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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此刻便如那面具上的兇獸一般,帶著戾氣和不顧一切的急切,想要把她完全據為己有。 他知道她疼,但他覺得自己的疼絕不會比她少,一想到她簽下和離書的那刻,那種滅頂的無力感和絕望感又鋪天蓋地而來,被押解回京的路途上,被關在暗無天日的牢籠中時,他無時無刻不被悔恨所焚燒,而決裂時刻她臉上的表情,更是懸在他心上的一柄利劍,每次在他腦海中一閃現,便朝他刺來致命的一擊。 他恨自己處事不夠慎重,考慮不夠周全,這才被她身邊的人鉆了空子,也恨自己不夠心狠,沒能早早處理掉她身邊那個親衛。那名親衛他一直看不太順眼,但那是跟了她十年的人,他覺得自己沒有正當的理由,也沒有合適的立場要求她換掉那人。 身陷囹圄之時他細細地想過,猜測過所有的可能,而猜度的最后結果令他怒火中燒,卻悔之晚矣。 沈蕁喘著氣,揪住他的頭發拉他,“等等——” 謝瑾抬起頭來,瞳心里燒著火,是欲望和征服,也是哀求和尋求慰藉。 “別走,今晚留下來,”他的嗓音很沉,有些干澀,含著懇切和一絲脆弱, “下人都在前院,沒有人會知道你在這里。” 他剛剛打了一場勝仗,可是沒有人來和他分享,這會兒血液還在身體里騰燒,亢奮的精神也還未曾冷卻,他是以戴罪之身來帶領著這支同樣戴著枷鎖的軍隊,他躲在陰暗的面具里,舊部和幼弟都不敢去多接觸。 她的到來是意外之喜,是上天給予他的賞賜和獎勵,而他不想再放手,不想如那晚在那個陌生小城的橋邊,努力克制著自己想要拉回她的沖動,看著她在他面前遠去。 她妥協的那一刻,他馬上便感知到了,立刻帶著欣喜俯下身去吻她。 他的唇挨到了她的唇,但他后知后覺地發現,自己上半張臉上剛硬的面具阻擋了她臉上肌膚的觸感,本該是令人心醉的碰觸,回應他的卻依然是這鏗鏘堅硬的金屬,這令他焦渴而又無助,猶豫著退開一些。 她或許會感到疼,他想。 下一刻沈蕁卻抬起手圈住他的頸脖,自己把上半身抬了起來,伸長頸脖來吻他的面具,從耳角處吻過來,吻到眼角,嘴唇在他顫動的睫毛上停留一會兒,沿著高挺的鼻梁一點點吻下來。 謝瑾的身體輕輕顫抖起來,金屬隔開了她柔軟的唇,但他依然能感覺到被她吻過的地方騰起了火焰,燒得面具發燙,他等待著,等她的唇一移到唇角,立刻偏頭攫住那兩瓣芳唇。 她幾乎是立刻便沉淪于這種壓抑了許久后一朝爆發的洪流中。 他渴望她,她何嘗不渴望他?無非比此刻的他多幾分理智罷了,只是這幾分理智也在他狂熱的親吻下很快土崩瓦解。 然而他卻是帶著幾分瘋狂而失控的,像是戰場上他手中那桿不知疲倦的兇槍利刃,一旦出手,非要染上勝利的氣血方才罷休。他身上的血腥味已經被洗去,衣袍和發絲散發著皂角的味道,但沈蕁還是能聞到那種帶著一絲暴虐的吞噬意味。 他一直不說話,沉重的呼吸烙在她頸間,直到一絲風撩開帳幔,空隙處投來的月光映出她臉上忍耐的表情,他這才陡然清醒過來,把她摟進懷里。 “抱歉……”他喃喃地說,“我有些……” 沈蕁抱緊他的腰去吻他的唇,“沒關系,只是你得讓我喘口氣。” 謝瑾深深喘息著,摟緊她不發一言,那些心底深處,因突如其來的變故造成的紛亂情緒,沒能壓下的痛苦和慌亂,挫敗和自責,憤怒和嫉妒,此刻慢慢被沖走,他整個人平息下來,合上衣袍將她裹住,斜靠在塌上,繃緊的身軀完全放松下來。 浸透月光的敞軒內此時一片寂靜,樓闌前枋柱的影子投在地面上,將那片明亮分割成幾塊,雕花欄桿的菱格也映在地面上,一段段地鑲在柱影之間。 角落里的銀骨碳靜靜燃燒著,給寒冷而空曠的敞軒一隅帶來幾分暖意,帳幔后兩人緊緊相擁,半晌,沈蕁去摸他臉上的面具。 她能感覺到這張面具給他帶來的影響,除了生活上的不便,更多的是心理上帶來的沖擊,令他心底流淌著點滴陰暗的情緒,這是他平日里不會展露,連他自己都沒能意識到的一絲暴虐和急躁、焦灼。 她隱隱出了一身冷汗,這才完全體會到年輕皇帝這一招的毒辣之處。 陰熾軍是不被朝廷認可的,也是沈太后想要極力扼殺的一支隊伍,要在這樣的逆境中穩住腳跟,只有在極短的時間內立下軍功,并且是完全不能被抹殺的巨大軍功,才能保住他們。 士兵不穿甲,不戴盔,是宣昭帝對太后的妥協和讓步,但戴上面具,卻是皇帝自己的主意。 半張臉被束縛在面具之下,或許生活上的不便還是其次,最主要的是人心里那種焦慮和孤獨之感,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能直面陽光,久而久之會形成無法宣泄的暴躁和自閉,混合著想要盡快摘下面具的急迫欲望,便會形成暴虐的殺性,這或許可以促使陰熾軍橫殺四方,搶下軍功得以獲得正式的編制和地位。 只是這樣的方式也很危險,甚至也有可能毀了這支軍隊。 皇帝說這支隊伍劍走偏鋒,但他自己所用的方式,也何嘗不是劍走偏鋒。 謝瑾方才的失控,很大程度是因這段時間的壓抑,但也未嘗沒有這張面具給他帶來的一些陰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