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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頭的那一刻,看見橋頭的木欄邊斜斜靠著一人,她牽著馬拎著刀,發絲在風中輕揚,流轉的燈影映在她面上,她微微笑著說:“本來已經走了,但總覺得有件事沒做——” 她松了馬韁,將長刀靠在欄桿前,拂了拂鬢角的發絲,“……抱一下吧,反正這里也沒有人認識我倆。” 謝瑾喉頭一梗,什么話也沒說,大步上前抱住了她。 沈蕁閉上眼,伸手去摟他的腰,他抱得那樣緊,手臂箍著她,手掌像烙在她的肩背上,溫暖和痛意交織而來,她感到他的下頜壓在她的頸窩,沉沉的,肩骨下全是他的呼吸。 最后一盞章臺踏碎月華的走馬燈被取下,周圍一點點暗下來,黑暗和清冷重新主宰了這個初冬的夜晚,淅瀝的水聲中,最后一只流浪的小船也遠去,沈蕁使了使力,沒推開他,只得側頭在他耳邊低語,“好了,我真得走了。” 謝瑾松開她,深深眸光凝視她許久,微微一笑,“好,那么明日見。” 沈蕁于次日午后趕回望龍關。 崔宴剛接到謝家飛鴿傳信過來的消息,朝廷關于陰熾軍的詔令此刻還在路上,祈明月和穆清風都與崔宴一起等在中軍大帳內。 “沈將軍——”看到沈蕁撩帳進來,三人一同起身。 沈蕁目光在三人臉上掃過,點頭道:“謝瑾無恙,可能半日后會趕到,陰熾軍的詔令應該也就到了,詔令來后崔軍師照做便是,有什么事兩個時辰后來我帳里。” 祈明月和穆清風默默行了一禮,先出帳去了。 沈蕁疲憊地問崔宴,“這幾日營里可有急需我此刻處理的事?” 崔宴搖頭,沈蕁道:“好,我先睡兩個時辰。” 崔宴沉默片刻,朝她行了一禮,“多謝沈將軍。” 沈蕁漠然道:“不用謝我,我其實沒做什么,這個結果,可以說是謝瑾自己爭來的。只是陰熾軍——” 她頓了頓,稍稍加重了語氣道:“不再是以前的魑魅魍魎四路暗軍了,崔軍師最好認清自己立場,今后與陰熾軍劃清界限……懂我的意思么?” 崔宴目中并無波瀾,“懂。” “好,”沈蕁不再多說,“對了,麻煩崔軍師幫我物色兩名親衛。” 崔宴應了,又問:“沈將軍有何要求?” 沈蕁道:“什么要求也沒有,除了一點——兩個都要姑娘。” 她進了內帳,一頭栽倒在塌上,掙扎著脫了外袍和靴子,就此睡了過去。 她睡得很沉,但并不安穩,夢境亂七八糟,醒來時人也仍舊很疲憊,但很多事情,不能再拖了。 崔宴選來的兩個姑娘這時已在帳外等候,沈蕁把兩人叫進來,略微問了幾句,要兩人分別去請崔宴和北境軍的主要將領。 大伙兒踩著時間進中軍大帳的時候,大帳內燭火通明,北境一線的地圖被掛在最顯眼的位置,大帳角落的沙盤蒙布被揭開,沈蕁端坐在上首,左右首往下各擺了五張椅子。 這位北境軍的新任統帥穿了一身銀色明光鎧,頭發一絲不亂地束了個長馬尾,眼光冷靜面容沉著,見眾人進來,將手中茶盞往一邊幾上一擱。 崔宴走到她左下首第一張椅子前坐下,其余九名將領也各自按品階職級落座。 崔宴看了一眼沈蕁,小聲道:“云隱已經到了,要叫他來么?” “這么快就到了?”沈蕁略有點詫異,“既來了,那就請他過來吧。” 她吩咐人在右下首多加了一張椅子,對各位將領道:“今日情況特殊,麻煩諸位多等一等,等人到了我們再開始。” 眾位將領心下狐疑,卻也沒多問,待得一刻鐘過去,漸漸有人不耐煩了,其中一名濃眉方臉的年輕將領換了換坐姿正要出聲,崔宴朝他投過去狠狠的一瞥,那人趕緊重新坐好。 沈蕁冷眼瞧著,沒露什么聲色。 又是一刻鐘過去,那年輕人再也坐不住了,崔宴朝他使了好幾個眼色,他也裝沒看見。 “請問沈將軍這是何意?大家的時間都很寶貴,如果您執意要等您的人來才開始,那末將還是先回帳里把積壓的軍務處理完再來吧。”這人一面說,一面站起身來,是步兵營浩峰營的都尉宋珩。 “坐下!”崔宴厲聲喝道,宋珩面怒不憤之色,捏著椅子扶手又坐了回去。 宋珩上首的叱風營統領李覆打圓場道:“宋都尉稍安勿躁,沈將軍要等人,自有她的道理,你要處理軍務,哪里就缺了這點時間?” 宋珩冷笑一聲,“不是末將找茬,實在是沈將軍行事太過輕率,之前她沿著北境線挑了幾個樊軍駐點,弄得軍情更為緊張,戰事一觸即發,可她倒好,拿了帥印人就不見了,她怎么不怕在這個節骨眼上樊軍大舉發動攻擊?” 他話音一落,幾名將領都紛紛附和,崔宴臉沉下來,正待要說話,大帳的帳簾一掀,進來一個人。 第49章 獸鬼面(1) 沈蕁的目光立刻從宋珩臉上轉到剛進來的這個人身上,正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的將領們也朝他轉過頭去。 眾人倒吸一口氣,一時大帳內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也清晰可聞。 剛進來的這人身形瘦削修長,未披甲,穿一身玄色薄襖長袍,只在腰間束革帶,手肘上套皮甲護臂,臉上帶著一張猙獰的青銅獸頭面具,怪異冷酷的面具蓋去了他大半張臉,沒被遮去的那小半截臉白皙如玉,下頜線條鋒利流暢,唇色是淡淡的櫻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