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5)
宋廷笑出聲來,轉頭一看,卻見面前的攤主還愣著,便問:這鞋子怎么賣? 二十文。攤主小聲答道。 宋廷點頭,我要了,正好我孩子要出世了,用得上。 既是要出世了,一雙鞋子怎么夠?還有許多小兒要用的衣物都得備上。陸炎插進話來,并對那攤主說:你把嬰孩要用的物品全部送到明將軍府邸去。說著,陸炎掏出一錠銀子放在那攤主手里。 那攤主接過銀子愣了好半天,看陸炎跟宋廷轉身要走,才忽然問道:王爺,我們有一日也能走出江南嗎?帶著我們的孩子。 陸炎回頭望著他,見那攤主身后貓出一個小孩兒的臉,臉色泛著常年失血過多的蒼白。一看就是個被經常抓去取血的孩子。 你相信本王嗎? 那攤主走過來,對著陸炎和宋廷就跪下了。 原本宋廷和陸炎出街四周便一直是圍觀之人,現下圍觀之人更多。 我相信,也不相信,這么多年,我們一直等著您,卻遲遲沒有等來您,好不容易您來了,卻只是為了大禹皇帝而來,并非是我們。王爺,我們的苦,我不信您一點都不知道,那三祥胡同里被斷了手腳的人,您一定有所耳聞。 這攤主的語氣很是平靜,仿佛沒有一點怨念,但宋廷知道,他所有的怨念所有的希望都壓抑在這平靜之下。 陸炎握緊宋廷的手,對那攤主道:你覺得羽族人和旁人有什么不同? 這話倒是把那攤主問住了,他一時間回答不上來,倒是一個微弱的聲音,輕輕說:沒有不同。 宋廷隨著聲音看過去,是那攤主的兒子,約莫不過六七歲的年紀,臉色蒼白不說,身子也消瘦不已。 我看過別的孩子,我們頭發一樣,眼睛一樣,手一樣,腿也一樣。 陸炎聽著那孩子的話,竟露出一個罕見的溫柔笑意來。 對,沒有什么不同。宋廷接過話朗聲道:將來,你們也可以走出江南,可以和喜歡的男子女子婚配,不一定要和同族人,不用給別人當血奴,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這話一落,人群中一片吸氣聲。 宋廷更是撫了下自己愈發顯懷的腹部,道:這就是證明,是大禹皇室和羽族聯姻,共育血脈的證明。只要你們相信我,相信陸炎,一定能看到你們想看到的結局,否則,剛愎自用不是好事,聽信小人之言也不是好事。 可你有了陸炎的孩子,按照羽族的規矩,你不能凌駕在陸炎之上了。陸炎是王爺,你是皇帝,這就完全不對。 人群中不知道是誰這么說了一句。 陸炎正要發作,宋廷卻拉住他,狡黠一笑,皇帝是大禹的皇帝,攝政王是大禹的攝政王。而我是陸炎的人,陸炎也是我的人。說到底這種事是你情我愿的,如果用規矩來死定,就沒意思了。 可是規矩... 規矩是人定的,可以改,就像你們當中的血奴,也能變為自由身,學會變通,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人群中忽然鴉雀無聲,宋廷和陸炎卻不再多說什么,繼續牽著手自顧自的逛街。 他們像一對平常人,像一對普通的夫夫,像一尋常的身懷云紋的男子,也像一尋常的男子和羽族之人的結合。 他們的身影看著是那樣和諧,他們的笑容里是只有對方的甜蜜... 一切都是這樣的尋常。 這味道不錯,比上次我們在京中吃的那家好。宋廷端著手里的餛飩,對陸炎道。 陸炎也難得贊不絕口。 你們不累嗎?找地方坐著吃啊。宋廷招呼不遠處的張潮生等人。 張潮生對宋廷有愧,有些不大敢看他,只應了句不累便退下了,倒是小一他們不拘泥,當下坐了下來,各自叫了一碗餛飩。 關于潮生的事... 我知道,你覺得他可用,便用吧,畢竟我們現在很缺人手,他冒犯我的地方,我姑且不計較。 你啊,這種事也不上心。 宋廷道:我相信你,自然相信你的決定,不然就太累了,我向來是個躲懶的人。 陸炎笑了一下。 張潮生聽著,臉色泛紅。 不過話是這么說,但我還是想問一句,你把徐流溢一個人留在朝中,真的可以嗎?他雖是禁軍首領,但畢竟不是主管朝政之人,怕是文武百官不服。 陸炎一面吃著餛飩,一面道:我把聞太后放出來震著了,太后在明,徐流溢在暗,足矣。更何況,這么些年經營下來,朝中大臣,忠于你我的不少。 后面句話宋廷沒怎么聽,倒是聞太后這里他驚了一下,聞太后竟甘心被擺布? 嗯,因為本王允諾她,事成后不會再讓她不能踏出安寧宮,她可以做個名副其實的太后。 宋廷抽了抽嘴角,一想到日后要看到那位所謂的母后,表情就有些不大順暢。 陸炎一眼就看穿了,道:你放心,她做她的太后,跟咱們沒甚關系。 宋廷這才松了口氣。 兩人逛完夜市回去時,街道上的人已經少了不少,但還有不少圍觀之人。 他二人卻一直旁若無人一般,想干嘛就干嘛,倒是讓人看得舒心,忽然覺的他們的結合真的是一件極好的事。 ****** 主子,事情就是這樣。 行宮里,侍衛向四王爺稟報宋廷和陸炎今夜的一舉一動,四王爺聽后揮手將人打發下去,這才對一旁的杜景峰道:準備的怎么樣了? 主子放心,我們的人已經抵達四大將軍住處,馬上就會有消息傳回來。并且我已集齊江南所有兵馬,比起單槍匹馬的陸炎和宋廷,我們勝算十足。 明守義那兒呢? 他不過只有幾百人罷了,都在他的府邸護著宋廷和陸炎,不在話下。 好,很好,本王原本想留我那侄子一命,現在看來,他只有跟著陸炎一起和江南毀滅了。 杜景峰往前一步,有些試探性的問:王爺,真的要將江南變為焦土? 怎么,你舍不得? 屬下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江南幾大家族祖籍于此,一時間讓他們遷徙,他們頗有微詞。 四王爺看著他,這話是杜景祺讓你說的吧。 杜景峰低了下頭,算是默認。 他背叛本王一事,本王尚且沒有追究,他現在倒是學會耍心眼了。 主子恕罪,我兄長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我們擔心,離開江南,在別處怕是很難扎穩根基。 裂土封侯不也跟根基一樣重? 杜景祺思索了一下,道:別的家族倒也同意,唯有李家。 喔? 當年,李家獨女長芳主意外死于宮中,李家自此仇恨大禹,對于要離開江南,還要接受大禹的封爵,頗為不滿。江南幾大家族里,李家根基最為深厚,若他們不肯配合... 四王爺雙眸微瞇,文雅的臉上盡是殺意,本王要江南的一切消失干凈,讓羽族消失干凈,誰也阻擋不了! ****** 三日之后 杜景祺當真帶領江南幾大家族首領前來明守義府邸見駕。 對于他們如此的配合,倒是有些出乎陸炎的意料。 更讓陸炎沒有料到的是,他們此次前來倒不是為了見駕,而是興師問罪。 宋廷約莫記得這原主之所以被先帝遣送到封地是因為犯了什么事兒,但是他穿過來的時候,不知道為什么,這段記憶是空白的,以至于他連聞擎是原主發小都不記得。 可以說,那段空白和聞擎和他犯的事兒或許都有關系,不然不會兩者一起忘記。 且不說聞擎的事兒,就說他犯的事兒,雖然他并不記得,但從面前那位李家家主的興師問罪中,他得知,當年是因為自己一時貪玩,把他那被邀請入宮游玩的寶貝女兒推入荷塘,溺斃了。 作者有話要說: 諸君晚安~~千言萬語只有一句:感謝大家,非常非常,謝謝! 第95章 一脈相承的 對于這件事,宋廷全無記憶,整個大腦都是空白的。 但他是空白的,陸炎卻不是。 宋廷被遣送至封地時陸炎還沒有被先帝接進宮,但后來他當上攝政王,選中宋廷成為君主時,特意調查過這件事。 當年,先帝為示親厚,在自己萬壽節那日特地邀請了江南各世家入京,這其中便有李家,那李家的女兒長芳主在先帝萬壽節前一日被人推入荷塘溺斃了。 當時都說推她的人是宋廷,那處荷塘偏僻,事發時無人看見,只有幾個太監宮女瞧見宋廷跟著長芳主前前后后進了池塘所在的院子。 他們都是小孩子,太監們以為只是躲躲玩玩,并無在意,等再得知宋廷消息時,便是那位長芳主已經溺斃了。 這事在當時鬧的極大,但由于并沒有人親眼看見宋廷推了人,先帝便把此事極力壓下,只說是小孩子之間玩鬧,長芳主一時踩滑跌入池塘,但為了平息江南怒氣,先帝仍舊貶斥了宋廷,小小年紀便將他發配到了貧瘠的封地,此事就過去了。 沒想到現在會被提起。 面對一群人興師問罪,宋廷有些坐立難安。 這劇情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也沒想到原主被送到封地去,是這么回事。 原本以為今兒得鬧起來了,但沒想到站在一旁的陸炎卻沉聲說:李雍,你放肆! 李雍是李家現任家主,雖說江南世家權利最盛的是杜家,但李家根深最久,許多人明面上都要給李家幾分面子,這李雍更是被大家一直追崇之人,還從未有人這般呵斥過他。 放肆?我不過為我女兒討個公道。 陸炎哂笑一聲,令嬡之死,先帝早有結論,你現在是在質疑先帝? 難道不可以嗎。李雍反問道,這里是江南,即便面前的人是宋廷和陸炎,他也敢如此說話。但顯然他低估了陸炎。 本王馬上就派人送你去長安,至刑部,那里存放著所有關于令嬡當年之事的細節,方便您重新回憶。 陸炎! 陸炎雙眸微瞇,聲音雖淡卻冰涼的浸人骨頭,令人冷的直哆嗦,除了皇上以外,我想沒有人能這樣直呼本王名諱。 話落之際,一道白光在廳內閃過,張潮生出劍收劍都很快,等眾人回過神時,李雍的發冠已被削落在地。 李雍大驚失色,幾乎來的所有人都駭了一跳,他們沒想到陸炎敢如此挑釁他們,或者說,陸炎今日就是來挑釁他們的。 果然,陸炎道:諸位,皇上今日讓你們來覲見,是想聽聽你們對江南的歸屬問題有何看法,而不是讓你們打著別的旗號有謀逆之心。 攝政王好大的口氣,一位老人家為自己的女兒伸個冤怎么就有謀逆之心了?杜景祺抱著雙臂笑瞇瞇的問道,難道說,因為此事跟皇上有關,所以就不能提了?殊不知,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陸炎盯著他,正要反擊,一旁的宋廷卻一臉正色道:朕做過什么事,朕清楚,朕說沒有就沒有,金口玉言! 宋廷站起來,與陸炎并肩而立,看著李雍,道:令嬡之死若與朕有關,那朕來江南第一個拜訪的就該是您,哪里輪得到您來興師問罪?看來您是被什么人當刀子使了對朕發難,這一發難,一不注意雙方就得起沖突,起了沖突之后會怎樣呢? 說到最后,宋廷又露出了他那有幾分溫和的笑容。 李雍盯著他,布滿眉間紋的面部盡是恨意。 宋廷卻道:我想,江南不少百姓,不管是否為羽族人,對朕的恨意就是您暗地里煽動的吧,或者說您被人利用著煽動了,不過不管是哪種,令嬡之死與我無關,不過您既然有疑心,不如真如攝政王所說,回京城去,咱們可以重新為令嬡翻案。 李雍的表情怒意更勝,只覺宋廷和陸炎在玩兒他。 眾人也覺得今日這覲見,原本是想要緩和關系的,看來是火上澆油了。 這些世家離開時,杜景祺特地留了一步,問道:長雪呢? 聽他提起傅長雪的名字,陸炎和宋廷均一陣惡寒。 難道已經不在江南了? 宋廷笑道:在與不在,似乎和你也沒什么關系。 和我是沒什么關系,但鈺兒已經知曉他的身世,我也知道他曾來這兒見過長雪,先他回去對長雪日夜思念,畢竟是從長雪肚子里出來的,他想多和他待待。 不勞你費心,傅大人若是想念杜鈺了,朕自會傳召。 杜景祺哼笑一聲,皇上,我雖然不知道你為什么要蹚江南的渾水,但還是想忠心的說一句,馬上就要到盡頭了,你們能不能平安離開江南,就快有答案了。 說完,杜景祺這才轉身離開。 待他離開后,宋廷和陸炎便收到徐流溢傳來的消息,北周那邊來報,聞擎率領大軍離開邊境朝江南而來,想來是受了四王爺調遣。 在江南眾人離開不久后,這位四王爺竟帶著一大批人浩浩蕩蕩的走進宋廷這小小住所,站到了宋廷面前。 這位四王爺雖已到不惑之年,但保養的甚是不錯,身上又有一股文人之氣,不說話時瞧著倒也算順眼,可一旦開口,臉上一旦有表情,則讓人心有余悸。 侄子,我此次前來是給你送戰帖的。 四王爺說著,讓身后的杜景峰把燙金的戰帖遞到宋廷面前。 小一上前接過。 宋廷看了一眼,盯著面前的男人,道:看來你我之間到了這一步了。 四王爺挑了下眉,仇恨已經拉滿了,該動手了,是吧陸炎。 陸炎臉色極黑,片刻后道:生靈涂炭,你真是個瘋子。 宋廷有些不解。 四王爺卻道:你又何嘗不想看到那樣的畫面?要想大禹真正國泰民安,不再有什么特異功能之人擾亂秩序,不再有什么世家盤踞之地,最好的解決方法,不就是把曾經存在過的一切抹殺干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