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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和厄琉西斯被安排在靠近車頭的車廂,臨近的幾個車廂也有與他們類似的旅者。 鐵路上的規(guī)定,貨運機車是不載人的, 但貨運比客車更加的辛苦,許多貨運的乘務私下里制作臨時車票, 在卸貨后的空車廂里安插幾個沒有身份證明登上載人列車的旅者, 也是十分常年的事情。 厄琉西斯的車票, 就是這種自制的私人車票, 通常流通在黑市之上,由固定的人在固定的時間出售。 價格不算高,但知道這個途徑的人卻不多。 安娜并不知道這其中的復雜,在搖晃的貨車之中,她頭暈乎乎的,仿佛只有身側(cè)厄琉西斯的心跳聲才能給予片刻的安寧。 渾濁的空氣讓安娜咳嗽連連。現(xiàn)在他們乘坐的車廂, 曾堆放著黝黑的煤炭,它們是此次的貨物,同樣也是機車的燃料。 隨著旅程繼續(xù), 堆積滿滿的煤炭逐漸減少,露出的空曠越多,每一次停車,車廂內(nèi)都會多幾個陌生的面容。 偶爾,會有人的目光落在安娜身上,厄琉西斯只是輕輕一掃,令人不由自主顫抖的恐懼便足以打消這些人心中的念頭。 安娜自然注意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些視線。 她逐漸地長大,有了成熟女子的外貌與姿態(tài),此刻又因為難以解釋的原因陷入虛弱,更加添上幾分惹人憐愛的脆弱。 這些都不是關鍵。 厄琉西斯會抵擋那些視線,她所在的地方永遠有天使的庇護,她足夠安全。 安娜感到滿足,這種安全感,只有天使能夠給予,她什么都不用想,怎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相信厄琉西斯,依靠厄琉西斯。 這樣真好。 列車晃晃悠悠,深夜,停在臨近南北分界的城鎮(zhèn)卸貨。 厄琉西斯悄悄留了個心眼,記下了乘務人員手中鑰匙的形狀。 掌握著金屬權柄的他,很容易就用從貨物堆中隨意撿到的廢鐵,復刻出一把一模一樣的。 濃煙滾滾從煙囪中涌出,伴隨著尖嘯,貨車再一次啟動,已經(jīng)是接近黎明。 監(jiān)督卸貨的乘務人員離開后,厄琉西斯用那把復刻的鑰匙打開了車廂一側(cè)的拉門。 車廂里的煤炭消耗地差不多,堆積在對側(cè)的角落,不再阻擋視線。 安娜的咳嗽聲不止,厄琉西斯想讓她呼吸新鮮的空氣。 天使將復制的鑰匙插.入鎖芯,將鐵皮寸寸推開,晨曦的微光逐漸滲透進入漆黑的車廂,當光亮投入,給予一張張被煤灰熏黑的臉龐色彩。 安娜靠在角落里,微微瞇起眼睛。 “是多瑙河!”一個聲音驚訝地喊。 加侖帝國南北的分界,莫爾莫卡山巔融水起源的多瑙河。 它們一個是加侖帝國最高的山,另一個則是帝國最長的河。 安娜自然也知道這條河的名字,她撐起身體,試圖靠近。 厄琉西斯的身影閃過,扶住身體有些虛弱的少女。 兩人逐漸靠近展開的車廂,貨車還是咣哧咣哧地前行,車廂口的風極大,其他的旅者雖然也被此刻的曦光吸引,但沒有一個敢像厄琉西斯和安娜一般如此地靠近車廂口。 狂風卷起兩人的衣物,銀色的命運之線被風卷起四下亂舞,安娜的黑發(fā)也被風吹起,破有遮天蔽日的架勢。 發(fā)絲與銀線交纏著,分不清你我。 厄琉西斯垂眸,心跳沉沉,如同擂鼓。他試圖抬起手,動作有一瞬的猶豫,停在半空。 安娜感受到他的動作,視線從無法拒絕地美景之上移開,隨著她回頭的動作,長發(fā)鋪天蓋地而來。 黑色的發(fā)絲拂過厄琉西斯的眉眼,風并不溫柔,連帶她的發(fā)絲動作也透露著狠勁,但這份力度讓他癡迷。 自從心臟回歸到胸膛,他越來越容易產(chǎn)生這些的情緒,這樣的念頭。 這是貪婪的欲望,厄琉西斯知道答案卻無法抗擊。 這是不是墮落之母的陷阱,利用他對安娜產(chǎn)生的這種無法理解的情愫,從而將某種誘導的種子植入他的內(nèi)心,厄琉西斯已經(jīng)沒有答案。 他遵從本能伸手,繼續(xù)剛才未能完成的動作,用帶著手套的手攏住安娜被風卷起的發(fā)絲,輕輕的,將起攏住,別在安娜耳后。 略顯冷硬的皮革觸碰少女的耳后敏感皮膚,厄琉西斯清楚地感覺到安娜微微縮縮脖子,她似乎有些癢。 更多的,厄琉西斯感到了一種遺憾,遺憾不能用溫熱的皮膚去接觸她,皮革冷硬,包裹著更加冷硬的骨骼。 他失去了屬于自己的一切,只剩下一具白骨,一雙異瞳,一顆跳動的心臟。 還不夠…… 厄琉西斯想到自己的面容,不是這副板正冷硬的模樣,他想起了自己的長發(fā),那如同火焰一般熱情的紅發(fā),一直以來都是他區(qū)別太陽神域其他存在的象征,是屬于自己的獨一無二的象征。 他迫不及待地解開詛咒,好讓安娜看一看,比這毫無生趣模樣更加艷麗的自己,比這如同老者的銀絲更加絢爛的長發(fā)。 厄琉西斯的思緒千變?nèi)f化,身體卻始終堅守安娜側(cè)后方約摸半步的距離,用堅實的身體作為她的后盾。 貨車慢悠悠運動著,站在車廂口的兩人朝著遠處眺望。 金色的瑪瑙,彩色的河水,自天之巔而來,洗刷人間浮沉。 河水的盡頭,水天相接的地方,耀眼的光球一寸一寸踱步而上,如同步履蹣跚的老人,卻帶著青年一般耀眼的光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