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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嗯了聲, 沒料到這話會成真的。 誰也沒料到。 * 這些天,初雪思慮良久,還是決定要離開。她在顧懷瑾這里待著是很好, 可是還不是她想要的。 她和顧懷瑾辭行:“多謝你, 但我還是要走了。” 顧懷瑾沒攔她,也許是知道攔不住。只勸她一路保重。 又多問了一句:“你想去哪兒?” 這問題初雪并沒有答案,她轉過身,看著天空和云朵說:“不知道, 走到哪兒就算哪兒吧。” 初雪就這樣離開了西昭,顧懷瑾給了她盤纏, 她道了謝, 不知不覺, 一路到了邊境。她站在邊境上, 可以看見大齊。 這里是很好的, 于是她住了下來。 初雪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雨若,她還以為這輩子再見不到雨若了。雨若變了蠻多,但總體看起來很幸福。她的夫君應當是很愛她的, 他們眉眼之間都透露著相愛。 雨若拉著初雪說話, 仔仔細細把她上下打量了一遍, 確認她毫發無損, 這才放了心。 “能再看見郡主,雨若簡直太高興了。” 初雪跟著笑,她這一生,從初將軍之女, 變成皇宮里的長寧郡主,再到李成暄的皇后,到這會兒,仿佛都成了一朝風露,眨眼便消散了。 她想,日后她再也不是什么身份了,她只是初雪罷了。 初雪抬手,輕撫著自己小腹。 雨若與她丈夫在此處定居,她丈夫后來做小生意,一路輾轉,便到了邊境。雨若邀請初雪去他們家住,初雪搖搖頭,拒絕了這提議的一半。她自己租了處房子,就在雨若府宅的不遠處,又請了個照顧的婆子,便住下了。 她其實什么謀生技能也不會,多虧了顧懷瑾考慮周到,給她的銀錢足夠。但也不能這么坐吃山空,故而初雪還是跟著雨若開始學習謀生。 她會的東西不多,又都嬌生慣養,最后學來學去,倒做起了賣些小繡品的活計。 雨若也沒想到,打趣她:“郡主從前就是不愿意學,你看這不挺好的?” 初雪為自己辯解:“以前真的學不會,現在可能是開竅了。” 雨若只是笑她。雨若沒問過她怎么會來到這里,也沒問過孩子的事。她只當是和從前一樣。 初雪是離開的路上才發現自己懷孕的,這個孩子實在命大,跟著她經歷過那么多,竟然還安然無恙。 她糾結過許久,因為懷揣著復雜的情感。但最后還是決定生下他來。 她會努力去成為一個母親,努力去愛他,努力過旁人那樣的日子。 至于旁的事情,就等以后再說吧。以后的事情,誰會知道呢? * 李成暄睜開眼的時候,人已經回到宮里。他先是愣了一愣,才敢確定自己還活著。聽見動靜,有人進來伺候。 “皇上醒了。”他們涌過來,面上不知是喜悅還是別的情緒。 李成暄撐起身來,他確信自己還活著,只不過渾身都痛著。 他還活著,所以是阿雪回來救他了是嗎? 李成暄心里涌起一陣狂喜,問宮人:“阿雪呢?她沒受什么傷吧?” 他們都低下頭,沒人敢回答。 于是李成暄猜到了答案。 她選擇了拋棄他。 他拿自己的命來賭,結果賭輸了。阿雪還是不要他了。 李成暄默然躺下去,闔上眼皮,忽然覺得很累。 這時候有人才答:“奴才們找到皇上的時候,并沒見皇后娘娘。興許……娘娘只是失散了……” 李成暄連他后面的話都聽不清了,他仿佛又陷入無邊的虛無之中。 太醫為他診治身體,吃藥,上朝,一切仍舊如從前一般。沒人敢提起皇后娘娘的名諱,這是一個禁忌。 可也有不同的,皇上變本加厲地惡劣,幾乎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昏君。他什么也不管了,任由這一切都走向深淵。 又一天月圓,李成暄遣散了宮人,獨自倚在窗下。 月光照耀在人肩上,李成暄捂著胸口,心里沉寂著。 他大約知道阿雪在哪兒,很奇怪,沒有緣由,沒有根據,只是冥冥之中感覺到她的氣息。 既然如此,他們之間應當是有不同于常人的羈絆的。 李成暄從不信鬼神,可這時候卻想信了。 此刻他身邊空無一人,從前也是空無一人的,但從沒有感覺到被孤獨淹沒,好像要喘不過氣了。 因為阿雪不要他了。從前世界是他們倆的。如今只剩他一人了。 他大抵是做錯了許多事。 但李成暄不承認愛初雪是錯的。錯的是什么呢?是他的方式么? 他很想看一看阿雪,只需要遠遠地看一眼。就足夠了。 * 中原戰亂是很久以前就埋下的禍患,被壓抑下來,但終究有爆發的一日。 大齊滅國那一日,與往常并沒什么不同。初雪帶著初見在街上閑逛,聽見有人說起強盜匪寇之事,又論起世道。 “世道只怕要更難咯。” 她聽的時候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初見買了糖葫蘆回來,跑回她身邊,他才三歲,走路還不文檔,踉踉蹌蹌的,抓著她的衣袖,叫她阿娘。 初雪蹲下來,替他把衣裳整齊,摸他呢小臉蛋,心里很是高興,“小見乖。” 她牽起初見的手,往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