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7)
他語氣頓了頓,十分不忿地瞪著對面的青年, 幾乎是痛心疾首道:可是你怎么可以對小西做出這種事? 然而,路聞風對他的質問無動于衷,面上的神色很平靜,只有垂眸時微微顫動的眼皮和死死攥緊酒杯的手指泄露了他的一絲情緒。 6年的亞里多爾度數是40度,他倒了滿杯,一仰頭就悶了下去,直到醫生說過不能再承受酒精刺激的胃部又開始泛起劇烈的疼痛,才像是終于覺得舒服似的長出了一口氣。 是啊,我也覺得奇怪,我這人雖然算不上多好,但一直覺得自己不是個壞人,當初怎么就忍心欺騙小西,因為相似的長相就把他當成替身呢? 明明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一切都很美好的。路聞風眼神恍惚,說話的語氣帶著點置身事外的感慨,像是在說別人的事一般,但桌上的手卻早已緊握成拳青筋暴起。 你如果想幫他出氣,我不會還手的。這就是任打任罵絕不反抗的意思了。 什么替身?林瑜一雙狹長的鳳眼迅速瞪大,幾乎是立刻站了起來,因為起得太著急膝蓋甚至重重磕到了桌腿引發一陣刺痛。 但他卻像是完全察覺不到似的,手撐著桌面居高臨下地疾聲追問,面上滿是難以置信,說出來的話都一頓一頓:路聞風,你把小西,當成誰的替身? 見狀,路聞風立刻愣住了,忍不住詫異地抬眸:他沒告訴你嗎?那你今天 他的話戛然而止,沒再說下去,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林瑜沒等到他的回應,但也已經隱隱猜到,大腦一瞬間嗡嗡作響。 酒會那天,他因為路聞風奇怪的態度心生疑惑,便去了小西之前常去幫忙的那家烘焙店。那里的店長無意中透露了一點消息,卻在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后,無論怎么問都不肯多說了。 所以他今天才想到要來找路聞風套話,故意虛張聲勢問得含混不清,卻沒想到會聽見更讓自己震驚的事實。 長得相似、當替身、欺騙,光是這幾個詞串聯在一起,就足以讓林瑜拼湊出一個荒誕的真相! 至于這個人是誰和林漸西長得像,又和路聞風走得近的,還能是誰? 這一瞬間,林瑜簡直是恍然大悟,所有之前沒注意過的細節一下子就變得清晰起來! 所以那天在切爾頓的帕露亞茶廳,小西第一次見到自己時眼中的慌亂和局促不是因為沒有經驗,而是因為察覺到了真相,也正是因為這樣,他送完酒之后才會慌不擇路地匆匆逃走。 而我那天都做了什么,又說了什么? 既然是聞風的學弟,那也就是我的學弟了。 還別說,你和我長得還有點像呢。 這簡直是在往小西心里捅刀子! 林瑜的臉色立刻變得蒼白,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動了起來。平時體格不算強健的人這會兒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居然一下子把路聞風從座位上揪了起來,然后狠狠一拳打在他的右臉! 小西的情況是什么樣你最清楚,他從小沒見過家人,本來就渴望溫暖,所以別人對他一分好就會想著用十倍去償還。 他那么相信你,那么在意你,連一點小事都想和你分享,平時學業和生活的壓力已經那么大了,你居然還想著利用他?你簡直是個狼心狗肺的混蛋! 林瑜幾乎是出離憤怒,自小的教養不允許他說臟話,這已經是他能罵出的最難聽的話了。說完之后尤不解恨,忍不住咬著牙又給了金發青年重重一拳。 路聞風完全沒有任何躲避的意思,直接被打得摔在座位上,牙齒磕破下唇滲出鮮血,滿嘴都是鐵銹的味道。 他卻全然不以為意,勾起嘴角自嘲地一笑,滿眼都是驚人的痛色:你以為我就不后悔嗎? 我明明早就喜歡上他了,卻還因為你的事一次又一次放他的鴿子,到最后讓他對我徹底失望,你以為我就不后悔嗎? 聲音里飽含著強烈的痛楚,更無意中透露出更大的信息量,于是林瑜的瞳孔登時劇烈一縮,像是承受不住似的倒退了一步,然后啪地一下頹然坐在了身后的軟椅上。 原來,我找路聞風幫忙的時候,和路聞風合作項目的時候,我最疼愛的弟弟,都在我看不見的角落里受著這樣的委屈。 我怎么配當一個哥哥? 林瑜只是這么一想,就覺得快要窒息,嗓子像是被棉花堵住了,又心痛又內疚,胸口也像在被什么東西劇烈撕扯,忍不住低吼道: 如果你之前喜歡我,大可以直接告訴我,有什么不滿都沖著我來,為什么要把一個無辜的人牽扯進來! 路聞風眉心一跳,一下子被問住了。 半晌,他才低低地笑了一聲,笑容慘淡又諷刺:大概是因為,我卑劣又懦弱吧。 我知道你有喜歡的人,怕說出來連朋友都沒得做,既想試著打動你,又不想有任何風險,還想尋找一點心理慰藉,就把主意打到了小西的身上。 這是他頭一回這么清楚地在別人面前剖析自己的心理,說出來之后,連自己都覺得過分。 你再打我兩拳吧。甚至透著一股破罐子破摔的輕松。 然而林瑜卻已經冷靜下來,沒有再做任何動作,只是神色漠然地搖了搖頭:我剛才打你,是因為我是小西的哥哥,我要替他教訓你,但是 他微微一哽,面色沉重地輕聲道:作為這件事情的間接導致者,我沒有什么資格說話。你害小西那么難過,那我就是幫兇,我一樣對不起他。 路聞風登時就愣住了。 喬默川認錯了,林瑜也認錯了。 他們都這樣坦然,只有最錯的自己,一直在找借口,遲遲不肯承認自己的問題。 路聞風,之前沒有察覺到你的心意,對你的叨擾我很抱歉,我們以后不再是朋友,商務也不會再有合作,也請你不要再去打擾小西了。 青年一貫溫和的俊臉此時覆滿了寒霜,眼中神色冰冷刺骨:不管是表達喜歡還是歉意,你都不配。 話音剛落,他就立刻起身大步走到門邊,腳步飛快,像是半點都不愿意繼續待在這個地方和有的人同處一室。 林瑜剛剛一直沉默的路聞風卻突然出聲叫住了他,聲音很低,像在壓抑著什么痛苦似的,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林瑜沒有回頭,但放在門把上的手卻停住了,似乎是在等他的下文。 你能不能,不要告訴小西,你已經知道這件事了,也別說我們今天見面的事。 為什么?林瑜下意識地皺眉。 按照他的想法,這樣的事是一定要向林漸西道歉的,否則兩人遲早有一天要生出隔閡。 因為他沒有主動告訴你這件事。 路聞風靠在墻邊,胃部的劇痛讓他冷汗涔涔,但面上卻半點不顯:他不說,肯定不是因為我,那想必就是因為你了。 聞言,林瑜的身子狠狠一震,瞬間僵立在原地幾乎血液倒流。 他怕你像現在這樣覺得愧疚,怕你難過,怕你睡不好覺。他真的很珍惜好不容易找到的家人,尤其是你。 他真的很在乎你,也一定不會怪你。 啪嗒 林瑜的眼淚,猝不及防奪眶而出,砸在地上暈出了水花。 他在乎我,我當然知道。 他不會怪我,我也知道,可是我自己會怪我自己。 至于我,路聞風嘴角彎了彎,忍著胃痛繼續開口道:我已經傷害小西太多,就連出現在他面前,都覺得自己無恥,所以現在,我只想他快樂。 既然他不希望你知道,那么你就裝作不知道好了。 我知道了。林瑜深吸了一口氣,抿了抿唇,然后拉開大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 回到家之后,林家的造型團隊正好送過來這個季度的高定,琳瑯滿目的漂亮衣服掛了好幾排,而且各種樣式的都有。 哥你回來得正好,快來試試這套西裝,說是兄弟裝,張伯說如果不合適還得送回去改的。林漸西笑瞇瞇地湊了過來。 他自己身上已經穿好了,藍灰色的布料和腕間袖扣恰好映襯,顯得整體造型十分高級,合體的剪裁襯托出修長挺拔的身形,整個人好像會發光一樣地好看。 呃好、好的。林瑜點點頭應下,轉過身之后,眉頭便輕輕蹙起,顯得有些心事重重。 所謂兄弟裝,其實就是在細節的地方做一些微小的調整,整體的版型和顏色都是一樣的。所以當兩個人都換好衣服站在鏡子前時,身高相仿,體型又相近,襯得那兩張俊美的臉又多了幾分相似。 于是林漸西忍不住笑起來:哥,我們都穿一樣的衣服,看著還挺像的嘛。 不像!林瑜渾身激靈了一下,想也不想就一口反駁,反應出奇的大。 小西你看,我的眼睛比較長,有時候看著就會有點兇,你的眼睛就比較圓,而且更大,看起來很可愛。 頓了頓,他又像發現了新大陸似的嚷嚷起來:然后你的鼻子,鼻尖有點向上翹,這個弧度特別少見,但我就是很常見的高鼻子啦。 還有還有,我們的嘴巴也很不一樣。你的就像花瓣一樣,唇角最后是上翹的,但我的是平的林瑜指著鏡子里面的兩個人,一本正經的樣子簡直像在玩找不同的游戲。 哥,再說下去,我們倆都快成不是一個物種了。 嘖,不過隨口一說,怎么還認認真真研究起來了? 林漸西忍不住逗他,眉毛一挑故作不悅:怎么,跟我長得像,你不開心啊? 當然不是!林瑜連忙否認,把頭搖得像撥浪鼓,我就是、就是覺得 他先是囁嚅了一會兒,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神微動,一下子變得堅定起來,忽然很認真地、擲地有聲地開了口。 我的弟弟是世界上最帥氣,最好看的人,是獨一無二的,和誰都不像。 見狀,林漸西不禁輕輕嘶了一聲,忽然不說話了。 他唇瓣微抿,就這么靜靜地打量著眼前的青年,眼神若有所思地來回轉。 怎、怎么了?林瑜被他盯得一陣心虛,干笑兩聲道:干嘛突然這么看著我。 哥,昨天我經過路聞風的那家烘焙坊,看到的那個熟悉的背影,是你吧? 冷不丁的一句發問,讓林瑜頓時眼皮一跳,下意識地避開了自家弟弟的目光。 看這個心虛的反應,林漸西馬上了然:你都知道了,對不對? 用的是完全肯定的口吻。 這話一出,不啻于一聲驚雷,把林瑜驚得立刻抬眸,在對上眼前青年澄澈眸子的那一刻,眼眶瞬間就濕了。 小西,對不起。 道歉的話幾乎是脫口而出,連語氣都是哽咽的,看得出來這件事給他造成了很大的心理負擔。 林漸西心里一軟,忍不住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柔聲安撫道:這并不是你的錯 不,我其實是有錯的,真的。林瑜深吸了一口氣,很堅定地搖了搖頭,小西,我其實沒有你想的那么好。 說到這里,他忽然往旁邊走了幾步,身側的手也微微攥緊,臉上閃過明顯的羞愧之色。 去福利院那次,我曾經告訴過你,我常常不開心,可到后來我才發現,這其實也是因為我很少真正去體察別人心情的緣故。 青年嘆息一聲,帶著明顯的自責,眼底一片晦暗。 我和路聞風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他常常幫我的忙,有時候我也會幫他的忙,互送禮物也是常事,我以為那就是兩清了,沒考慮其實彼此的付出并不對等,更沒有及時拒絕他,最后反而害你這么難過。 林漸西這時候是真的有些驚訝了,完全沒料到林瑜還能想到這一層,甚至愿意去面對自己做得不夠完善的部分。 于是他嘴角一彎,很客觀地說:但這是你和他之間的事,我沒辦法從中作出評判,但你如果因為這個對我感到抱歉,確實沒必要。 你想想,其實你就算直接拒絕了他,難道他就能立刻放下心里的喜歡,不再找我了嗎? 呃林瑜一下子愣住了,居然覺得這邏輯無法反駁。 再想想,要是你中途被他打動了,豈不是更要倒霉了?林漸西眨眨眼,握住青年溫熱的手,眼底的神色沒有怨懟,只有寬容和理解。 哥,是他三心二意,錯的人是他,我們兩個明明都是受害者,怎么還要從受害者身上找原因呢? 好像很有道理。 林瑜眼睛一熱,暈乎乎地點點頭,然后隔了一會兒,才后知后覺地發現,自己居然又被弟弟給安慰了。 好像每次都是這樣,明明受委屈的是小西,到最后反而是自己沒出息地掉眼淚。 明明我才是哥哥呀! 林瑜對自己恨鐵不成鋼,為了防止歷史再次重演,居然伸手啪地給了自己一下,那清脆的巴掌聲聽著都疼。 林漸西目瞪口呆:你打自己干什么? 他正想伸手去攔,卻猝不及防一下子就被青年用力拉進了懷里,整個身子都被牢牢環住,后背還有一只溫暖的手在不斷輕輕撫摸。 林漸西本來想掙扎,但是這個手法莫名有點專業,很輕柔很舒服,他覺得自己仿佛變成了一只貓,瞬間軟下身體不想動了。 兩個人緊緊地相貼,感受著彼此心臟的跳動,忽然就覺得平靜又溫暖。 小西,你要記得一件事。林瑜柔軟的話在耳邊響起,像是什么安眠曲一樣,你真的特別好,大家都很喜歡你。 你再夸我尾巴就上天了。林漸西懶洋洋地把頭埋在哥哥頸窩,輕輕哼了一聲。 我說真的,所以如果你覺得追你的人里面有合適的,就把握機會不要猶豫。 這話題怎么到這兒來了? 林漸西納悶:前幾天你不是說我還小,讓我別著急戀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