下去的官員懷恨在心向外通風(fēng)報信這種大逆不道的行為，這也是不必擔(dān)心的，因為若是他們想要這樣做，恐怕他們家的夫人就要先鬧起來——誰的家中還沒個一個兩個年齡小的姑娘？

    而當母親的，自然會心疼女兒，他們那樣的家庭，便是將女兒留到雙十年華也未嘗不可。把那些省下來的錢留給女兒做添妝，不怎么都比算賦強？就是再有錢的人家也不會喜歡將錢白白“浪費”掉啊。

    而后在說完這件不是很令人開心的煞風(fēng)景事情之后，嬴月不想壞了原本好好的堆雪人的開心，和小女孩說想要看雪人，讓她繼續(xù)堆。

    而荀灌情緒來得快去的也快，聽嬴月這么說，頓時就把自己的天祖父給拉了過去，繼續(xù)搞著那個已經(jīng)進行了一半、剛剛在她們說話期間又被團團在肚子上印了好幾個梅花爪的雪人，兩個病秧子也是一下子不怕冷的去捧地上冰冰涼的雪花。

    隨后，看著荀彧被荀灌拉著玩雪，向來進退有度的君子臉上難得出現(xiàn)些許狼狽的景象，嬴月像是忽然之間想起來什么，對身邊的優(yōu)雅女子問了句：“說起來，之前學(xué)堂放假前的檢測，小胖的成績怎么樣？”

    這件事她其實前幾天就想問了，但是時?？偸峭?。

    此前毫不上進，只想咸魚但是卻因為吃到了驚為天人的奶油蛋糕而放話說要當?shù)谝?，做最好的小胖子其實也算是郡守府的大家印象比較深刻的“老熟人”了，誰讓他大名登記在嬴月的任務(wù)面板之上，而且美食的驅(qū)使之下不愛學(xué)習(xí)的小男孩兒始終一直都保持著奮發(fā)向上的勁頭，導(dǎo)致原本先前只打算拿到印刷術(shù)之后其他的就一切隨緣的大家心中又多多少少的生出了那么一點期待。

    而也是因為小胖子，所以烘焙那本書中的各種點心被試探的做了更多種。

    聽到這個問題，蔡琰回道：“在仲尼先生的男學(xué)那邊，他現(xiàn)在是學(xué)得最好的?！?/br>
    小胖子的放話的確不是放大話，為了蛋糕和曲奇小餅干，以及目前為止他還沒來得及解鎖的其他點心，是真的當了第一，在放假之前成為測驗中成績最好的那個崽。

    聽到蔡琰的回答，捕捉到男學(xué)這個關(guān)鍵詞，小姑娘眨眨眼，“也就是說……在jiejie的女學(xué)這邊有比他學(xué)的更好的了？”

    聽小姑娘這么說，蔡琰抿唇一笑，應(yīng)道：“是。有一個小女孩要比他更加出色，肯努力，也有天賦?！?/br>
    “真好?！甭牭竭@一句，嬴月語氣帶著點感嘆的輕輕的說著。

    隨后不知想到什么，一雙漂亮的丹鳳眼目光之中露出些許憧憬，“她以后一定能成長為很厲害的人”

    “是啊?！辈嚏o靜的應(yīng)著。然后斂眸看著眼前毛包括在毛絨里面的小姑娘，心緒忽然間有些飄遠，

    ——待到日后阿月月成事，那個孩子定然會擁有一片遼遠而廣闊的未來。

    -

    而在端木賜和趙括回來的第三天，徹底休息好了的兩人終于開始和嬴月說起了這兩個月京中那邊的最新變化。

    在繼皇帝為“國師”建造登仙臺，來煉制長生不老的仙丹之后，皇帝一直都是在吃著國師的丹藥調(diào)理身體，而在他的身體好了，自覺自己充滿了活力，簡直就是龍精虎猛之后，在國師的提議之下，決定廣納采女。

    所以于一個月前，皇帝下詔在冀州，兗州、青州、徐州、揚州五州之內(nèi)選募天下女子，充實后宮。凡是年滿及笄，而不超過桃李年華未婚者，皆要參選。

    因為國師說陰陽結(jié)合之道，更利于修行。

    在聽完端木賜的話之后，嬴月只是冷著面色，有些冷漠的吐出四個字，“……無稽之談?！?/br>
    隨后趙括看了看面色不好看的小姑娘，猶豫了一下，還是對她說出了他們這次出去聽到京城那邊的消息，“那個李氏女……聽說好像是被皇帝給封了妃。”

    聽到他說起李氏女的時候，嬴月先是一怔，一時間有些沒有意識到他說的是什么，整個人都有些懵懵的，過了片刻才反應(yīng)過來趙括他說的應(yīng)該是自己生身父母的女兒，那個自己不愿意嫁給睿王便使得她做了替嫁新娘的李念。

    再度聽到那侯府相關(guān)的消息的時候，嬴月發(fā)現(xiàn)自己的心中一片平靜，沒有怨，也沒有恨，只當那些全都是與她的人生毫無瓜葛的徹頭徹尾的陌生人。

    如果硬要說有什么情緒的話，就是覺得事情真的很戲劇性吧。

    遙想數(shù)月之前，她不愿意嫁給有權(quán)勢但卻癡肥的睿王，找了自己做替嫁，但是在數(shù)月之后，她卻進了宮，成了一個年齡比她父親還要大，行將就木老頭子的“妾室”。

    只不過她并不會覺得對方可憐，到底她是對方的受害者。即便那件事情最后產(chǎn)生的結(jié)果對她而言是“好”，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但也不會落井下石就是了，因為——

    “這些都和我沒有關(guān)系了?！辟螺p輕的說著。

    她姓嬴，也只會姓嬴。

    至于侯府李家，不過僅僅是萍水相逢，未來已經(jīng)全然錯開、變作殊途的一段曾經(jīng)不太好的緣分罷了。

    -

    到了月末的時候，此前告假籌備家中婚事的兩位夫人和一位姑娘已經(jīng)徹底處理完私事，回到了官府。

    不過要是說起來的話這唯一的一位姑娘其實也很彪悍，因為她在自己成婚的第二天就攜帶著有著婚約幾年前父母雙亡的寒門丈夫回到了北地郡，然后第三天就回來復(fù)工。

    據(jù)姑娘說是如果她夫君不同意一起回來，那她也就只好自己回，當作沒有這個丈夫，和他分隔兩地了。

    ——北地郡的這批女子官員們對于自己來之不易的崗位都很是珍惜，更何況還有吳姑娘的那番誰在家中“弱勢”誰就“三從四德”的言論影響，所以斷然是不可能放棄北地郡的工作的。

    至于說若是夫妻分隔兩地，那么這親結(jié)與不結(jié)有何區(qū)別？那不是起碼省了算賦的逐年加倍嗎？

    不過好在的是，她的夫君是個明事理，好說話的，并非酸腐書生，對于姑娘的這一要求也欣然同意了。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書籍與家財，在姑娘回來之后兩天才過來的，而現(xiàn)今這位書生已經(jīng)在學(xué)堂那邊登了個記，被招作學(xué)堂的教書先生了。據(jù)學(xué)堂的幾位大文學(xué)家水平的人反應(yīng)，他的學(xué)問好像還不錯。

    而對于這件事，嬴月是覺得……在吳婉柔之后，他們北地郡大抵是又出現(xiàn)了掀起并引領(lǐng)新的流行風(fēng)潮的姑娘。

    -

    一眨眼，時間跨入十二月。

    而北地郡的天氣也迎來了再一次的降溫。

    在大雪封山之前，一直都是在邊春山練兵的呂布帶著他手下的那一千五百名騎兵回到了及隴西郡駐扎。

    至于說為什么是去及隴西郡而非回北地郡，要知道他手上可是有八百騎兵是出自北地郡的。

    那原因則是因為北地郡之中如今白起霍去病他們已經(jīng)開始訓(xùn)練起了自己的那只快要年滿一歲的ssr戰(zhàn)馬，而呂布他看到趙括和霍去病的赤兔會覺得感到悲從心中來，所以選擇眼不見為凈。

    而嬴月也是在大雪封山之前去邊春山進行了今年的最后一次抽卡，因為天氣寒冷的緣故所以也沒有折騰有著概率加持的荀彧，而只是帶了一個不怕冷的武將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