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0)
這一瞬間,韓沉非像是被什么東西重重地錘了一下,瞬間眼冒金星,大腦一片空白。 他在黑暗中靠著車子椅背的脆弱和顫抖,是假的。 他有時被自己制住,或扣住手腕,或鉗住手臂,也是假的。 他偶爾的柔軟和溫情,忽然變化的蠱惑語氣,似是而非的勾人的話,還是假的。 全部都是假的! 這個人就是故意的,讓自己的心忽高忽低忽上忽下,給一點甜頭之后,又接著狠狠打擊,看著他自鳴得意,看著他黯然神傷。 你看到的,只是我想讓你看到的,你以為的,只是我故意讓你這么以為。一片沉寂里,林漸西語氣淡淡地開口,打破了沉默。 聞言,韓沉非又是狠狠一震,像離了水的魚一樣艱難地呼吸了幾下,死死地瞪著眼睛,語氣都好像帶著顫抖:你從頭到尾,都只是在算計我,玩弄我,欺騙我,沒有一點點的真心? 你說呢?林漸西反問,眼底一片漠然,好像這是一個根本不必回答的問題。 韓沉非從他的表情里窺見了肯定的答案,剎那間覺得整顆心像被撕裂了一樣發出哀鳴,鮮血淋漓的劇烈疼痛讓他瞬間冷汗涔涔。 多荒唐啊,自己明明看過林漸西是怎么報復路聞風的薄情,怎么懲罰喬默川的濫情,怎么輕而易舉獲得盛銘風的偏愛,怎么把這群人全部耍得團團轉,最后自己卻一樣泥足深陷無法脫身。 更荒唐的是,明明知道眼前這人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我卻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他! 韓沉非倒吸了一口涼氣,痛到難以呼吸,連質問的聲音都含著痛楚:林漸西,你怎么敢這樣對我? 他已經無法思考失去理智,眼中是暴戾的浪濤,是卷起的殘云:你憑什么覺得我會愿意吃這個啞巴虧?你就不怕,我把這一切全部都捅出去? 你是在威脅我?林漸西挑眉看他,面上卻毫無懼色,只有顯而易見的諷刺,從前你我的交鋒,你有勝過哪怕一次嗎?那些前車之鑒,不用我再給你復習一遍了吧? 那又怎么樣,百密終有一疏,我可以等可以耗可以永遠盯著你,我不信你就真能防我一輩子。韓沉非滿臉陰鷙,嘴角揚起勾勒出冰冷而瘋狂的笑意。 你如果不跟我在一起,那就會一輩子永遠生活在我的陰影下!他發瘋一般地放著狠話,眼里卻是惶恐和不安,面上是脅迫,心里卻是哀求。 別這樣對我。 求你。 但林漸西卻對這樣的威脅無動于衷,只是輕蔑地掀了掀眼皮,帶出一點冷嘲之色。 韓沉非,你總是這樣,習慣用最低劣下作的手段去達成目的。喜歡風哥的時候,只知道控制他束縛他,現在說喜歡我,也只會脅迫我恐嚇我。 他瞇了瞇眼,語氣鋒利而直白,打的人措手不及:喜歡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可你不覺得自己的喜歡,很讓人厭惡嗎?你有沒有想過哪怕一次,用正當的方法去爭取自己想要的東西,嗯? 正當?什么是正當?韓沉非抬眸看他,咬著牙反問:正當的法子真的有用嗎? 小的時候,父母不管我,我不哭不鬧,我好好說話,他們根本就不會回來看我一眼。所以我就故意摔斷腿,然后,他們果真就回家了。 他的語氣里帶著一點輕松得意,又好像是悲哀,身側的手攥得死緊,其實我從小就不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孩子,如果不裝模作樣,就更沒人喜歡我了。 你有沒有注意到,外婆她一直喊你小西,喊我表哥小北,卻只叫我的名字,沉非。 你看,用正當手段,就什么都得不到的。 韓沉非面上平靜,眼底卻閃爍著驚人的瘋狂之色,眼睛發紅,就好像把心中的怨憤不滿全都深深藏在了里面。 見狀,林漸西不禁輕輕搖了搖頭,韓沉非,既然你是這樣想的,又怎么能怪我騙你呢。我曾經說過,我們兩個其實很像,還記得嗎? 那么易地而處,假如你是一個沒權沒勢生活困苦的孤兒,好不容易和斷了聯系的童年哥哥重逢,卻被人羞辱,被人算計,被狠狠地瞧不起,那么你會怎么做? 韓沉非登時眼神一震。 你自尊心很強,寧可勤工儉學也不愿意要任何資助,可這個人卻惡意揣測你的用心,試圖挑撥你和大哥之間的關系,千方百計陷害你逼走你,那么,你會怎么對待這個人呢? 林漸西微微笑了一下,面色柔和,說的話卻很刺骨:韓沉非,你什么卑劣的手段都用過了,難道還想著毫發無損地全身而退?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我想,你大概是能理解我的,對嗎?他咄咄逼人,毫不客氣地冰冷質問。 于是韓沉非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了。 因為如果是他,他也一定會千倍百倍地奉還,算計得這個人毫無還手之力! 但林漸西已經懶得去關注他的反應,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但走了兩步之后,又突然回過頭。 還有,我是真心地喜歡傅臨北。他對我好,只是其中的一方面。 直到這時,他才露出今晚上第一個真正的笑容:我愛他的全部。 韓沉非渾身都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前面那些話,讓他痛苦讓他茫然,只有這句話,好像一把利劍狠狠扎進了他的胸口。 因為完全扎透了,并不疼,只是空了,什么都沒有了。 等到林漸西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眼前,韓沉非終于忍不住,捂住自己的雙眼,低低地笑起來。 嘶啞難聽的笑聲停住之后,男人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個小小的盒子,顫抖著打開,光芒立刻閃爍起來是之前承諾要送給林漸西的那一對金絲雀鉆石袖扣。 當時為什么會腦子一熱,想著送林漸西袖扣呢? 在西方傳統中,如果向一位男士送上貴重的寶石袖扣作為禮物,那么就代表了從此定情,這是和戒指一樣鄭重的東西。 而自己那時候明明清楚這一點,卻還是想都不想,就把這件事提了出來。 他就是想和林漸西共度一生,想像過無數次在一起之后的美好生活,可是他卻從來都沒有想過,林漸西愿不愿意。 所有人都說韓沉非是個很有本事的收藏家,即便是再難得再絕無僅有的寶石,也能想出辦法從私人買家手里弄到手。 可是人和寶石是不一樣的。 一廂情愿地想要在一起,卻選擇性地忽略自己做過太多傷害對方的事。 也忽略對方其實從頭到尾,都未曾對自己顯露過半點真實的模樣。 不,或許是有的。 第一次見面,在錄音棚。 我是銘風的經紀人,聽說,你是他的朋友。 其實可能也還算不上朋友,我頂多就算他小弟啦。 那個時候,他臉上的表情,是真實的。說話的時候帶著一點羞怯,也是真實的。 其實林漸西一點都不復雜。 他很簡單。 你對他好,他就會對你好。 比如外祖母,比如表哥,比如福利院的孩子們,都能得到最真心的對待。 是我錯了嗎? 韓沉非喉結微動,把沒送出去的袖扣,小心翼翼地包裹在手心,忽然這樣問自己。 不,我沒錯。他很快回答。 但隔了一會兒,他精神分裂似的又道: 嗯,是我錯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1005 00:55:04~20211006 02:02:5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不要挖坑不填啊、Siye. 10瓶;路胤琛 5瓶;北筑 3瓶;香草奶昔w、斯法、爐火糖粥、紫紫、一曲涼涼送給你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99章 最后修羅場 經過一段時間的洽談, 傅氏和林氏科技的戰略合作終于落地,而簽約儀式暨答謝酒會也在曼迪斯酒店如期舉行。 和傅臨北之前說過的一樣,整個議程中所有重要的事項早在下午冗長的會議里就已經談完, 一切都塵埃落定,而晚宴無非就是在觥籌交錯之間閑談, 商務性質固然有, 但主要是放松心情。 這樣的場合并不太需要林漸西從中周旋交際, 他雖然一貫長袖善舞, 但也樂得個輕松自在,和林天成打過招呼之后, 就端著杯果飲,慢悠悠地踱步到了宴會廳外的庭院呼吸新鮮空氣。 結果沒過多久,傅臨北也跟了出來。 臨北?正賞夜景的林漸西不禁詫異地抬眸:你不用在里面應酬嗎? 忙里偷閑。男人言簡意賅地回了一句,他剛剛結束一段小型會談,面上的冷硬還未完全卸去,但眼神已經迫不及待地柔軟下來。 哇哦!于是林漸西眨眨眼, 十分夸張地感嘆了一聲,最愛崗敬業的勞模傅總居然也學會偷懶啦?是誰這么吸引你??? 小情侶間明知故問的幼稚小把戲, 但偏偏傅臨北也愿意配合, 唇角甚至不自覺地微微彎起:當然是你。 他視線下移,一眼就注意到了青年手里淡藍色的果飲,立馬出言提醒道:漸西, 這是曼迪斯的特調,里面加了花椰果的汁, 口感偏酸辣,一般人都喝不慣的。 是嘛?林漸西本來就獵奇,聽他這么一說反而更感興趣了, 當下就毫不猶豫地把杯子靠在唇邊抿了一口,結果臉瞬間不受控制地皺成了一個包子。 咳咳這味道真的好怪!他一邊摸著喉嚨一邊忍不住咳嗽了幾聲,嫌棄之色溢于言表。 見狀,傅臨北趕緊把自己手里蕩漾著波紋的蘇打水遞了過去,快喝點冰蘇打緩一緩。 這花椰果特調后勁十足,林漸西只覺得有股酸爽直沖天靈蓋,嗓子難受得緊,連眼淚都差點被嗆出來了,接過水咕咚咕咚喝了好幾大口,好不容易才把那股味道壓下去。 這算間接接吻嗎? 他稍微緩過勁來之后,又開始使壞了。眼神從手里的玻璃杯放肆地游移到男人的唇間,偏偏眼尾還帶著點未消退的水光和緋紅,讓人不自覺地陷入旖旎的幻想。 于是傅臨北的心臟瞬間漏跳了半拍,臉不由自主地燒了起來。 林漸西登時就忍不住輕笑出聲:臨北,直接接吻都做過這么多次了,你怎么還害羞啊? 他無意識地舔了舔嘴唇,晶亮的唇瓣在夜色里顯得愈發勾人,嘴角也帶著蠱惑的笑意:你之前明明會得很嘛。 這地方不是自家的后花園,雖然四下基本無人,但到底屬于公眾場所,傅臨北克己復禮,又過分尊重林漸西生怕冒犯他一星半點,哪怕被撩得狠了,也不會在外有所動作。 他只能急促地呼吸了幾聲,像在竭盡全力隱忍著什么,然后握住青年修長的手指,來回輕輕蹭了蹭,神色無奈又縱容,聲音沙啞得簡直不能聽。 別再招我了。 我才沒有。林漸西無賴地否認,然后偷偷地笑了一下,面上里滿是狡黠。 傅總。就在這時,晉秘書突然不合時宜地出現,打斷了兩人之間脈脈流淌的曖昧和溫情。他面上帶著一點生無可戀的為難之色,似乎是有什么棘手的事亟待傅臨北去處理。 看來,你的偷閑計劃是泡湯了。林漸西聳了聳肩,眼底含著淡淡的笑意:快進去吧,我自己再沿著小路吹會兒風。 那我陪你走完這一段。 兩個人黏黏糊糊靠得很近,明明沒有牽手,也沒有任何出格的動作,那種甜膩又纏綿的氣息卻不知道從哪里溢了出來,順著風就飄到了各個角落。 不遠處的路聞風看得耳邊嗡嗡轟鳴,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集中在了大腦,而且一下一下狠狠沖擊著血管,產生陣陣劇痛,痛得連牙齒都在咯咯作響。 他當然知道自己和林漸西已經再無可能,也知道青年將來一定會被另一個人擁進懷中,只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么快。 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可以坦然面對這一切,也早就說服自己只要小西快樂就好,但事實上,方才眼前的那一幕還是讓路聞風嫉妒到發瘋! 而等到妒火和怒意褪去,理智漸漸回籠,在心臟驟然緊縮疼痛的同時,瞬間又冒出了滿肚子的疑惑。 小西居然是和傅臨北? 這兩個人是什么時候有交集的,怎么會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就發展到了這樣親密的地步? 他們在一起多久了?路聞風忍不住開口問道,一只手還不自覺地摁住又開始泛起疼痛的胃部。 一旁的韓沉非顯然十分滿意青年的反應,懶洋洋地抿了口紅酒,漫不經心地回道:那誰知道呢,也許他們早就暗度陳倉了。 這么驚天動地的大事,怎么能只有他一個人不痛快?大家都一起來嘗嘗苦頭,這樣才公平嘛。 韓沉非危險地瞇起雙眼,目光轉向另一邊反應不大的喬默川時,不禁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喬總,你好像并不太驚訝? 被點到名的男人面上沒什么太大的表情,半垂下的眼睛里卻飛快地閃過一絲痛意。 他其實,早就隱隱有了預感。 在曼迪斯頂樓的那一頓夜餐,兩個人相談甚歡,在公石西路面包房的門前,他們聊著自己聽不懂的話題,旁若無人,氣氛是他人難以插入的和諧。 林漸西對傅臨北,是不一樣的。 喬默川幾不可察地輕抽一口氣,強壓下心里的苦澀,面上的神情還是和往常一樣漫不經心,但說話時卻透出明顯的鋒芒。 比起這個,我更關心韓大少今天特意引我們來看這一出,是為了什么。 他用銳利到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上上下下掃視著眼前的男人,從嘴角的弧度到眼底的閃光,每一寸表情都不放過,然后,像是忽然發現了什么驚天秘密似的拉長了語調:噢我知道了。 你也喜歡林漸西!看起來是毫無根據的猜測,用的卻是十分篤定的口吻。 韓沉非登時瞳孔微縮。 路聞風則聽得眉心一跳,腦中靈光乍現,瞬間覺得自己猜到了問題的關鍵,于是立馬向他投去警惕的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