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長頌，是前禮部侍郎的家的二娘子，庶出。

    我有一個嫡親姐，許給了當朝宰輔嫡女程朝詞。

    光景十年，萬國來朝。我爹接待了所有藩國來使，光景十二年……我家里被搜出了與藩國來往的信件，至此全家被抄，嫡系全部處死，我因庶出未能聞名，且母為瘦馬上不得臺面活了下來。

    配揚州，充妓。

    此年十歲。

    程家受我家所累，一種獲罪，嫡女程朝詞亦放置揚州，同我在一處窯子里。

    我第一次正臉見到朝詞，是被綁在長凳上，吊著分開雙腿。

    配發的罪女，要不是伺候君子，要不就是伺候一些富家小姐，伺候富家小姐首先得考個秀才，我只是讀過兩年書還是夫人賞得恩跟著家塾……是蒙學，再大一些去要去官塾，父親便不讓我讀了。

    老鴇頂著張紅脂粉的臉，走到我面前，“喲，小丫頭長得還算俊俏，就是皮包骨頭了點，禮部侍郎家的伙食不咋樣啊，還沒我樓里的姑娘身子有rou……”

    確實，禮部侍郎重禮。重正妻而輕妾，我的母親連妾都不是，若非殺親子于理不合，想來我也不至于活在這世界上。

    “喲，今兒個給破了身好好調教調教，讓朝詞君子觀摩觀摩，日后也是需要套著小娘子歡心……呸，瞧我這嘴，程君子往這一站就很討人歡喜了。”

    我沒有力氣，抬頭往上看，老鴇身后站著一女子，眉眼清冷，薄唇似線……白的厲害，也是下揚州走得水路，折騰的人身子骨疼，那張如玉的臉也被折騰的少了幾分生氣，多了些病氣，還是好看的，惹人歡心的。

    除了我。

    這不是我第一次見到她……上次是在燈節，一襲明黃百迭錦鶴衫，腰系環佩，玉擊做響，當真是君子如風。

    眉眼猶帶叁分春雪，一身傲氣。和我那個jiejie不一樣……我jiejie配不上程朝詞。

    今兒的程朝詞又有些不一樣，百褶藍底的長裙，腰系青帶，眼底只剩下疲乏還有一絲憐憫。

    程朝詞在可憐我。

    “慢著。”

    “當今允諾我可以救一人，先帝于我與林家的婚約不可違。”

    “她，你們不能動。”

    “……我做清倌。”

    彼時我身體虛弱，又掙扎的厲害。程朝詞的聲音忽遠忽近，只剩下最后一聲清倌，擲地有聲。

    她救了我，我卻并不感激。當時若能選擇死，我一定是選擇一死百了。

    一十叁歲的春節，大喜慶的日子。即便是春樓也是能享受這快樂，老鴇會分酒下來。

    程朝詞被點了曲兒，我在她房間里喝酒。我是伺候她的，干著小龜公一樣的活兒，她的近身是從前的婢女，不知怎么活了下來，第二年也來到春樓伺候程朝詞。

    真的，除了被點曲兒，程朝詞穿的用的怕是沒什么變動。

    我只記得……那日晚上，我趁著酒，和我有婚約的妻子——程朝詞一度春風。

    其實只是心有不甘罷了，平白得了女君子的身份，能夠娶妻另立家譜，可妻子確實春樓最受歡迎的女人，是樂戶是賤籍，甚至這君子身份還是她施舍來的……我一點都沒有與之匹配的才學。

    年叁十樓里的姑娘都圍著磕著瓜子嘮著，有錢的換了一身低調的裝扮去街上看戲看煙火，哪有人還被點曲兒的。

    還帶著一身酒氣。

    得到程朝詞的那一瞬間，我在想，從前京里第一，宰輔嫡女也在我手下宛轉。

    而我只是個庶女，母為瘦馬，真不知道我那九泉之下的爹作何感想。

    林家唯一活著的人，與那樂戶有婚約。

    也不知道那打心底瞧不起我的親姐作何感想。我不僅得到了她的妻子，還成為了“君子”。

    而后程朝詞幫我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君子……我也成為了京里一等一的才女，新娶了第一文書之女董倩，從此平步青云……

    就是……程朝詞。

    程朝詞！

    程……朝詞。

    她永遠的離開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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