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暄笑了聲，點頭:“嗯。”

    他在初雪身邊坐下，期待她下一句會說什么。

    此時此刻，她好像那魚鉤上的餌，驅(qū)使著他往前走下一步。下一步又下一步，步步都帶著期待，期待中夾雜著惶恐，這種心情酸而爽，甚至使人有種愉悅感。

    “我把阿雪吵醒了嗎？”李成暄聲音輕柔，在這夜里，也能安撫人心。

    初雪一歪頭，抱住他的胳膊，把頭埋在他臂彎里。她笑起來，杏眼變得微微萬出一個弧度，像飽滿的月牙。

    “別怕，噩夢都是假的。”初雪抬頭，笑吟吟地望他。

    李成暄最喜歡她的眼睛，他點頭:“嗯，是假的。”

    但有些噩夢是真的，是重復(fù)人這一生的痛苦而造就的，那些痛苦折磨著當(dāng)時的自己，又在多年之后，重新折磨著現(xiàn)在的自己。

    這其中的道理，初雪是不會明白的。她在父母雙亡之后，讓自己變得遲鈍，不去發(fā)覺諸多事情。

    初雪用下巴蹭著他的胳膊，她夜半醒來，還有些困困的，眼睛很快地變得瞇倦。不過仍舊強撐著精神，沒說幾句，又開始重復(fù)這一過程。

    最后還是撐不住，在他臂彎里睡過去。

    李成暄替她蓋好被子，看著她的臉想，竟然是這樣的。

    她還是會說，別怕啊。

    李成暄笑了聲，悄無聲息地從旁邊退出去。他回到自己宮中的途中，瞧見了皇帝的儀仗。

    有一瞬間，他低頭看自己的手。

    “你去打盆水來。”李成暄吩咐旁邊的宮女。

    宮女應(yīng)聲而去，很快端了一盆水來。

    “下去吧。”

    殿內(nèi)安靜，內(nèi)里沒人伺候，李成暄不喜歡。他坐下，鄭重地把袍子粒好，把袖子擼上去，每一個動作都那么正經(jīng)而規(guī)矩。

    待準(zhǔn)備工作結(jié)束，把手浸入銅盆之中。熱水沒過手背，淹沒他修長分明的手指。

    涂上香胰，用方帕仔細(xì)擦拭。

    還是黑的。

    是了，他這個人從頭到腳沒一處不是黑的。

    洗不干凈了。

    第11章 秘密 “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秘密。”……

    宮外的動靜漸漸大起來，李成暄行至窗邊，瞧見行色匆匆的羽林軍們往玉蘭軒趕過去。

    李成暄饒有趣味在窗前站定，背過手，嘴角勾出一抹耐人尋味的弧度。這笑容與平時相去甚遠(yuǎn)，帶著嘲弄與不屑的意思，赤/裸/裸的飄出來。

    明天一定是場好戲。

    李成暄低垂眉目，抬手在窗欞上擦拭一遍，發(fā)覺有些細(xì)小的灰塵。他又折返銅盆，將手重新洗凈。

    “來人，將水撤了吧。窗戶上的灰，也該掃一掃了。”李成暄在一邊站定，如此吩咐。

    宮人得了吩咐，退出去，夜重新步入凄清。

    第二日，翻了天。

    二皇子發(fā)了瘋，砍死了宮中許多人，甚至生啖人rou的傳言紛紛不絕，即便是連最低等的宮娥也都在議論此事。

    “聽聞……四皇子的死，也同二皇子相關(guān)。真是沒想到。”

    “是啊，誰能想到，還有這種駭人聽聞之事呢？”

    兩個灑掃的宮女正議論著，忽然抬頭，見三皇子正瞧著她們。

    李成暄道:“不可妄議。”

    他并未說責(zé)罰，轉(zhuǎn)身而去。

    兩個宮女瞧著，不禁松了口氣，對視一眼，心有靈犀道:“三殿下真是一如既往地溫柔。”

    李成暄得了皇后宣召，往勤政殿去。才邁進勤政殿大門，便聽見四皇子母妃李嬪的哭鬧聲。

    歇斯底里的:“陛下，你要為妾身做主啊。靳兒他……他……”

    李成暄踏進門檻，并未能聽李嬪說完這一句，她人已經(jīng)暈了過去。另一邊的賢妃也是失神坐著，似乎還未能從失去兒子的現(xiàn)實中緩過來。

    皇帝在上位坐著，皇后在他身邊，瞧見李成暄進來，給他使了個眼色。李成暄會意，行過禮，撤到一邊。

    皇帝撐著額頭，似乎頗為困擾。

    “此事……”他抬起頭來，掃過一圈，目光落在李成暄身上片刻，又淡淡地移開。

    “此事朕會命人去查，送賢妃與李嬪回去吧，若是再哭再鬧，朕也一并處置了。”皇帝揮手，解決這麻煩。

    他短短時日之內(nèi)，失去了兩個兒子。即便這兩個兒子于他而言，也并不顯得多重要，但仍舊升起了一絲悲憫的情懷。

    待賢妃她們都走后，殿內(nèi)還剩下李成暄，他也退出去。

    皇帝嘆口氣，與皇后說話:“這是上天在懲罰朕嗎？”

    皇后作為他的妻子，自然要安慰他。

    “不是的，這不過是巧合……”

    皇帝一拍桌子，有些慍怒:“巧合？這真是巧合嗎？堅兒這是自己挖坑，做壞事遭報應(yīng)到自己頭上。平日里他仗著自己是長子，胡作非為便也罷了，竟還做出這等……”

    后面的話，都被甩在了身后，聽不真切。

    李成暄在門口候著，待皇后出來。皇后與皇帝勸慰一番，聽他依賴自己，竟然覺出些高興。左右她的孩子早失去了，這些孩子叫著她母后，也并非親生，平日里他們的母親還要借孩子耀武揚威，如今好了……這反倒使楚皇后覺得高興起來。

    但這種高興并不能顯露出來，她需要壓抑住。她需要表現(xiàn)得悲痛而不舍，以及哀戚。

    她戀戀不舍地從皇帝那兒出來，遠(yuǎn)遠(yuǎn)看見李成暄還在外頭站著。這才想起來，她還有個名義上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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