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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回90年代幫我老爸趕情敵 第125節

    柿林村果然有家家種柿子,雖然已經是冬天了,柿子已經落市。不過那枝頭依然有好多沒有被及時摘下來的小柿子。

    打了霜的橙紅色小柿子掛在枝頭,就像是一個個小燈籠,看人看著就覺得喜慶。要是等山里落了雪,白雪覆蓋在柿子上,配著周圍古村落的石墻青瓦,又更顯得玲瓏剔透,宛如水晶琉璃世界一般了。

    他們先在村里游玩,去了紀念沈括的夢溪草堂,又去參觀了御碑亭,看慣了江南平原地區的,尤其是蘇州地區的粉墻黛瓦,在看到這山里處處用青石堆出來的房子,別有一番趣味。

    四明山是座道教名山,據說八仙里那個很不正經的呂洞賓就在這里兩次顯靈。

    一次是想要在兩座山之間造一座橋,結果就搞了兩個橋墩子,弄了一個半拉子工程,最后搞出了一個“仙人疊巖”的景點。

    又一次是呂洞賓住進了當地一個叫做“鷹鳴洞”的山洞,在里面用山泉給人治病,造福鄉里,留下了此洞泉水可以治病的傳說。

    這個傳說本身平平無奇,就跟差不多一半的江南名小吃號稱自己的代言人是七下江南的乾隆皇帝一樣。

    妙就妙在這個“鷹鳴洞”的來歷——據說是天界的一只神鷹下凡后途徑此地,見到風景絕美,忍不住大為贊嘆,結果激動得下巴脫臼,無法返歸仙界,只好在這里作了景點。

    這傳說把寧小北聽得差點也沒兜住自己的下巴,深深地覺得余姚人民的先祖可能自帶幽默基因。他去過那么多景點,聽過那么多傳說,頭一次知道“傍神仙”居然還解釋為“通過誹謗神仙來給我家鄉增加知名度”的。

    爬山涉水了一上午,就早上那點碳水化合物早就被消化掉了。凱哥及時地把他們帶進了一家村子里的小餐館,要了一個二樓包廂,然后三個大男人們開始風卷殘云地吃了起來。

    農家菜雖然簡單,但勝在食材新鮮有機,菜都是現拔的,魚是現撈的,當地人做飯做菜用的都是茶油,所以特別香,一頓飯吃的范俠大呼過癮。

    吃完飯,喝著服務員送上來的當地名茶“明州茶”,寧小北看著窗外層林盡染,村外小溪潺潺,流過些微帶著紅色的石板,落盡一片碧綠的水潭中,有些明白這里為什么叫做“丹山赤水”了。

    “老大,這地方真不錯,下回我們帶舅舅和寧伯伯來吧。”

    范俠把腦袋探出窗戶,深深地吸了口氣。鄉間的空氣是如此清甜,雖然冷是冷了點,但也越發讓人覺得頭腦清醒。這里山好水好吃的也好,實在是個適合養老的好地方。

    “所以老師是準備在這里養老,不走了?”

    寧小北轉動著手中的玻璃杯,看著杯中嫩綠的茶葉載沉載浮,開始試探性地問道。

    “開了年就走,不能留……留下就是被逼結婚。”

    吃完飯,顧凱歌習慣性地往上衣口袋里掏,結果只掏出一包煙來,才想起昨天夜里打火機墜樓之事。

    他悻悻地把煙又塞了回去,喝了一口茶。

    “就這個月,我媽都不知道逼我多少次了。你們不知道,到了年底,去附近杭州寧波上海上班的孩子們都要回來了,很多人一年回來一次,就是為了相親。我是受不了這些的,我不想做第二個‘他’。”

    “他”是誰,不言而喻。

    冷風吹過,寧小北忍不住打了噴嚏,范俠急忙把窗戶關上,走到他身后,拉起原來放在椅背上的外套,披在他身上。體貼入微,關愛備至。

    “真是‘恩愛’啊……”

    顧凱歌語帶羨慕地說道。

    “彭老師呢?聞老板說他跟你一塊走的,那么都沒見著他。是去其他的村子寫生采風了么?”

    寧小北拎了拎衣領,毫不介意地牽起范俠的手,一臉坦然地看著顧凱歌——他們能在旁人面前光明正大地表明關系的機會太少了,他愿意抓牢一切有限的機會,來向范俠證明自己對他的心意。

    經過昨晚的那一回,寧小北終于明白范俠看似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的外表下,是一顆多么易碎敏感的心。

    他需要安全感,那他就給他安全感——這是作為年長的愛人的心意。

    果然范俠非常吃寧小北這一套,雖然口里不說,但嘴角上揚的弧度已經徹底出賣了他。要不是介意門口可能還站著服務員,他都想大笑出聲了。

    “哎呦,我的牙……你們非要在剛失戀的人面前秀恩愛是么?”

    顧凱歌假模假樣地捂著下巴說道。

    “啊?你跟彭老師分手了?那老妖精不是說你們感情好到差點一塊殉情么?”

    范俠大吃一驚,他再側過頭,看著寧小北一臉淡定的表情,突然覺得一陣委屈,“老大,你早就知道了啊,怎么就不告訴我呢。”

    寧小北你怎么總這樣,什么都知道了就是看穿不說穿。

    “我就是覺得老板的話都是漏洞,所以后來才找回去的。”

    寧小北輕撫狗頭,以示安慰。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舉報你的人不是別人,就是彭老師吧。”

    他側過身,用極為平淡的語氣說著讓人難以置信的推論。就好像在說:如我沒有猜錯的話,今天晚上月亮那么好,明天一定是個好天氣吧。

    顧凱歌的表情先是一愣,兩根粗粗的眉毛向中間微微靠攏,單眼皮的卻不失迷人風韻,有點韓國男明星味道的眼角向下走了幾分,薄薄的嘴角卻是往上勾了起來,露出一副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尷尬表情來。

    “寧小北啊寧小北……”

    顧凱歌可能覺得自己的這副表情過于難看了些,干脆用手掌將其掩住。

    “你讓我說你什么好?”

    他就這樣單手捂著臉,一聲不吭了好久。久到范俠的內心都開始打鼓的時候,終于把胳膊放了下來。

    “沒錯,是他舉報的我。”

    “而且,我早就知道了……他在美術室里沖照片的時候,中間離開過一陣子。隔離那會兒我不是也住過里面么,鑰匙就一直沒還到保衛室去。我進去找他,所以……什么都看到了。”

    顧凱歌的眼眶紅紅的,他站了起來,拿起搭在椅背上的羽絨外套,撣了撣上面并不存在的灰。

    “走吧,邊走別說。屋里太憋氣了。”

    山里的風景雖然很美,但是這個時候的游人并不多。這里本來也不似杭州西湖,紹興魯迅故居那樣著名的景點,基本上還處于待開發的階段。只有在五一十一黃金假期里,會有江浙滬一帶的客人跑來游玩。因為原始,反倒別有一番野趣。

    顧凱歌又帶他們去了天機坪和老君石,傳說中的仙人遺跡。

    在這冷寂的深冬里,仙人也收不到什么香火,天上和人間一樣寂寞。

    他們靠著闌干,吃著據說是當地特產的番薯棗,明明是番薯的模樣,卻帶著山東大棗的甜和一股栗子的香味,冬日里吃起來別有一番甘甜滋味。范俠剛才一下子買了五斤,裝在身后的旅行包里,準備帶回上海分給同學們吃。

    “有個老板要包|養他。哦,我說錯了,是‘培養’。”

    凱哥嚼著番薯棗,坐在水潭邊的雙腿不安分地晃蕩著。雖說這水潭目測也只有一米多的深度,但是大冬天的掉下去那可也夠喝一壺的了。

    “非典疫情隔離前一個月,他剛參加了一個什么青年藝術家的培養計劃,作品得了獎……這我也不懂,反正就是他整天在美術室里鼓搗的東西。被一個香港的老板看上了,就請他吃了頓飯,當天夜里就沒回來。”

    寧小北把后背靠在范俠的肩膀上,大個子正好用來擋風。

    “那時候我們正是最好的時候,我還什么都不知道呢。聽說他得了獎,特意讓他把那些美院的朋友,玩的好的人,請到我那‘大別墅’里吃火鍋慶祝。我和老聞就是那時候認識的。”

    說到這里,顧凱歌露出了一副一言難盡的表情。

    “他們學藝術的是不是都有點神叨叨的?那老聞明知道我和越越的關系,還想來勾引我。”

    寧小北心想這和藝術沒有關系,純粹是那個老妖精本人沒節cao,藝術生應該不能背這個鍋。

    “后來他又和那老板出去了幾回……據說還去他西湖邊上的小別墅里過周末。那別墅里都是老板收藏的各種古董和名畫,泡在里面賽過睡在美術館。人就輕了,飄了,迷幻了……我只當他跟往常一樣到處看展覽寫生呢。”

    范俠的手搭在寧小北的肩膀上,太陽從正前方落下,烤的胸前暖暖的,但身后背陰的地方又被風吹的拔涼。有些“火烤胸前暖,風吹背后寒”的味道。

    凱哥就比較慘了,他不是“背后寒”,是背后被人捅了一刀子,范俠想。

    “隔離前他就想提分手,但是這不是還沒提,學校就被封了么。他出不去,大老板更不可能為了他過來。我回不了我的出租屋,他也被趕出了寢室,于是我們兩個又窩到一塊去了。”

    凱哥拉了拉領口,說到這里的時候一臉回味無窮。

    “那兩個多禮拜,絕望是真的絕望,開心也是真的開心。白天應付完你們這些小鬼,夜里,還有沒課的時候,就整天纏在一起。越絕望,越心虛就摟的越緊……”

    眼看話題要往限制級的方向發展,凱哥急忙打住。

    “反正,我也佩服他的心眼子,不知道怎么就拍下了那些照片。他知道我不會輕易答應分手的,就想用那些照片來拿捏我。左右他是不打算以后再做老師的。被開除,取消教師資格什么的,壓根他就不怕,所以每張照片里也有他的臉。”

    寧小北和范俠都不是什么具有藝術細胞的人,美術課音樂課對他們而言就是補覺課、自由活動課、課外書泛讀課,所以和任課老師也沒有什么太大的交集。

    寧小北對彭越的印象就是那白的好似行走的吸血鬼一樣的臉,長到鬢角里的吊眼梢和嘴角永遠下垂,一副全世界都辜負了他的表情。哦,還有右眼下方那一刻小小的淚痣。就是這么一顆小痣讓他并不算得上好看的五官一下子變得媚態橫生起來,連那自帶嘲諷似得笑容也變得靈活生動了。

    他沒見過那被投進校長信箱的照片都是些什么內容,想來校長大人見到那張臉和兩個男人纏綿擁抱的身軀的時候,心臟病估計都要犯了。

    真狠啊,他想。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分手方式。

    “那他為什么一直憋到九月新開學才去舉報你。隔離一解除他就去找那香港老板不就好了。”

    范俠問。

    “人心都是rou長的,我對他那么好,他也不是感覺不到……好吧我承認,因為那段時間那香港老板回去那邊也被隔離了,那邊疫情比我們嚴重多了,差不多到了六月才平復下來,七月老板才回上海,那時候學校已經放暑假了。”

    顧凱歌說著,打了自己一個巴掌。

    “叫你自作多情。”

    “所以人家是九月一開學就無縫對接,馬不停蹄地去舉報你了?”

    寧小北都不知道該擺出個什么表情來接話茬。

    “對,馬不停蹄。因為十一月那老板搞得什么藝術基金會就要決定明年資助的青年藝術家名單了。他不快點甩了我,他怎么好去安心‘搞藝術’呢?”

    顧凱歌苦笑。

    “那老板雖然自己包|養了七八個男孩女孩,中國的外國的,白的黃的什么顏色的都有,但是要求自己的小情人在和他相處的時候必須保證絕對的‘忠貞’和‘干凈’,他要是不撇開我,就上不了人家的大名單了。”

    范俠覺得一陣反胃。他和寧小北生長的環境太過干凈,經歷過最氣人的事情也就是廠子里的你爭我奪,不知道年輕人的相貌和前途都可以被拿來標價,而那個價格也不過是有錢人的一頓飯,幾個包而已。

    “和平分手不行么?弄得那么慘烈。”

    寧小北嘆道,“你早點放手……”

    “范俠,如果現在寧小北說要和你分手,你會和平得下去么?”

    顧凱歌沒有直接回答寧小北,轉而反問范俠。

    范俠直感覺一把閃著寒光的尖刀刺入了自己的心臟,一瞬間連呼吸都停滯了。

    “絕不……”

    他咬著牙說道。

    “那就是了。”

    顧凱歌低下頭,“所以不把我逼得不得不離開學校,離開上海,他是沒有可能那么輕易地甩掉我的。”

    不遠處的道觀里傳來陣陣樂曲,是道士們在打水陸道場,他們三個都不了解道家科儀,只覺得如聽仙樂而暫明。

    尤其是聽了這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之后。

    “我那時候還真的以為我們兩個被人陷害了呢。我還傻乎乎地安慰他說,大不了公立學校待不下去,我就去私人辦學的地方,去補習班上課。反正總餓不死他。后來他聯系老聞找到住的地方,還要為我跳樓的時候,我真是感動的要死,覺得哪怕被全世界拋棄,只要有他在身邊,什么我都不怕,什么我都可以不要……”

    回程的路上,寧小北和范俠走在顧凱歌身后,看著山間橘色的晚霞落在這個落寞男人的肩膀上,都找不出話來安慰他。

    差不多離村子還有一里地左右,遠遠地蹲在路邊的布什見到他們,撒著歡兒沖了過來,又是撲向凱哥,又是撲范俠和寧小北,既親熱,又忠誠。看來它就是顧凱歌在上海四五年里最大的收獲了。

    “后來還是老聞看不下去告訴我,這都是為了和我分手。當然了,愧疚也是有的,喝醉了想跳樓也是真的……算了,他都這樣了,我還能怎么辦呢?我不能擋著他的前途吧,我更不能真讓他死吧?”

    走到村口,三人不約而同地都閉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