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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蕁仰頭瞧著遠處騎龍山峰頂上孤飛的一朵白云,喝了兩口,心下暗呼痛快,直到悠閑地把一碗酒喝盡,這才摸了一串錢出來放在桌上,起身出去。 酒肆的掌柜追出來喊道:“這位姑娘,您給的錢多了!” 沈蕁未回頭,背著身擺擺手去遠了。 次日天未亮沈蕁便整軍出發,她把朱沉派了與顧長思一道,領著一千八百名騎兵往騎龍坳進發,自己則帶著剩下的將士取道望龍關。 離了靖州城不遠,縱馬馳過一大片戈壁荒灘,漸漸光景蒼涼,風緊云厚,不多會兒飄起雪來,一隊人馬到達騎龍山廣坳中的望龍關大營時,北風卷雪,四下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望龍關駐扎了近三萬北境軍,營地便在關墻下不遠,一個營帳接著一個營帳依著平緩的山勢延綿開去,望不到邊際,高大巍峨的關墻便矗立在不遠處,從近處看更是雄偉渾厚,城墻上旌旗獵獵,于風雪中飄展蕩宕。 沈蕁深吸一口氣,翻身下馬。 瞭望塔樓上的士兵早看見了風雪中急速趕來的這隊人馬,得到通報的軍師崔宴趕著到了營地門口,正正好接下沈蕁手中的那柄長刀。 “沈將軍居然來得這般快?!贝扪绫辛艘欢Y,笑道。 他年近不惑,臉上已有明顯風霜侵蝕的痕跡,五官樣貌平平無奇,是人堆里最不引人注目的那一類人,但多打量他幾眼,便會覺得此人身上有一種奇特的風度和氣質,尤其是一雙眼睛,光芒內蘊,暗藏鋒芒,有時偶然一瞥,帶出來的眼風是切金斷玉一般的鋒銳狠厲。 他早年曾獨自領兵駐守過西境的寄云關,跟著謝戟到北境后,從前線退下來,不再帶兵上戰場,雖然還有軍職在身,但大家都已習慣稱呼他為“崔軍師”,而非“崔都尉”。 沈蕁與崔宴也算熟悉,當下便笑道:“若不是這場雪,到的會更早些。” 崔宴點頭道:“沈將軍一貫雷厲風行,請先至大帳再說話?!彼f罷,喚了身后侍衛領著二千余兵馬進營地安置,自己帶著沈蕁往中軍大帳緩步而行。 沈蕁一面走,一面觀察著營地內的情形。 此時雪漸漸小了,雪粒子飄在半空中,飛飛絮絮,沾在人身上,不一會兒便化了。中軍大帳前的校場上還有幾隊士兵在cao練,邊上的積雪處有士兵正在鏟雪,忙而不亂,甲擦戈鳴之聲和著士兵的吆喝響徹校場,空氣中都是她所熟悉和安心的味道,她唇角不由浮起一絲微笑,漸覺身體里血流汩汩,被凍得僵住的經脈都舒展自如了。 進了中軍大帳,崔宴將候在帳內的幾位北境軍將領一一引見給沈蕁。 幾位將領事先得了崔宴的吩咐,對沈蕁都很恭敬,但客氣中帶著明顯的疏離和冷淡,只有一位統領重騎營叱風營的李覆李將軍,幾年前沈蕁領兵支援獒龍溝,大捷后西境北境兩軍將士歡慶時曾與他拼過酒,因此他言談舉止之間倒是真心誠意,對沈蕁很熱情。 幾位將軍出帳后,沈蕁對崔宴笑道:“不知崔軍師忙不忙?我想去城墻上看一看。” 崔宴應道:“此時城墻上正好換防,沈將軍不如先安歇片刻,等吃了晚飯,我再帶將軍前去。” 晚間崔宴果然過來,請了沈蕁一同去城墻上巡視。 沈蕁已換了北境軍軍服,掛了銀色鎖子甲,外頭罩了一件披風,領著姜銘一道上了城墻。 夜風凜冽如刀,刮得旌旗袍角呼喇作響,城墻上火把通明,士兵換防已畢,十步一崗,森然肅穆立在墻垛處,火光照耀下鐵甲槍刃反射出耀眼光芒,冷冽幽光一直閃爍至城墻遠方。 沈蕁自城樓上往前方望出去,刺骨寒風從后頸脖灌進背心,身體一陣冰涼,但她并沒去整理衣領,只是筆直地佇立著,眺望遠方沉寂幽暗,覆了一層白霜的起伏山巒。 此地一百里開外,越過騎龍山脈這一處山坳,便駐扎著樊國的軍隊,兩軍之間常常摩擦不斷,不久前樊國新王登位,樊軍的挑釁更是隔三差五,顯然是在刺探著這邊的軍防兵情。 “崔軍師說說吧,”沈蕁朝站在她身邊的崔宴側過頭來,問了一句,“如今什么情形?” 崔宴斟酌了一下,謹慎地說道:“我們該準備的也準備得差不多了,只是樊軍氣焰囂張,仗著樊國王庭有樊王座下磨刀霍霍的十八萬大軍,不時過來攪擾一番,雖未曾動真格,但也令我們很頭疼。” 他頓了頓,又道:“現營里兵器庫有箭矢一百萬支,長矛三十萬支,桐油二十萬桶,石砲和拋石車夠用,火藥也準備充足,只是樊軍若是一直挑釁不斷,我們經不起這樣的消耗?!?/br> 第41章 雁歸云(2) 沈蕁目色沉靜,頷首道:“我明白,這種攪擾每次消耗雖少,但長此以往,一旦樊軍大舉進攻,我們軍備武器的補給怕是跟不上,將士們也無法養精蓄銳——崔軍師有沒有想過怎生震懾一下樊軍?” 崔宴苦笑,“若是老侯爺或是謝將軍在,這二人威名在外,樊軍或許還能收斂一些,但如今……” 他沒往下說,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那獒龍溝和萬壑關那邊的情況呢?”沈蕁再問。 “也都差不多,謝都尉那邊的將士也是不堪其擾,給弄得疲憊不堪,”崔宴回答道:“謝都尉知道沈將軍要來,本想親自來望龍關為您接風,但也完全脫不開身,對了,她托我問候將軍,說您大婚之時沒親自回京祝賀,賀禮早已備好,等相見之時親自送到您手上?!?/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