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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蕁妙語如珠,從西境風物講到軍中趣事,直把謝夫人說的喜笑顏開,一直等謝戟下朝回來,她才辭了公婆去了淡雪閣。 謝夫人瞧謝戟一臉陰沉的模樣,忍不住罵道:“誰又礙著你了?” 謝戟一面換衣裳,一面道:“今兒皇上上了朝,就說要縮減軍費,西境線如今暫且平穩(wěn),要撤回四萬兵馬到寄云關(guān)下的梧州墾荒屯田。” 謝夫人愣了一愣,忙問,“那北境軍呢?” 謝戟搖頭,“北境軍倒是暫不動。” 謝夫人皺著眉頭道:“西境北境本是一家,就算西境軍現(xiàn)在不在謝家手里,但一旦西境出事,咱們也不能獨善其身。” “正是啊!”謝戟拍著桌子,“皇上也不知怎的,多半是聽了那瑜昭儀的枕頭風,若是太后這回讓了步,那情形可就不太妙了。” “皇上怎么總做這種自斷臂膀的事,西境軍不是沈家的么?”謝夫人疑惑道。 謝戟冷笑,意有所指道:“西境軍是姓沈,可不姓蕭。” “哎,神仙打架,只求別殃及凡人,”謝夫人瞅著謝戟,“剛蕁兒在這里,你怎么沒和她說?” 謝戟道:“云隱自會去跟她說,我多什么嘴。” “咦?”謝夫人瞧著丈夫面上的表情,奇道:“你不是……” 謝戟嘆了一聲,把昨晚宣陽王府的事說了,又道:“云隱既向著她,我還能說什么?橫豎現(xiàn)在也都是云隱當家,他心里有數(shù)就行,只望蕁兒往后別負了云隱,負了咱們謝家便是。” 第26章 紅蓼寂(2) 這日沈蕁下午無事,去了謝家練武堂看謝思練武。 謝思和他大哥一樣使一桿銀槍,小小年紀已使得出神入化,一套伏云槍法行云流水,纏勾鎖刺揮灑自如,招式盡處,一個騰身飛躍,一記回馬槍驚空遏云,挑散一院落葉,槍桿一收,方才收勢落地。 沈蕁拍手贊道:“驚飛遠映碧山去,一樹梨花落晚風,小鬼頭槍法練得很好啊!” 謝思撓了撓頭,眉飛眼笑道:“我就說嘛,也只有大嫂會稱贊我,若是大哥,準皺了眉頭,說哪哪兒不對,哪哪兒還需琢磨。” 沈蕁笑道:“你大哥也是為你好,槍法練得精,以后上了陣才不怵。” 謝思拎著槍過來和沈蕁一同坐在石階上,問道:“大嫂,你們什么時候去北境?” “大概還有二十余日吧,要等冬祭過了才走。”沈蕁說罷,見謝思一臉向往的表情,笑問,“怎么,你想跟著去?” 謝思點頭如搗蒜,“大哥說我年紀還小了些,不許我去,大嫂你帶我去吧,我跟著你。” 沈蕁面有難色,“這可不行。” 謝思大失所望,“你也要聽大哥的?你不是比他品階還高么?” 沈蕁失笑,“在軍中不論品階,只論軍職,你大哥是北境軍主帥,我現(xiàn)下自然聽他的。” 謝思嘟著嘴,垂頭喪氣道:“那沒希望了,他說除非我贏過他,他才準我跟著去。” “你真想去?”沈蕁瞅著他。 謝思拔著石頭縫里的草,嗯了一聲。 “我在你這年紀早就已經(jīng)去了軍營,你要去也成,”沈蕁想了想,狡黠一笑,“想贏你大哥也不是沒辦法,我教你個訣竅,準能贏他。” 謝思大喜,忙湊過身來,沈蕁如此這般地貼耳傳授一番,謝思躍躍欲試道:“好,下回我就這么干!” 沈蕁忙道:“你可不要說是我教的。” “不會不會!”謝思拍著胸脯,忽又xiele氣道:“大哥這人最小氣,若是輸給我,準要把我關(guān)在書房,把我考得屁滾尿流才罷。” 沈蕁笑罵道:“小小年紀,說話別這么粗俗。” 謝思道:“軍中不都是這么說話的嗎?” 沈蕁點了一下他的額頭,“聽誰說的?好的不學壞的學,下次再聽見你說這種粗話,先背一百遍《詩經(jīng)》!” 謝思扮了個鬼臉,起身跑開,“嘿嘿,我知道了——怎么跟大哥說的一樣,這叫什么?心有靈犀一點通?” “這小鬼!”沈蕁佯怒著站起身來,謝思伸了伸舌頭,一下跑得沒了影兒。 傍晚謝瑾遣人送了口信來,說是今晚不回府,就在營里歇了,還說顧長思今日一早就給了回復,愿意隨沈蕁去騎龍坳。 沈蕁把姜銘叫進書房吩咐了一番,姜銘自去了扶鸞山先行布置。 她拿出騎龍坳的地形圖,另取了一張紙臨摹下來,卷著回了松淵小筑。 積蓄了一天的秋雨又落了下來,風長雨深,沈蕁漸漸神思困倦,不覺趴在桌上打了個盹兒。 迷迷糊糊中,身畔風聲凜冽,血腥撲鼻,她抬眼一看,發(fā)覺自己正柱著長刀站在蒙甲山的翠屏山谷之內(nèi),谷中尸橫遍野,血流成河,腥風刮起地上的殘旌,帥旗上一個“沈”字千瘡百孔,箭插如林。 山野嗚鳴,飛鳥盡絕,只余峰上一彎猙獰血月。 刀鋒坼,鎧甲裂,她聽見鮮血從身體中,從刀鋒上滴入泥土的聲音,力已竭,神已枯,只能眼睜睜看著萬千敵軍橫戈縱馬呼嘯而來。 鐵蹄錚錚,濺起血泥,踏碎殘肢,那敵軍主帥飛馬馳過,一柄長刀揮血映月,蛟龍卷浪朝她斬來,使的卻是沈家的吞山刀法。 沈蕁驚出了一身冷汗,喘息著驚醒過來,桌上燈火如舊,香爐中余煙裊裊,寒風自窗棱中漏進來,沁了細汗的背心一下涼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