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蕁的目光轉(zhuǎn)向沙地小校場邊上，那里有三人騎在馬上，沉默地看著場內(nèi)的情形。謝瑾身姿筆挺地坐在馬背上，臉上的面具在光火映照下幽光冷爍，他身后一兩步開外，是已經(jīng)覆上了青銅面具的祈明月與穆清風，沈蕁從衣飾上認出了他們倆。

    狂風攪動焰尾朝謝瑾撲來的那一刻，他朝沈蕁所在的方向轉(zhuǎn)過臉來，束成高馬尾的發(fā)絲在他身后張狂地揚起，于勁風火焰中喧亂狂舞。

    第51章 獸鬼面（3）

    身后有馬蹄聲漸漸靠近，沈蕁轉(zhuǎn)過頭來，見是崔宴。

    崔宴朝她行了一禮，策馬上前往坡下瞧。

    “這是第一批入營的士兵，明日陸陸續(xù)續(xù)會再來幾批，大概明天晚上能到齊，”他道，“撥給陰熾軍的軍帳和物資，都是營里最下等的，我也吩咐過鄧司使，陰熾軍用的每一筆糧草都要做好記錄，回頭等他們搶了糧草回來，即刻便還上。”

    沈蕁點點頭，“陰熾軍必須要在這種四面楚歌的情形下，才能保持住他們身上的兇性和戾氣，要想得到更好的東西，就必須像餓虎撲食一般，用自己的雙手去爭，去搶——崔軍師很明白。”

    崔宴感嘆一聲，“畢竟是我掌了兩年的隊伍，哪會不明白……陰熾軍也需要黑龍堡這樣的戰(zhàn)役來染紅他們的第一柄出鞘之劍，宋都尉他們不明白將軍苦心，還請將軍不要和他們一般見識。”

    沈蕁笑道：“軍師多慮了，我哪會放在心上，對了，之前請軍師做的事，不知進展如何？”

    崔宴略有些意外，斟酌了片刻才道：“之前本已著手在做，暗軍事發(fā)后就停了，沈?qū)④娙绻依^續(xù)，那我在兩日之內(nèi)，定把剩下的事完成。”

    沈蕁心下了然，轉(zhuǎn)頭看了他一會兒，正色道：“崔軍師還是繼續(xù)吧，我說過，我不會讓任何一名將士為了所謂的忠義做無畏的犧牲，這一點從未變過，即使我現(xiàn)在是北境軍統(tǒng)帥，我的態(tài)度也是一樣——上陣殺敵我會拼盡全力，也會盡我所能把樊軍攔在關(guān)墻之外，但若事態(tài)發(fā)生不可逆轉(zhuǎn)的緊急情況，我也會盡量保住北境軍的將士，朝廷若因撤離之事怪罪下來，所有罪責我一人承擔便是。”

    崔宴有些動容，半晌五味陳雜道：“是。”

    他停了一停，躊躇道：“之前我——”

    沈蕁打斷他，“我有話要跟謝瑾說，軍師和我一起么？”

    崔宴往后退了兩步，“我就不去了。”

    沈蕁在高處，凝視著低處的那一人，略動了動韁繩，正要策馬下行，山坡另一邊的一叢枯草中，突然竄出一個身影，遠遠朝馬上的沈蕁狠狠瞪了一眼，疾疾往營地里奔去。

    沈蕁一眼便認出那人是謝思，她自回到望龍關(guān)大營后，還未見過這小鬼，她知道謝思來了望龍關(guān)后被安在李覆的叱風營，平日就睡在百人的大帳里，和最底層的士兵混在一塊兒，但她直到此時，還未有時間和謝思好好聊一聊。

    她正要調(diào)轉(zhuǎn)馬頭往謝思的方向去，身后的崔宴止住她，“我去。”

    沈蕁猶豫片刻，道：“也好。”

    她轉(zhuǎn)過頭來，看見謝瑾的身邊已多了兩人，是宋珩和凌芷，這兩名將領(lǐng)沈蕁知道，在北境軍中是追隨謝瑾已久，亦很尊崇他的人，這時抽空過來關(guān)心一下陰熾軍的情形也不足為怪。

    沈蕁打馬下了坡地，緩緩往那邊走，宋珩凌芷立刻朝她望過來，凌芷下馬朝她行了一禮，宋珩也不情不愿地招呼了一聲，“沈?qū)④姟！?/br>
    沈蕁“嗯”了一聲，看向謝瑾：“謝統(tǒng)領(lǐng)，借一步說話。”

    謝瑾微微一笑，“沈?qū)④娪惺裁丛挘驮谶@里說吧。”

    宋珩也道：“對，沈?qū)④妼﹃師胲娪钟泻畏愿溃覀円惨黄鹇犚宦牎！?/br>
    凌芷將宋珩衣袖一拉，翻身上馬使了個眼色，又朝沈蕁行了一禮，扯著宋珩的馬韁走了。

    沈蕁馭馬前行幾步，調(diào)轉(zhuǎn)馬頭與謝瑾并肩而立，兩人一同瞧著前方火堆邊漸漸稀落下來的人影，兩名工匠已經(jīng)收了工具，在整理籮筐中還未用到的面具。

    火光憧憧中沈蕁的側(cè)臉被映得通紅，謝瑾瞄了她一眼，隨即收回眼光。

    “人到齊再整頓一日后，我會率軍出發(fā)去黑龍堡。”他低聲道。

    “需要馬么？”沈蕁問。

    謝瑾搖頭，“不用。”

    沈蕁沒再問，謝瑾再瞧她一眼，她微微虛著眼睛，睫毛撲扇著，還伸手扇了扇飄散過來的煙塵灰燼。

    他忍不住改了主意道：“這邊煙大，要不還是去一邊說吧。”

    沈蕁沒做聲，下了馬跟在他后頭往邊上走，兩人一前一后行至坡下一棵枯樹邊，她揉了揉眼，朝他望過來。

    謝瑾看了看周圍，背過身將她籠在陰影里，抬起她的下頜，俯身輕輕吹去她眼睫上沾的灰塵。

    沈蕁仰著臉一動不動，黑暗中被沙迷過的眼角微微泛著紅，眸中閃爍著隱約的波光。

    那盈盈碎光一點一滴漾在他心湖上，謝瑾胸腔鼓動，里頭軟得一塌糊涂，強撐著退開兩步。

    這是個錯誤，他想，或許還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好一些，他不該帶她來這里。

    沈蕁垂下眼，“你出發(fā)后先往西繞五里，孫金鳳和馮真已經(jīng)率領(lǐng)榮策營從西境往這邊趕，我讓他們在蟠龍嶺附近暫時扎營，他們會在那兒等著你們，榮策營有五千將士，也就有五千盔甲，你挑五千人換了以后再去黑龍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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