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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瑾忍不住將她肩頭按回懷里,喃喃道,“我以前沒想過會有這一天。” 沈蕁知他話里的意思,環著他的腰抬頭笑道:“你不怕我有其他打算?” 謝瑾低頭,吻在她唇角,“我信你。” 輕淺的一個吻,卻在兩人心中漾開溫溫的暖,謝瑾離了她的唇,笑道:“其實也沒這么嚴重,若真有被揭破的一天,我也不是沒有對應的法子。” 兩人說完,攜手回至營地,顧長思果真一直候在沈蕁帳前,旁邊站著姜銘,她領著顧長思進去后,姜銘目光在她背影上停留一瞬,隨即轉開。 朱沉正在帳內收拾東西,見顧長思跟在沈蕁身后進來,眼皮子都沒撩一下,直接進內帳去了。 沈蕁讓顧長思坐在案前,遞了紙筆給他,道:“你閉上眼,把騎龍坳和周邊的地圖畫出來。” 片刻后顧長思畫好,沈蕁拿過來一看,贊道:“不錯,下了功夫的。” 她拿筆尖虛虛點著地圖,問道:“如果樊軍壓至北境線,我們要從騎龍坳攻入樊軍后方,可以走那幾條線路?” 顧長思略一思索,將地圖拿過來,另用筆蘸了朱砂,以紅線描出。 沈蕁頷首,“這幾處的確便于行軍,但還不是最好的路線,如今形勢有變,我暫時去不了騎龍坳,也就暫時帶不了你們,一旦事態緊急,你必須挑起這個擔子,明兒出發后我們在路上再來細細討論。” 顧長思肅然應道:“是。” 他出去時臉上無甚表情,目光卻在卷起的內帳帳簾上流連了片刻。 不多會兒朱沉出來,沈蕁瞧著她笑道:“躲什么躲?” 朱沉道:“看見他就煩,那會兒說的義正言辭,說他今生絕不聽命于沈家人,如今沒幾天就在將軍麾下服服帖帖的,我都替他臉疼。”說罷,自己忍不住微微一笑。 “這說明你家將軍有本事,”沈蕁面孔一板,大言不慚道,“多學著點。” 朱沉笑出聲來,“這也說明我有眼光——對了,今兒我和姜銘聊了聊,他說是老家的母親最近生了病,所以這幾天有點心神不寧。” 沈蕁聽說,眉心卻微微凝起,“是么?如果真是這事,有什么不好對我說的?” 朱沉道:“我也覺得,但他不肯再多說了,咱們多留意留意。” 沈蕁“嗯”了一聲,出帳去巡視各部出發前的準備情況。 次日天還未亮,沈蕁穿著那套明光輕鎧,領著四千將士出了城門,于微熹的晨光中一路西行。 兵馬行至澐水渡時,等候在岸邊的一排渡船來往數次,將士兵戰馬盡數送往對岸。 披堅執銳的將士有條不紊地牽馬下了渡船,黑壓壓地在岸邊列隊等候。 謝瑾立于岸邊,掃了一眼對岸的兵馬,將沈蕁頸下的披風帶子緊了緊,凝視著她道:“我只能送你到這里了。” 朱沉牽著沈蕁的馬,先上了最后一只渡船。 秋末初冬的清晨,風凜冽而寒冷,水岸邊旺盛的紅蓼還未褪去最后的顏色,輕淺頹黯的殘紅一直漾到灰蒙蒙的天邊,謝瑾的馬立在枯黃的草叢中,馬頸不時親昵地挨過來,蹭著他的后背。 沈蕁雙眸亮若晨星,上翹的唇角于寒風中彎成一抹暖人的弧度,“我在望龍關等你。” 謝瑾點頭,“去吧。” 她未再說什么,提了長刀干脆利落地轉身上了渡船,謝瑾翻身上馬,瞧著那艘渡船船槳劃開,推開水浪,漸漸于秋波寒色中靠岸,對面一聲號角長長揚起,沈蕁轉頭回望一瞬,隨即領軍去遠了。 謝瑾的衣袍在風中翻飛不止,吹得他整個人都似要乘風而去一般,澐水渡頭黃柳殘紅,枯草秋岸,或許是天色灰蒙,陰云掩日,他心頭總有一絲揮之不去的陰霾,直到對岸的大軍于視野中消失不見,這才調轉馬頭,慢慢往官道上策馬歸去。 (上卷完) 第39章 月下語(3)【上卷番外】 大宣洪武二十九年冬,宣昭帝即位,次年改國號為“昭興”,天下大赦,四海清平。 這一年的中秋,也來得格外明凈清朗。 謝瑾趕在中秋前一日回了上京,正式接受朝廷的擢升和任命,從皇帝手中接過父親剛剛奉上的,猶有余溫的北境軍帥印和虎符。 宣昭帝親自于宮中四雨湖畔為他設了酒宴,所有在朝的武官濟濟一堂,歡聲慶賀。 當夜玉盤霜影,平湖秋碧,酒香混著馥郁的桂花香,醉了一闕瓊樓殿宇。 一輪酒敬下來,謝瑾已是微醺。他目光不時瞟向對面一個空著的席位,心下不知不覺有些煩躁。 那個位置是為西境軍主帥沈蕁留的,他知道她早他兩日便回了上京,可就算她事情再多,今晚的宮宴好歹是為他舉辦的,不指望她誠心誠意說幾句好聽的話,但至少露個面也是該的吧。 虧他不久前還主動率軍去蒙甲山支援西境軍,這人還真是忘恩負義。 算了,反正她欺壓他慣了,跟她也沒有什么道理可講。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了,那空空的席位一如既往,案上的酒盞杯碟紋絲不動,謝瑾看得心煩,借口更衣離了席。 蟾宮如鏡,倒映于秋湖微波中,銀色月光與四處高掛的緋色宮燈交相輝映,將這個秋夜渲染得清華明朗。 不遠處傳來一陣女子紛雜的語聲和笑聲,隔著一座假山,那邊的湖面冉冉漂過來幾盞河燈,謝瑾知是宮中女眷在那玩耍,趕緊轉身往一邊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