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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安不由道:“怎么擋?源州城墻堅固,且不說城內有這么多兵力,自古攻城比守城的耗費大得多,若是不得法,十萬軍隊都不見得能攻下一座三四萬人守的城池?!?/br> “只守不攻,”這時沈蕁說話了,“我想武國公和威遠侯是這個意思?!?/br> 陸年松看了她一眼,“嗯”了一聲道:“沈將軍說得沒錯,我們的軍隊只需守在云州和源州來往江岸的必經之路上,確保他們無法在這九萬鐵騎被滅掉之前趕來救援就行,云州還好說,關鍵是源州城內的這十二萬西涼軍?!?/br> “如何擋我們稍候再討論,沈將軍,”謝戟朝沈蕁轉過頭來,“與朗措的九萬鐵騎決戰(zhàn),這個任務就交給八萬北境軍,你可有異議?” 沈蕁唇邊露出一絲笑意,“末將一直在為與這九萬鐵騎決戰(zhàn)做準備,請武國公和威遠侯放心,這次北境軍一定會旗開得勝,而且——” 她頓了頓,笑道:“怎樣扛住對岸的箭雨確保兵力不受損失,我們也有了法子。” 謝戟并不意外,微笑道:“一旦收到九萬鐵騎戰(zhàn)敗的消息,朗措剩余的零散樊軍和西涼軍定會退守云州和源州,就如薛將軍所說,自古攻城大大難于守城,等他們退回城池內,我們的大軍只要圍住這兩座城池,北邊西樊軍的糧道一斷,時間一長這兩處地方便會不戰(zhàn)而破——” 陸年松落下一記拳頭,狠狠砸在沙盤邊,“到時便是我大宣揚眉吐氣的時刻!” 謝戟嘴角翕動,目中隱有淚光,最后竟沒止住,老淚縱橫地哽咽道:“北岸的萬里青山,都在等咱們回去啊……” 千里之外的上京下了一場雪。 這或許是這個冬季最后的一場雪。瑞雪兆豐年,這場剛剛開年便紛紛揚揚落下的大雪帶給百姓們的除了寒冷,還有數不盡的喜氣和新的期望。 然而在定遠侯府,這場大雪帶來的卻是徹骨的冰涼與覆滅。 定遠侯沈熾遣散了下人,只留了府中幾名老仆人,交代完一應事務后,這才冒著大雪往沈家祠堂走。 推開門的那一剎那,祠堂里燃著的一排燭火陡然被寒風激得一跳,跪在地上的一個身影也隨之輕晃了一下。 鵝毛般的大雪飄進門來,沈熾轉身掩好門。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走到跪在沈家先祖牌位下的長子身前,長時間地凝視著他。 許久,他嘴角抖了抖,出聲問道:“你可悔過了?” 沈淵抬起頭來注視著父親,“爹,孩兒知錯了,求爹放我一條生路?!?/br> 沈熾瞧著兒子劍眉星目的俊朗面容,喉頭哽了哽,啞著嗓子道:“我已經讓人去通知光明衛(wèi),他們應該在趕來的路上了——你既知錯,為何還要向我提這個要求?” 沈淵臉上現出一絲絕望,慘然笑了笑,“孩兒只是不甘,為何所有的罪名都要我一人承擔?” “孽子!”沈熾突然爆發(fā),上前一步,一個耳光抽在他左臉上,“不甘?你還覺得委屈是么?那我問你,你當年做下那事,你可有想過,四萬忠魂冤不冤?吳文春冤不冤?你大伯和你大伯娘冤不冤?” 他整個身軀都在發(fā)著抖,目中已經留下兩行長淚,一巴掌抽下,他亦是頭昏目眩,踉蹌著后退兩步,急喘著扶住案角,這才站穩(wěn)。 緊閉的祠堂門外傳來沈二夫人與門口下人扭打的聲音,不一會兒她悲切的哭聲凄凄哀哀傳進來,然而沈熾只是靜靜聽著,并未吩咐把她放進來。 半月前重傷初愈的沈淵被護送回京,在府里養(yǎng)了十日的病,光明衛(wèi)突然包圍了整座定遠侯府,把剛能下地走動的沈淵帶走。 沈二夫人想盡了一切辦法,幾乎把整座侯府都搬空,這才買通了看押兒子的獄卒,用一名長相酷似沈淵的青年秘密把他換了出來。 她把兒子藏在一座別苑里,剛準備把他遠遠送走,沈熾卻得到消息,趕著把兒子帶了回來。 “碰”的一聲,祠堂大門被推開,沈二夫人裹著風雪跌跌撞撞地撲進來,直撲到沈熾腳下,抱住他一條腿。 “老爺!”她涕淚交流,放聲哭道,“您就放他走吧!他也是您的兒子??!” 沈熾身軀又是一晃,沈二夫人抹了抹淚,又道:“再說憑什么?主謀又不是他,他只是奉命行事??!為什么那人就能安然無恙,而我兒就得擔下所有罪責?” 第74章 青山故(2) “奉命行事?”沈熾古怪地笑了一聲,恍惚的目光轉向腳下的夫人,又飄到兒子臉上,定了一會兒,才伸出食指,指著身后一排牌位。 “我沈家以武立身,先祖?zhèn)兡囊粋€不是頂天立地光明磊落的好漢?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他在接到那樣的命令時,難道不會用腦子去想一想,這樣的事是做得的嗎?” 沈淵猛然抬起頭來,“我也是為了——” “住口!”沈熾厲聲喝道,怒視著兒子的雙目中似要噴出火來,“你在做下那事的時候,早該想到有這一天!你不冤,冤的是吳文春率領的四萬西境軍騎兵,冤的是因措手不及被西涼軍圍住城墻攻打而壯烈犧牲的三萬西境軍守軍,冤的是身先士卒為國捐軀的大哥大嫂!” 他慘然長嘆,目中的怒火燃燒后,化為了灰燼般的死寂,“你大伯和大伯娘視你為親子,你對得起他們么?數萬西境軍盡忠職守一朝冤死,你對得起他們么?你萬死不足惜……我生了你養(yǎng)了你,我也……萬死不足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