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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道聲音說完,忽的又話鋒一轉。 “云府不是還有兩個小孩兒嗎?怎么沒看到?” 他們在室內兜起圈子,邊談著話,邊不時抓起室內的東西看兩眼。 “云府那小子前段時間就出城上戰場去了,大人怕打草驚蛇沒動他,恐怕人早就已經到西荒了。” 一個花瓶被毫不在意得摔落在地,“呸,堂堂大將軍府怎么這么寒酸,連個古董都沒有,真見了鬼了...” 另一人又繼續問道:“不是還有個女兒嗎?說是路上撿來的...” 得來一聲不屑的輕嗤,“你說那個盲女?就幾年前露過個面,后來云府都沒她的消息了,誰知道那丫頭是死是活...” 他繼續說道:“就算還活著,一個瞎了的小丫頭,還不是親生的,云大將軍見都沒見過,抓來有個屁用。” 另一人聞言沉默了一會兒,“也是...云大將軍也不可能為了個沒見過的義女投降。” 又是幾樣物品被摔落在地,先前那人暴躁的聲音再次響起。 “什么玩意兒,都是普通人家用的東西,連個值錢的都沒有...你看沒看見,剛剛那娘兒們身上穿的衣裳,都不知道是穿了幾年的了...” “聽說云府的錢都用來賑濟那幫乞丐了...” “走走走,白跑一趟,人沒抓著,錢也沒撈著...趕緊走,別被發現了,不然那群百姓鐵定要鬧...” 他們的聲音漸漸遠去。 密室內,凌霄茫然地抬起手,撫上了自己的臉。 觸手冰冰涼涼的濕潤。 眼淚。 凌霄茫然地撫上自己的眼睛,這雙褪了色,什么也看不見的凡人的眼睛,摸起來濕答答的。 這就是弱者在面對無能為力之時的自然反應嗎? 那她,徹底成了一個,真正的弱者了。 可她當初在沒成為魔尊之前也很弱,那一會兒,遇到無能為力的事,為何她也不曾流過淚。 凌霄曲著腿,緩緩將頭埋進了臂彎里。 原來她也是做過夢的。 這六年時間,恍然就是一個綺麗迷離的夢,是她一直不清醒。 她借著阿梨的身份,貪婪地在夢里活了這么久。 后來,她聽見胸腔里有什么東西碎了。 阿梨死了。 夢就醒了。 …… 凌霄不知自己在密室中待了多久,她仰頭靠在密室的墻壁上,啃著僅剩的一點干糧,等著外界的聲音徹底平息。 云府來了一批又一批的人,有官員侍衛,有平民百姓,有她不知道的各種各樣的人。 凌霄聽見,“云大將軍滿門家眷死于盜賊之手”的定論時,尚才掏出干糧,啃了第一口。 而后便幾乎都是前來將軍府吊唁的平民百姓,他們將云府眾人好好安葬了,說了很多悼詞。 喧嘩了幾日,大抵是這兩天云府被封了,終于沉寂了下來。 凌霄想,吃完這最后一口,她也該出去了。 才這么想著,密室門卻忽地被從外打開了。 凌霄愣了愣,捏著干糧的手只是頓了頓,復又繼續放入口中。 出現的無聲無息。 是個高手。 凌霄不知道是誰,但她內心毫無波動。 空氣中一陣靜默,只能聽見凌霄啃著干糧的,一點點細微的咀嚼聲。 凌霄隱隱察覺那人站到了自己身前,但那人既沒開口,她便當作不知。 直到咽下最后一口,她若無其事地垂下頭,仔細地折疊起那張之前存放了干糧的方布。 一雙冰涼如玉的手指,忽然捏上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了頭。 凌霄蹙了蹙眉,想躲開。 那只手微用了兩分力,就鉗住了她的頭,讓她分毫動彈不得。 “嘖。” 她聽見頭頂傳來一聲涼薄里又有幾分邪肆的聲音,那人說: “倒是長了一雙好眼睛。” 是個男子。 語氣輕薄,聲調寒涼,有種全然不將世事萬物放在眼里的輕狂。 “可惜。” 他收回那雙捏著凌霄下巴的手指,聲音里完全聽不出可惜的意味。 “壞掉了。” 凌霄木然地垂下頭,繼續手中的動作。 那人很有些奇怪,凌霄直覺他應當不是個很有耐心的人,可他就這么站在自己身前,看著她疊完了那方布,才繼續開口。 “想活嗎?想報仇嗎?” 凌霄捏著那方被疊得平平整整的布,默了默,才點點頭。 那人就邪氣地輕笑了一聲。 “那就跟我走。” 他說完,就轉身出了密室。 凌霄聽著他離去的腳步聲,將布收進袖中,而后毫不猶豫,起身跟他走了。 云府她已很熟悉,出了屋門,凌霄便知,她們如今身處在云府的祠堂附近。 那人走得不緊不慢,帶著她往云府后門走去。 到后門門口,他停下了身子,忽的回頭問她:“臨走前,就沒有什么想做的?” 凌霄搖了搖頭。 那人就再次笑了一聲:“很好。” 他打開后門,“沒有心,你會活得比大多數人都好。” 凌霄沒有反應。 久違得觸到外界的清新空氣,她仰頭輕吸了一口。 她只回頭望了眼她根本看不見模樣的云府后門,就跟著那個陌生男子,上了一輛不知去往何方的馬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