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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向太陽墜落在線閱讀 - 第102頁

第102頁

    “你覺得我和蘭波教官是朋友?”

    安德雷踩滅煙頭,和上次一樣規(guī)規(guī)矩矩地?fù)炱饋砣舆M路邊垃圾桶,才若有所思地答道:“他對你保護欲很強?!鳖D了頓,他補充:“對沒有私交的人,他不是那樣的。”

    彌雅只感覺心頭狂跳,扯了扯嘴角:“你描述的蘭波教官和我認(rèn)識的那一個不太一樣?!?/br>
    安德雷擠了擠眼睛:“那么我們更加應(yīng)該坐下來,好好對比一下各自的版本。”

    他口舌靈便,舉止有些輕浮跳脫,卻不惹人討厭。也許是因為他將企圖都坦蕩擺在明面,有股幾乎沒受過挫折的人才有的珍貴少年氣。

    彌雅想了想:“好啊?!辈坏劝驳吕茁冻鱿采掏痰匮a足:“不過,是到我寄宿的家里聊。這個時間點,女主人在家。”

    安德雷苦笑:“年輕的小姐,你真是非常謹(jǐn)慎?!?/br>
    “索默太太和蘭波教官似乎是舊識,對他的近況,她知道得可能比我更多?!?/br>
    “索默……”安德雷忽然瞇起眼睛,“是哪位索默?”

    “瑪利亞·索默太太。”

    安德雷愕然失語,半晌才說:“不會真的是我想的那個瑪利亞·索默吧?”

    “你認(rèn)識她?”

    “說不上認(rèn)識……但所有人都知道瑪利亞·索默是誰。

    彌雅聳肩:“我不知道?!?/br>
    “瑪利亞·索默和她的伴侶艾薩克·朱特蘭是帝國前就頗有名氣的文化界名人,也是為數(shù)不多帝國建立后敢于公開批評侵略和殖民擴張政策的公眾人物?!卑驳吕淄回5爻聊慌模暗嬲屗麄兂擅氖呛髞淼氖隆V焯靥m一次從大學(xué)講課回來路上被身份不明的黑衣人拖上一輛車,從此以后就再沒消息了。那也是十多年前了。當(dāng)時海外也全都是譴責(zé)和報道,我雖然還小,但印象很深?!?/br>
    “索默不是很罕見的姓氏,也許只是同名?!卑驳吕浊辶饲迳ぷ?,“但出于好奇心,我還是想登門確認(rèn)一下?!?/br>
    而出于對于她所不知道的蘭波的探究欲望,還有星點對于索默太太是否真的是那一個索默太太的好奇心,彌雅同意了。

    按下門鈴不久,彌雅便聽到了熟悉而快速靠近的腳步聲。

    索默太太開門,眼神在彌雅身后定了定:“你帶了客人來?!?/br>
    安德雷在看到索默太太的瞬間瞪大了眼睛,但他隨即開始禮貌問好:“您好,我叫安德雷·沃羅寧,是米哈爾·蘭波的同學(xué)。聽說他負(fù)責(zé)的學(xué)員在一位索默太太家借宿,沒想到真的是您……冒昧上門拜訪,請您原諒,我——”

    沒想到安德雷會緊張到語無倫次,彌雅在邊上看著,覺得這一切都極為滑稽。

    “沃羅寧……真是個令人懷念的姓氏。我可能認(rèn)識你父親,又或是叔父,進來吧?!彼髂斓貞?yīng)答。

    彌雅慶幸索默太太沒生氣,靜悄悄地?fù)Q鞋溜進了門廳。

    在沃羅寧小心翼翼地脫鞋的時候,索默太太問,“沃羅寧一大家子在帝國革命前就移民了,你是在海外出生的?”

    “對?!?/br>
    “還是干老本行?”

    安德雷沒忍住,頗為刻薄地嗤笑:“當(dāng)然?!彼p咳一聲,正色道:“我是停戰(zhàn)后家中唯一回聯(lián)邦來的孩子?!?/br>
    索默太太對此只是一笑,示意安德雷隨便在餐桌邊坐下:“客廳沒收拾,不好待客?!?/br>
    “您客氣了?!?/br>
    “茶還是咖啡?”

    安德雷拘謹(jǐn)?shù)囊鈶B(tài)已經(jīng)開始消退,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四周,一邊客氣地應(yīng)答:“咖啡,謝謝?!?/br>
    咖啡機發(fā)出運作的機械聲,索默太太回頭,直白地發(fā)問:“安德雷,你為什么要到這里來?對你來說,這片土地連故鄉(xiāng)都稱不上?!?/br>
    “但從小到大,父親、母親……祖母,叔父,所有人,所有人只要有機會,話題就會自然而然地回到他們唯一的‘故土’上。這也是他們堅持讓我上僑民學(xué)校、學(xué)習(xí)他們的母語的原因。必須承認(rèn),在我真的到這里之前,故鄉(xiāng)是個神秘又有吸引力的名字。就像阿瓦隆一樣?!?/br>
    索默太太飛快地彎了彎唇角,那是善意的嘲諷:“然后你失望了?”

    安德雷低笑:“的確。離開空港,我還以為自己誤入了垃圾場。全是廢墟和垃圾,還有貧民窟一樣的矮房子。當(dāng)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一樣了。”

    “這個街區(qū)和這棟房子都很幸運,絲毫沒有被炸毀。戰(zhàn)前是什么樣,現(xiàn)在還是什么樣?!?/br>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索默太太罕見露出了恍惚的神色。這是彌雅第一次瞧見女主人的這一面。

    安德雷識趣地陷入沉默。

    咖啡機滴滴清響。

    索默太太將杯子、糖罐和牛奶端上桌,而后便和往常一樣利落地轉(zhuǎn)身往樓上走:“你是彌雅的客人,那么我就先失陪了。很高興見到你,年輕人。”

    和往常不同,索默太太上樓后沒有關(guān)上房門,算是一個表態(tài)。

    彌雅有些驚訝。

    安德雷長長呼了口氣,壓低聲音:“哇哦——”

    “有什么好哇哦的?!焙吞m波的這位舊相識相處的時間越久,彌雅對他就越缺乏敬畏。他應(yīng)當(dāng)和蘭波差不多年紀(jì),卻要孩子氣許多。如果不是本人親口確認(rèn),實在很難相信安德雷·沃羅寧和蘭波真的是朋友。至少曾經(jīng)是。

    蘭波、沃羅寧、索默、朱特蘭,對于彌雅來說這些都是姓氏。但她也隱約感覺到,他們同屬于一個如今只剩下魂靈和骨架的世界。剛才索默太太和安德雷的對話即便她想加入,也插不進一句話。話語和話語之間省略了太多對她這樣的外人才需要言明解釋的默認(rèn)信息。這個事實刺痛她。與克拉拉才認(rèn)識那時候也是這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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