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要知道,文官在大陳地位極高,如今被皇帝搞得如此斯文掃地,幾乎是要了命,一時之間,數十人掛印回相,幾十人跑到程太師和胡相的府邸抱怨哭述,朝堂亂作一團。 就這么又撐了兩年。大陳的朝廷幾乎就成了個花架子?;实鬯餍赃B朝都不上了,夜夜陪著那勾欄出來的美人,把所有事都丟手給了自家丈人。眼見著就要出孝大婚了,程太師覺得自己像被油煎一樣,熬得苦不堪言。 崇明三年,初春。 打打停停的戰爭終于露出兩方勝敗的苗頭。徐牧的軍隊攻破了馮太尉的長江防御,一路勢如破竹,即將殺到汴京城外。與此同時,岌岌可危的大陳宮還聽到了另外一個令他們毛骨悚然的消息。 前線回來的人回報,他們在陣中看到見了魏釗。 他還活著。 18.龍蕊香 不明不白留在這個地方被人糟踐…… 這個消息令馮太后頭皮都炸開了。 是時正臨近親蠶禮,宮中無后,馮太后無心在此事上,委了程靈代祭。在整個大陳風雨飄搖的時期,這個親蠶禮實在有些不尷不尬。加上程靈未冊封皇后,內東門司并沒有為她準備鞠衣。趕在這個當口,內東門司的人心散了一半,太后不過問,幾乎沒有人愿意為這個沒正經名號的主子用心。 程靈這個人很在意規矩和禮數,平時其實極好說話,但從不肯損自己一分臉面。在馮太后和其他人面前,每說一句話,都會仔細斟酌,力求得體有風度。像內東門司這樣的事,底下人不盡心,她是絕不會開口親自去問的。 眼見日子近了,內侍省連籌備、指引的人都派不下來,程靈處境著實尷尬。殷繡去內東門司尋鄭司官,卻沒有見到人。司內只有兩三個小內官在抄冊子,全然不見從前人,物品往來不停的熱鬧樣子。 殷繡正欲問案后的小內官,忽然聽到身后有一個清靈的聲音喚了她一聲。 “繡姑娘?!?/br> 殷繡回頭,長春宮的珠靈站在一盆云松盆景的后面。手上抱著一匹褐色的麻布。云松干萎,襯著珠靈干瘦的身子,青色的襦裙被穿堂過來的風吹起,勒出嶙峋的輪廓。殷繡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見過她了,不想她竟消磨成了這副模樣。 “過來取東西么?”說著,殷繡低頭細看了看她手中。 “從前從不至于給這樣的布料子啊。” 珠靈吸了吸鼻子?!澳锬镅劬θ缃袷懿坏靡稽c點光,寢殿的糊窗紗殘了,沒有人來修繕,我想著過來找些麻布對付上?!?/br> 殷繡在慈安宮,不敢隨意往長春宮走動,倒是很久沒有聽過周妃的境況了。不過,如今連未來皇后都是這副境況,周妃的處境可想而知。 “周娘娘的咳疾如何了?!?/br> 珠靈將殷秀拉至背風處,“沒好,但也沒見不好,還是從前的那個舊方子吃著,藥都是楊內官關照著送來的。劉知都走了以后,長春宮還能過出日子,幾乎都靠著他。我想他也是看繡姑娘您的面子,你下回見著他,可替我與他說聲謝?!?/br> 殷繡點頭應下。 “銀環呢?!?/br> 珠靈苦笑。 “繡姑娘還不知道嗎?”一面說,一面沖里頭努了努嘴。 “這兩三日,麗正門的守衛收了內宮人的銀子,偷偷放宮人出宮。鄭司官這幾日都不見人,恐怕是出去了。銀環昨日也在收拾細軟,今晚就走了。” 殷繡一怔。 “什么?這可是要掉腦袋的事?!?/br> 珠靈搖頭道:“不走就不掉腦袋嗎,聽說,朝廷的軍隊已經完全抵不住了,也就這幾天,叛軍恐怕就要進汴京城了。就大陳宮這個城門守得了幾日。” 殷繡想起前朝李皇帝焚洛陽行宮的事,大概明白過來。 “你們是怕皇帝會像前朝皇帝那樣焚宮嗎?” 珠靈道:“到也不完全是,說起來,我也想勸繡姑娘,此生能有這么個機會出這個樊籠,如何不走,姑娘這樣一個人,若能走到大天地里去,自然能有自己的道理,何苦把這輩子交給到閹人手中。那些人啊看起來富貴,可過得都是只有自己知道的苦日子?!?/br> 這話犀利又敏銳。殷秀笑了,這些年,珠靈這個女子也當真是歷練出來了。 “那你呢,你不走嗎?” “我走了,周娘娘就活不了了。所以我有我的命,若能和娘娘一道活下來,我就活著,后頭的朝廷總不至于不要人伺候吧。” 殷繡十分感慨,情不自禁地點頭贊嘆。 “不想你如今,竟然如此透徹?!?/br> 二人正說話間,楊嗣宜從外面進來,珠靈知道他與殷繡有話說,便與人見了個禮,說了幾句道謝的話便告辭回長春宮了。楊嗣宜帶著殷繡進里間去坐。此時已近黃昏,春時的天還不算長,烏青色的云壓下來,眼見著就要下雨。幽深安靜的青苔騰出濕潤的香氣來。 楊嗣宜沒有讓小內官們挪動,自己都下面柜子里去翻燈燭和火折子。點了燈又把所有的門都合上。風被禁在外頭,室內漸漸暖和起來,楊嗣宜搓著手殷秀對面在坐下來。 “姑娘是來問你家那位陳主子的事是吧。” 殷繡挑燈,“原本是想來過問一二的,這是不能再拖的事,等臨到親蠶禮那一日,若是沒有那黃桑服,怎么樣都是看不過去的。不過如今我知道你門內東門司這副樣景,也不好替她再折騰什么。只是,她畢竟還是個姑娘家,又這么不尷不尬地住在宮里,你們再不濟,也不好讓她難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