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晝月乖乖配合，隨口問道：平日不是素云師姐嗎，你怎么來了？

    潤元：師姐的好友成親，她去參加人家的結(jié)契大典了。

    林晝月心中一動：說起來，好像從未聽說過掌門師兄再這方面的消息。

    潤元克制地翻了個白眼：因為有人瞎唄。

    林晝月：？

    潤元也發(fā)現(xiàn)到這話不妥，輕咳了聲：素云師姐醫(yī)術(shù)高明，師兄你傷好的差不多了。

    林晝月把話題繞回去：什么叫有人瞎？

    潤元嘟囔道：自己體會。

    林晝月升起不祥的預(yù)感。

    難道師兄真的對他

    可為什么潤元都知道，他卻不知道？！

    潤元那邊忽地意識到什么，猛地從醫(yī)箱中抬起頭：不對，師兄你怎么突然問這個，你開竅了？！

    林晝月啞然。

    潤元：也不對，師兄你怎么可能開竅，那難道是掌門師兄挑破了那層窗戶紙？

    林晝月有種被鄙視的感覺，他維持著師兄的威嚴(yán)，手指敲了敲桌面：注意言辭。

    潤元跟他這么熟才不怕他：說說嘛，我猜的對不對？師兄你是怎么想的？

    他是怎么想的他現(xiàn)在百感交集。

    林晝月揉了揉太陽xue：不太真實。

    潤元：有什么不真實的，掌門師兄待你那么特別，誰看不出來，也就你先前不懂，后來又一心撲在咳，你就是當(dāng)局者迷。

    林晝月：可我和師兄都是師尊的親傳弟子，自幼一起長大。

    潤元：林深師伯又不止你們兩個弟子，怎么掌門師兄就對你這么好。

    林晝月：因為其他師兄師姐要么閉關(guān)要么不在垣愴。

    也沒見掌門師兄在其他師兄師姐閉關(guān)突破的時候守在人家的魂燈前吧。見林晝月還要舉例，潤元擺擺手，師兄你知道掌門師兄這么大最出格最沖動的一件事是什么嗎？

    出格？沖動？

    師兄向來克己復(fù)禮，跟出格和沖動這種字眼怎么都搭不上邊。

    林晝月：什么？

    潤元：之前你被算出和姓方的有命定姻緣，師兄差點去修無情道，還是林深師伯出馬給勸住。

    林晝月記起之前關(guān)于師兄修無情道的傳言，不想竟是出自此處

    潤元：別的不說了，師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潤元走后，林晝月又獨自坐了好一段時間。

    這世上唯情難算，也就唯情難償。

    他不就是因為方衍為他奔波又澆灌半壁冰蓮才讓心魔趁虛而入的嗎。

    別說他對師兄沒有別樣的感情，就算有，他和方衍之間還未徹底算清，又怎么能將師兄牽扯進(jìn)來。

    待下定決心，林晝月沒有耽擱，起身去找了師兄。

    書房。

    下山？林聽詫異道。

    林晝月：是，我想下山走一走。

    林聽猶豫片刻：是不是因為我那日

    林晝月連忙解釋：和師兄沒有關(guān)系，我本就打算去人間一趟。

    在師兄跟他表白心意前，他就有了下山的想法。

    要解決心魔只有兩個辦法，要么徹底解決，要么徹底放下。

    所謂徹底解決，就是根除方衍這個源頭。

    可他對方衍沒有濃重到要對方去死的恨意，何況無論是不是方衍，他都不會為了自己的突破而殺人。

    他只能選擇徹底放下。

    機(jī)緣總是會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現(xiàn)，他要去看看這萬丈紅塵中的人生百態(tài)，見見從未留心過的場景，或許會有所得。

    聽完林晝月的解釋，林聽點點頭：去散散心也好，我陪你去吧。

    林晝月：我傷已經(jīng)好的差不多，而且垣愴事務(wù)繁多，怎敢再勞煩師兄。

    林聽也沒有勉強(qiáng)：罷了，那就多帶點東西，如果發(fā)生什么事就聯(lián)系我。

    林晝月：多謝師兄，晝月謹(jǐn)記。

    末了，林聽最后叮囑道：晝月，外面正亂，你一個人記得多小心些，師兄等你回來。

    無論你作何抉擇，我們師兄弟這一層關(guān)系，都不會變。

    林晝月垂下眼，只覺心頭一陣暖流淌過：好。

    待林晝月離開，林聽坐回靠窗的書桌前，他從一摞文書中精準(zhǔn)的抽出一本深藍(lán)的冊子，方才臉上的溫潤盡數(shù)卸下，如果仔細(xì)分辨，還能從上面察覺到一絲沉郁。

    不多時，一陣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來到書房。

    潤元拱手道：稟報掌門，已按掌門的吩咐準(zhǔn)備妥當(dāng)。

    林聽沒什么情緒地嗯了聲，表示自己聽到。

    他等了會兒沒等到潤元離開，從冊子上抬起頭詢問：還有什么事？

    潤元遲疑道：真的要這么做嗎？

    冬日的涼風(fēng)穿過庭院，窗外鳳凰樹的影子透進(jìn)來映著林聽的半邊臉，樹影晃動間，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藍(lán)色冊子，正翻開的那一頁上紙張泛著暖白，字跡蒼勁有力。

    后天選一百九十三年六月初四，垣愴第一百二十四代弟子弟子林晝月誤入登天谷谷心，靈根為谷心冥火所灼。

    半晌后，林聽意味不明道：我也想讓晝月留在垣愴，可他不愿。

    潤元：即便如此

    林聽抬手打斷：去做接下來的事吧，別誤了時機(jī)。

    潤元終于把話重新從嗓子眼咽了回去：是，弟子遵命。

    林聽將冊子合上，重新塞回一摞文書當(dāng)中。

    垣愴掌門、林晝月的師兄，這兩個身份，他缺一不可。

    今年的冬日比往年更長些，人間不少地方都還在下著雪，放眼望去一片潔白無垢，靜謐又美好。

    可偏偏出了個胡作非為的沓神門，多好的團(tuán)圓日子，無數(shù)修士卻要為太平奔波，而普通人也發(fā)現(xiàn)最近不太平，能少出門就少出門，恰逢大雪未停，街上的行人便少得可憐，偶爾有幾個，也都是行色匆匆。

    群芳樓外十六盞紅燈籠分兩列掛在高挑的檐角上，厚重的門簾外加了層紫色紗幔，被風(fēng)一吹輕松揚到半空，活像在不斷招攬客人。

    柳兒搖著把繡了荷花的團(tuán)扇，掀開簾子在門邊大喘口氣。

    里面暖和是暖和，就是太悶了。

    都怨那勞什子的沓神門，最近樓里生意越來越差。

    盡管肩上裹小襖，她里面仍是紗裙，趁著熱乎勁兒跑出來透透風(fēng)還行，待久了根本受不住。柳兒抖抖已經(jīng)開始發(fā)冷的腿，正準(zhǔn)備回樓里，忽地看見長街拐角處走出一個人來。

    那是個極為年輕的男人，打了把街邊幾文錢就能買到的油紙傘，身上卻是一看就料子極好的水藍(lán)外袍，長發(fā)在腦后挽了個極簡單的發(fā)髻，柔順的散在背后胸前。

    男人步子不急不緩地走在雪里，離她這邊越來越近。

    這種時候還敢在街上走的，多半是修士。

    看男人的氣度，應(yīng)該是正派人士。

    柳兒朝男人揮手道：公子！仙長！天色將晚，不如來我們這群芳院歇歇。

    油紙傘微微抬起，柳兒驀地對上一雙如亙古曠野般沉寂的眼，霎時愣在原地。

    這人五官好看是好看，就是氣質(zhì)太過清傲，帶著股由內(nèi)而外的凌厲。

    林晝月望了眼三層小樓的招牌。

    像是個青樓。

    清霽仙君活到現(xiàn)在，統(tǒng)共就進(jìn)過一次這種地方，還是被損友聞十七拉著。

    說起聞十七，對方最近忙得很，仙盟和聞家好像又鬧出點亂子，就連給他寫的信都由每封十頁紙銳減到三頁。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忙完，他還想著叫上聞十七一起喝酒。

    見林晝月沒有離開，柳兒試著解釋，聲音不由自主地放低些許：我們這兒都是干凈姑娘，只賣藝，仙長要來聽個曲兒嗎

    林晝月淡淡道：不必了，敢問姑娘，附近哪里有首飾店？

    作者有話要說：方衍馬上出來！

    另外，師兄是親師兄！安心！

    感謝在20210904?20:22:00~20210905?20:56:5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徐青藤?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63章 再遇

    買完需要的東西后，林晝月找了家客棧準(zhǔn)備落腳。

    出乎意料的，大堂里竟坐了不少人。

    不需要放開神識去探，他一進(jìn)去就能感受到這些人身上的靈力幾乎全都是修士。

    因他的出現(xiàn)，大堂推杯換盞的熱鬧出現(xiàn)停頓，許多目光投在了他身上。

    人群中傳出幾句這人誰啊，長得怪好看的、修為好像不低、太好了，來了個強(qiáng)力幫手、噓小聲點之類的低語，又隨著不知誰一聲招呼，氣氛重新活絡(luò)起來。

    而林晝月對這一切恍若未覺，自顧自走過過道，來到柜臺前。

    伙計堆了滿臉笑容，搓搓手向他詢問：客官需要點什么？

    林晝月：一間上房。

    伙計：好嘞！大偉，帶客官去天字三號房！

    大偉早就候在旁邊，聞聲沖林晝月微一彎腰，做了個請的手勢：客官這邊請。

    林晝月卻是沒動，對柜臺里的伙計問道：天字七號房還在嗎。

    伙計顯然沒懂他為何有此一問，不過作為家百年老店，什么樣的客人沒遇見過？當(dāng)即迅速翻了翻柜臺攤開放著的記錄冊子，片刻后笑道：在的，在的，客官是想要天字七號房？

    林晝月：方便嗎。

    伙計：方便方便！這有什么不方便的！大偉！

    大偉再次沖林晝月行了個禮，引著他走上樓梯。

    這家客棧名為歡欣，也不知老板怎么想的，起個這么喜慶的名字。

    天字七號房面積不大，但該有的家具擺設(shè)一應(yīng)俱全，干凈整潔，林晝月很是滿意。

    大偉：客官您看看，還有什么需要的嗎？

    林晝月掏出錠銀子隨手放在圓木桌上：要問幾個問題。

    大偉笑容更加真摯：您問。

    林晝月：客棧里怎么那么多修士？

    大偉：嗐，還不是因為沓神門，底下的各位仙長都是來蘭嘯城幫忙的，要不是有各位仙長坐鎮(zhèn)，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林晝月：之前死人很多嗎。

    大偉：咱們蘭嘯城處得偏，前后左右都沒靠著什么大門派，修士少，所以一開始的傷亡好在仙長們來了，客官，您看起來氣度不凡，也是仙長嗎？

    林晝月淡淡應(yīng)了。

    大偉神色一斂，將剛收進(jìn)懷里還沒暖熱的那錠銀子又掏了出來放回桌上：原本看您是用銀子不是靈石，還以為是普通人，沒想到也是修士。那這錢我們不能收，您的房費我們也不要，要不是各位仙長冒險守著，我們連命都保不住，哪里還有收錢的道理。

    正如大偉所說，蘭嘯城處得偏，修士少，林晝月為了方便才將靈石換成了普通百姓常用的銀錠子。

    可他行走在外這么多年，還沒遇見過店家不要錢這一出。

    林晝月：也沒有白住的道理。

    大偉堅持道：世道不太平，我們普通人能做的本來就少，區(qū)區(qū)房錢和吃食，還望仙長莫要推辭。

    林晝月沒有再說。

    客棧的老板或許對修士們的庇護(hù)心存感激，但客棧里隨便一個伙計都能有此氣度，倒是讓他刮目相看。

    待大偉走后，林晝月推開窗戶，掐指設(shè)了個小法術(shù)，飛雪便被隔絕在外，只有陣陣涼風(fēng)時不時擦過他的側(cè)臉盤旋著刮進(jìn)屋。

    夜晚已至，卻因這一地的白雪，夜色并不濃郁，反倒看久了還有些晃眼。

    蘭嘯城

    他上次來的時候，這里還叫蘭嘯鎮(zhèn)。

    那時，他也是住在歡欣客棧的天字七號房。

    一晃眼，已經(jīng)過去了五十年。

    那時他和方衍初次相逢，還誤將方衍當(dāng)成邪祟，追著從蘭嘯鎮(zhèn)打到附近的一座山崖崖頂，若是傳出去也可謂一樁壯舉。

    誤會解開后二人有過一段平常的對話，他道了歉，而方衍也大方表示不該引人誤會。

    修為不俗、大度、好脾氣、禮貌，皮相不錯。

    他對方衍最開始的印象就是這些。

    盡管多少有所欣賞，怎奈他向來不擅也不熱衷結(jié)交，以為他和方衍就如同這世上最常見的萍水相逢，遇見過便罷，沒想到會糾纏至今，成為難以清算的一筆爛賬。

    時間固然神奇，但令其神奇的是時間里的萬事萬物。

    蘭嘯鎮(zhèn)成了蘭嘯城，而方衍的變化，他也看得分明。

    他開始相信方衍對他的情義，但相信是相信，不代表就要重歸于好，種種往事橫亙心頭，他和方衍之間，還隔著無法跨越的生死。

    人生若只如初見。

    又或者，干脆就不要遇見的好。

    林晝月在窗邊站了會兒，又將窗戶合好，坐去榻上修煉。

    故地重游不但沒有令他浮躁，心境反而更加平和，這一修煉，就到了子時。

    夜晚的蘭嘯城很是寂靜，整個歡欣客棧的修士都在修煉或者睡覺，連帶上客棧的伙計，一個打呼嚕的都沒有。

    在這片寂靜中，林晝月耳翼一動，忽地睜開了眼。

    幾乎是瞬息的功夫，他便從城中心的客棧出現(xiàn)在城外數(shù)里外。

    在廣袤的雪地里，有幾位姑娘正手持法器，被百來個身穿青褐布袍項系長巾的人圍困起來，兵刃相撞間，鮮血飛濺得四處都是。

    因離得遠(yuǎn)，盡管鬧出了動靜，蘭嘯城中也就林晝月聽得見。

    他認(rèn)得那身服飾。

    是沓神門的人。

    幾位姑娘修為都不錯，只是看上去有些疲累，顯然是戰(zhàn)斗已久，而沓神門領(lǐng)頭的那個修為足有元嬰，剩下的就算有傷也是新傷，顯然是群撿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