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家主母(重生) 第26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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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鎮(zhèn)門口的人似也是看到了他們,幾道佝僂的身影相互攙扶著朝他們走來。 常侯爺?shù)牟椒ジ强炝耍瓜耧w奔一樣朝他們跑去,那飛舞的腳下帶起的雪花,竟比天上那落下的大雪還大。 “快!”見常侯爺帶的人緊跟著其后,閻將軍招呼了麾下一聲。 人近了…… 能看得到人影了,對方來了五個人,有一個看似蒼老無比奄奄一息的老人被兩人抬在胳膊上走著,那是一個胡子眉毛稀松,瘦骨嶙峋的老人,只見他的胡子眉毛上皆沾滿了白雪,紫黑的嘴唇瑟瑟發(fā)抖。 還在身后不遠處的閻將軍將將看清人,只見常侯爺往前一撲,跪倒在了雪地中,朝前方竟是凄厲一聲,“伯樊來遲,請外祖恕罪!” 那扶著老人的兩個中年人的手一抖,那老人竟跌倒在了地上,不待他們?nèi)シ?,這老人爬著往常侯爺?shù)沟氐胤絹砹恕?/br> 閻將軍的步子更是快了,行至面前,只見這老人伸著瘦骨嶙峋的雙爪,抱著那臉孔青白此廂滿臉血淚的常侯爺,仰天無聲長淚。 他身后,四人倒跪在地,竟也是哭泣不休,淚流不止。 第369章 幾人連扶帶攙,方把樊老將軍扶起來,常伯樊欲要去背他,被左側(cè)的中年漢子攔住,那漢子顫聲道:“孩子,讓三舅來?!?/br> 常伯樊怔住,爾后就著人手幫著把外祖往三舅身上挪。 他大舅去年沒了,二舅就是那個害得樊家落到如此境地的罪魁禍首,如今留在外祖身邊的只有三舅和小舅兩個親兒子,其余的皆是樊家的堂子侄孫輩。 當初流放到守沙的樊家三百余人,路上走了五六十個,到守沙鎮(zhèn)時只剩下兩百多人,這些年陸陸續(xù)續(xù)死去的比生出來的多,樊家整個宗族如今已經(jīng)只余一百多人爾。 這還是常伯樊當家?guī)鸵r樊家的這幾年,多了吃穿,樊家一下多了三十多個孫兒曾孫輩。 上半年送到守沙的消息,人到下半年方至,樊家人已等候太久,樊老將軍從收到上半年消息的那天起,就天天坐在鎮(zhèn)牌坊大門前等候,后來收到信,說中途有差事要去辦,要晚些過來,老人也天天搬個凳子坐在鎮(zhèn)門口等著。 等到下雪的那天還在等。 如今等來了人,老將軍到了兒子背上,依然伸著枯瘦如柴的手去夠外孫,直到常伯樊抓住了他的手,道:“伯樊在此,外祖放心?!?/br> “嗚嗚嗚嗚嗚……”老將軍發(fā)出了一連串嗚聲。 常伯樊這廂方才發(fā)現(xiàn)外祖父的嘴里一顆牙也未剩。 這是他娘親心目中最是高大英偉不過的將軍爹呀…… 常伯樊抿緊了嘴,身側(cè)這廂有人隨手擦過臉上鼻孔里冒來的鼻涕,替老人道:“大伯爹說回家喝羊rou湯,半夜就起燉了。” 常伯樊側(cè)身,朝說話之人一垂首,“是。” 說話的人愣了愣,隨即他那還余著眼淚鼻涕的臉上堆滿了歡笑,他拱了拱藏在手帽里的手,歡笑道:“我是你安寶舅舅,小jiejie出嫁那會兒我才小不點高……” 他比了下他的腿,有些快活地道:“小jiejie要上花轎,我抱著她的腿不放,小jiejie本來沒哭的,被我一抱就哭了,那天我被我娘打得喲,那頓竹筍炒rou讓我屁股開花開了半個月,我現(xiàn)在睡覺都喜歡趴著睡,都是那次鬧的?!?/br> “你安寶舅是你小外祖的小兒子。”背著老父的三舅這廂悶悶地補了一句。 “對,就是我樊安寶?!摈詈诳菔莸闹心隄h子拍著胸脯快活道。 常伯樊聞言鼻酸,撇過頭去低著頭叫喚了他一聲,“安寶舅?!?/br> 外祖最小的弟弟小外祖早沒了,據(jù)他所知,小外祖如今齊手齊腳的兒子只余樊安寶一個,他上頭的三個哥哥一個雙腿了,一個雙手沒了,還有一個早死了。 “我是你連明舅舅……”又有人出來立馬道。 “連明舅舅。” “我是你從軍舅舅……” “從軍舅舅?!?/br> 常伯樊喊完,解下身上的擋風皮裘,披到了舅舅背上的外祖身上。 老將軍轉(zhuǎn)過頭來看向他,爾后眼睛一瞇,兩嘴往后一咧,露出了兩道已沒有牙齒的牙床。 雪地太深,屋子上落滿了屋,左右前后皆白茫茫, 他們跨過去的雪地居然有人推開了門,探頭出來打看他們。 走了七八丈遠,又一家白屋子推開了門,門口有聲音在喊:“是家里的外孫爺?shù)搅???/br> 背著老將軍的三舅朝那邊回喊:“到了,宋哥你家里要是沒得事,就過來家里吃酒,家里今兒也燉了條羊。” “要得,就過來,我去窖里拿兩把菜就來?!蹦侨撕爸?,聲音高亢了兩分。 路上又出現(xiàn)了兩個喊話的人。 這廂家家戶戶皆推開了門,看著他們,喊話聲不斷。 又走了一段路,樊安寶開口道:“快了快了,快到家了,你們先走著,我去報個信。” 他提著腿往前跑去了,帶起了一路的雪沫子。 “知道你這兩天就到,家里燉著湯等著,這一片家家戶戶不是我們樊家的人,就是跟我樊家沾親帶故的,鎮(zhèn)里沒幾個外人,等會兒你到家了我們有得忙,你別嫌我們鎮(zhèn)囤人土,說起來你對他們也有恩,這些年沒少人吃你送來的糧食,穿你送過來的布?!北持细傅娜祟~頭上冒著汗,臉色居然比之前要好看甚多,這廂他急急與常伯樊說著話,話中雖還有著都城的口音,卻也跟常伯樊聽到的北方腔也沒有太多區(qū)別,“家里人早等急了,等急了,等急了……” 他連說三聲等急了。 好事多磨,常伯樊早應在年中接他們回小河鎮(zhèn)的,如今苑娘已帶著岳父岳母守在了小河鎮(zhèn)等他們回去,而常伯樊才將將見到外祖一家。 他沉住氣,道:“過兩天就走,等一下您就跟家里人說,收拾好就啟程,不管這雪了?!?/br> “唉,唉,唉……”幾個舅舅聽言,皆紛紛看向還揚著的大雪,紛紛嘆氣。 這天氣不好走,可他們著實想走。 尤其他們還接到了小河鎮(zhèn)的外甥媳婦的信,信里問他們給他們買的地明年是種春麥還是種黏米,她要置辦種子了,那是上千畝能種谷子的地啊,哪怕有外甥媳婦幫襯著,他們也想親自去種。 自從宗族的人知道有上千畝的地等著他們開春去種,無論爺們還是娘們,這夜里都睡不著覺,說出來令人羞愧,這些日子他們把地該怎么個分法都定下了,著實心急如焚。 眼看過完年就是春。 “走,”頭上老父打了他的頭一下,心知他意思的三舅一咬牙,道:“不管如何,你來了我們就要走,管它下雪不下雪,就是落刀子,我們家也得走,這冊都造好了,怎么個走法我們也有商量,就等著你這一到?!?/br> 都城宣旨的人早來過了,可上面的意思是只有他們這個外甥親自來帶他們走,他們方能離開,要不然他們早摸著小河鎮(zhèn)過去了。 “好?!?/br> 再往前去,路就挖出了一條道,這走的就快了,這廂來迎的人很多,常伯樊見到了許多與他外祖一樣枯瘦矮小的老人,他們咧著嘴扯著他的手,嘴里說著含糊不清的話,等他等到坑上接過羊rou湯一喝,身上已熱出了一身汗。 “讓讓,讓讓,各位叔,哥……”三舅把老將軍背過 來,放到了常伯樊身邊。 老將軍咳嗽不止。 “藥,藥!” 有人慌忙把藥從身后端碗的一個老婦人手里接過來,遞到了樊三舅手中。 “您慢點,慢點……”老人咳嗽不止,藥喂不進去,急得樊三舅放大了嘴里聲音。 就在他轉(zhuǎn)身要叫家里的女人過來喂,便見藥碗被人拿住,他忙回頭,聽外甥不急不躁道:“三舅,讓我侍候一下外公?!?/br> “這……” 連連咳嗽的老人朝兒子擺手,樊三舅松開手里的碗,常伯樊接過,把老人攬到身上,將將攬過,他被手里輕得就只有衣裳重的老人驚得呆愣了一下,一下過后,他把藥碗放回三舅手里,把胸口藏著的小匣子掏了出來。 “這是給陛下調(diào)理身子的瀾圣醫(yī)做的補命丸,您還記得他不?當年他在宮里當太醫(yī),頗有些聲名?!背2蜷_匣子,濃郁的藥味頓時充斥在了整個屋子,他拿出藥丸掰開,無視外祖朝他不斷搖頭,把掰開的小半藥丸往他嘴里送:“他現(xiàn)在是您外孫媳婦的二爹,您外孫媳婦央求二爹給您做的這個補命丸,這是她的孝心,您快嘗嘗,嘗嘗是什么滋味?!?/br> 隨著他的話,老將軍止了咳嗽,緊閉的嘴唇遲疑著張開,緩緩把藥吃了進去。 喂進去一小塊后,常伯樊又掰開了一小塊喂了進去,又朝樊三舅溫聲道:“勞煩三舅端碗溫水來?!?/br> “哪來的客氣話?!狈丝嘈χチ恕?/br> 一坑的老人,艷羨的盯著他手里的藥丸子。 眼前行將就木的老將軍吃下了整顆藥,竟閉眼睡了過去,竟還打出了輕微的呼嚕聲,樊三舅和另一個年紀與他看似差不多的中年漢子看得淚眼婆娑,不遠處有幾個婦人竟也流下了眼淚。 “唉,你來了就好……”有被樊三舅叫小叔的老人這廂嘆了口氣,苦笑道:“你沒到之前,你外祖說要是盼到了你,他死了,就把他燒成一把灰?guī)У叫录胰ゾ托?,沒必要抬棺走?!?/br> 族里的當家老哥有愧列祖列宗,教子不嚴,讓整個樊家陪葬,連死都不敢死,把人盼到了,也就到了可以走的這天了。 他們還以為只能帶著他的灰走,如今看來,這等來的外孫有通天本領(lǐng),竟還能讓他多活一段時日,能看到樊家再行落地生根,有望東山再起的那一日。 他這一生算起來,真真不知是命不好,還是命好。 樊家的老人一陣好生感慨,久不見老父如此入睡的樊家二子滿眼通紅,樊家小舅這廂朝常伯樊痛聲問道:“那老爹爹還能跟著我們回家去?回河西歸富縣那個小河鎮(zhèn)去?” “一起回,”懷里奄奄一息的老人睡了,常伯樊也倦了,他垂著眼打著瞌睡,緩緩道:“一起回,連著我娘。” 連著他那個想回到父母親家里的娘。 他的娘,受了大半輩子的罪,臨走之前,只想去看她的父母家人一眼,想回去看看她無憂無慮的童年一眼,那是她一生當中最快活的一段時光。 他要送她回去,去看看她的快活。 第370章 順安新年,正月初六,歸富縣的縣令跟在朝廷來的大班人馬之后,前來小河鎮(zhèn)。@無限好文,盡在普江文學城 小河鎮(zhèn)的鎮(zhèn)長早已聞訊小河鎮(zhèn)的大街小巷掛滿了紅燈籠,插滿了飄著小河鎮(zhèn)幾位大家姓的錦旗,當中“樊”字旗面插了上百張,飄在了小河鎮(zhèn)的入鎮(zhèn)口和河邊的幾條大橋旁邊。 小河鎮(zhèn)的百姓皆出了門,鎮(zhèn)街上的人比大年初一拜年那天還要多,鎮(zhèn)上的小孩兒們舉著手里的風車,兜中揣著將將從樊宅討來的喜糖穿梭在人群中,蹦蹦跳跳,快快活活。 樊宅內(nèi),蘇苑娘坐在內(nèi)府,讀著都城里的人將將送到她手里的信。 都城往小河鎮(zhèn)送了五封信,三封是予她的。 一封是次郎弟弟寫給她的拜年信,一封是三姐寫給她的,還是一封是兄嫂的。 當中三姐的信最最有意思,她在信里夾了一張五十的銀票,這是三姐當兵領(lǐng)的餉銀,還有打仗有功領(lǐng)的功勞銀子,她讓娘子留下三十兩當是她的孝敬,剩下的二十兩就請娘子幫她送回家去,交給她家里的母老虎娘,還讓娘子幫著轉(zhuǎn)告老娘不要去jiejie們家里打秋風,要是打了她回去了就打死她。 當真還是虎,蘇苑娘看得發(fā)笑,看完把信給了常伯樊,湊過去看他的,“誰的?“ “陛下的?!背2f著,把信給了她,拿過了她手里的。 “不是有圣旨嗎?”蘇苑娘打量起皇帝陛下寫給她丈夫的信,嘴中淡道。 “那是給我們外祖的?!弊鼋o人看的罷了。 “是了?!边M入信中的蘇苑娘輕頷首,不再發(fā)聲。 等她看罷信,見丈夫早已把三姐的信看完,見她收好信便起了身朝她彎了臂彎,她起身環(huán)住了他的手臂,與他—道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