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予的身形一僵，他捂著肩膀的手微微蜷縮了一下，終于還是慢慢地將身子轉了過來。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裴清予望著面前面色青白的濯無眠，開口說道，“你一直說，你想要復仇，那么你的仇究竟是什么？和我有什么關系？”

    裴清予緊緊盯著濯無眠的眼睛，一字一頓地繼續問道：“你又到底是誰？”

    “裴隊長不是有了猜測嗎，就不要在這里裝傻充楞了。”濯無眠的精神狀況似乎依舊不好，他面上的肌rou在不自覺地痙攣，說話間似乎也用了極大的力氣。

    “裴隊長就不要再明知而故問了。”濯無眠舉著槍向裴清予慢慢逼近，他似乎在極力地忍耐著什么，咬牙開口道，“不跟我說說你都知道了什么？”

    裴清予沒有說話。

    他知道濯無眠的意圖。

    濯無眠不過是想利用他來將尋隱引出來，然后一起射殺。

    裴清予沉默地站在原地，水面的微光通過幾次折射映照到他的臉上，揭開了他眼眸伸出的幾縷悲哀與猶疑。

    “說話！”濯無眠突然大聲吼道，他抬起頭，似乎在也在和藏匿在暗處的尋隱對話，“尋隱！讓你的隊長說話！我不信他沒有猜出來，我不信他真的意識不到自己的錯誤！你讓他說話！”

    ——咔噠。

    裴清予緊緊盯著眼前突然接近的槍口，低低地嘆了一口氣。

    濯無眠在享受圍獵的快感。

    不同于平常的狩獵，圍獵相當于將獵物放出一點點，一點點給他們希望，看著他們為這希望東奔西跑，最終又回到獵人面前。

    濯無眠在享受罪惡被人獲悉再親手抹去的快感。

    “我數三下，如果你的隊長再不說話的話，我就直接殺了他。”

    “一。”

    四周靜悄悄的沒有動靜。

    “二。”

    濯無眠手指動了下，將子彈送入槍|膛之內。

    “阿尋！”裴清予在濯無眠喊出“三”之前突然開口，微微地搖了搖頭。

    “晚了。”

    濯無眠側過頭挑起嘴角，嘴唇輕輕嗡動著：“三...”

    “砰——”

    裴清予下意識地閉上眼，預想中的疼痛卻并沒有傳來。

    卻感到腰間被人瞬間攬住，緊接著那人拉開簾子，將他拽進了另一個通道內。

    “隊長。”尋隱有些緊張地望著面前的人，他的手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扔出去了一個躺椅的緣故，一直在不停地顫抖著，“抱歉。”

    裴清予搖了搖頭，他們現在又回到了別墅內，裴清予快速掃視了面前一眼。

    兩人身前是一個黑漆漆的走廊，rou眼可見的范圍內兩邊都是一個個的房間。

    裴清予深吸一口氣，拉著人向前走了幾步，隨意選了一個房間鎖上了門。

    “剛剛的電話不是我的。”

    裴清予剛一回身，尋隱便立刻開口，急促地說道，“隊長你知道，我的電話早就調成靜音了...我不知道聲音是從哪里傳來的，等我終于確定它所在位置想要關掉時，它已經自己停止了。”

    “而你也已經完全暴露在了濯無眠面前。”

    “所以...是有人故意的。”裴清予神色凝重，接過尋隱遞過來的手機。他隨意擺弄了一下，發現這部手機已經失去了電量，自我關機了。

    “他特意把手機留在那里，要么是他未卜先知，要么是....”裴清予一邊說，一邊向周圍望了一圈，“他一直在監視我們。”

    之前在更衣室內討論的問題又浮現在兩人心中。

    ——這個別墅到底是誰的，別墅的主人又和濯無眠有什么關系。

    “嗡嗡嗡...”

    兩人的話音剛落，又一陣電話的振動聲在房間里傳開。

    “是我的手機。”

    裴清予從衣服里拿出手機，神色凝重，“但我哥為什么要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

    兩人無聲地對視了一眼，尋隱側身繞到裴清予身后守住房門，而裴清予深吸一口氣，轉向房間角落接通了電話。

    尋隱緊張地盯著房間角落沉默不語的人，只見裴清予仔細地聽了一會兒電話，突然轉過頭沖著尋隱說道：“不是大哥。”

    尋隱一愣，只聽裴清予按住話筒，輕聲補充道：“是周揚。”

    “喂？喂！”

    電話那頭，周揚雖然刻意壓低了聲音，但依舊掩蓋不住他語氣的焦急，“你們怎么還不回來？”

    裴清予皺眉：“你為什么拿著我哥的電話？”

    “他倆在忙，所以我來給你們打電話。”周揚似乎轉過頭看了一眼，聲音一瞬小了下去，“裴大哥說要找我問些東西，所以我就來了你爸媽家等著。結果你們怎么還沒回來？？”

    裴清予張了張口，還沒說話，只聽周揚仿佛終于釋放了一般，一連串地開口問道：“你知道我在這里等了多久嗎？裴清炎和宋軒陌一直在研究什么‘野佳’的事情，我也聽不懂，只能坐在這里看你mama給我的照片冊，我跟你說裴清予...”

    “閉嘴。”裴清予聽到“野佳”兩個字，倏然打斷周揚的話語，他皺眉開口，直接快速跟周揚說道，“把電話給我哥，我要問他一些問題。”

    “問問問，就知道拖著我。”周揚一邊嘟嘟囔囔，一邊將電話給了出去，“也不知道我非得跑過來圖啥。”

    電話那頭終于安靜了幾秒，緊接著裴清炎略帶焦急的聲音在電話那頭響起：“喂，小予，你們現在在哪？”

    “哥。”裴清予立刻開口，他望了一眼門口處的尋隱，低聲說道，“我們在野佳的那個別墅里。”

    裴清炎的心中狠狠一沉，他還沒來得及繼續說什么，只聽裴清予接著說道：“哥，你還記得之前我和阿尋去山頂小屋的時候，拜托你們查的林州的系統嗎。”

    “嗯。”裴清炎的那邊似乎信號不好，聲音忽大忽小的有些聽不清楚。

    “我記得你們是在追查林州的系統時找到的‘野佳’這人。”裴清予深吸一口氣，將聲音壓的更低了。

    “我和阿尋目前來看....一時之間回不去，哥哥，你就先把你們當時查到的信息跟我們簡略說一下吧。”

    外面的走廊里似乎傳來了細微的腳步，裴清予往遠離門的方向后退了一步，低聲道：“這可能能幫助我...確定最后的真相。”

    裴清炎在電話那頭不知為何沒有接話，裴清予這下終于意識到了裴清炎今日的反常，他皺了皺眉，謹慎地開口喚了一聲。

    “哥？你們...”

    第137章 誰窺探了晨曦44   不要讓我擔心

    “沒事。”

    裴清炎隨口嘟囔了一句, 手指在桌子上摩挲著。

    裴清予皺了皺眉，沒有再問什么，而是靜靜地等著裴清炎說當時他們調查到的事情。

    “我想一想, ”裴清炎深吸了一口氣，皺著眉回憶道，“從哪里開始...”

    “哦，我們當時查到了野佳的地址——”裴清炎揉了揉眉心，從他有些凝重的話語中裴清予聽出, 他們查到的野佳的地址一定不是現在這個別墅。

    ·

    “宋苒苒，你確定地址顯示的是這里嗎？”裴清炎皺眉望著手上記錄的小紙條，又抬頭看了一眼面前的一排平房, 神色間有些疑惑。

    “我在網上看過她的網紅視頻，她背景里的畫面可都是富麗堂皇的，怎么會住在這兒？”

    “炎隊，您沒聽說過網紅詐騙的事情啊。”宋苒苒拿過裴清炎手中的紙條, 對照門牌號一一望去，上前兩步敲了敲房門。

    “什么詐騙？”裴清炎滿臉茫然地轉頭望向宋軒陌，宋軒陌沒忍住輕笑了一聲, 微微搖頭示意他問宋苒苒。

    “哎, 就是網紅在網上顯示住的地方, 看起來都富麗堂皇，其實是好多人擠在一個大房子里, 每個人只有一個小隔間顯示背景...”

    宋苒苒剛想繼續發表一番長篇大論，突然一陣房門的“吱呀”聲打斷了她。

    一個女人出現在門前。

    宋苒苒的眼睛微微睜大，這個女人的容貌可不是“詐騙”的那種，她有著一張瓜子臉，眼睛很大, 襯托著五官越發精細。

    她沒有問什么，只沉默地看了面前的三個人一眼，將門縫開大了些許：“進來吧。”

    宋苒苒頓了一下，她轉頭望了身后的裴清炎一眼，裴清炎摸了摸下巴，沒有說什么，率先一步走進房間。

    “我是野佳。”房門剛一合上，門口的女人便開口急促地說道，“你們是不是...登上林州號的那個人？”

    宋苒苒有些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沒有什么表示，只是先開口謹慎地問道：“你怎么知道我們不是林州本人...”

    “林州已經死了，我知道。”野佳打斷宋苒苒的話，急促開口道，“我把他的號刪除了，就是因為我不想再記起這件事情...但前幾天我看到，他在論壇的頭像亮了。”

    野佳喉頭哽咽了一下，再開口聲音有些顫抖：“當時我恐懼又震驚，猶豫了幾天終于還是把他的號碼又加了回來——因為我知道，如果再次有人登錄這個號碼，一定是有人要開始查了。”

    “我試探著發過去消息，當我收到你們的回復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們不是他。”

    野佳有些痛苦地搖了搖頭，聲音中帶著難過與些微地希冀：“...這也就意味著，我的機會可能來了。”

    “你為什么會知道林州死了？”裴清炎沉聲開口，皺眉問道，“他跟你說過什么？”

    “他只跟我說過他可能遇到了危險。”野佳搖了搖頭，“但我能確切知道這一切是因為——我間接性地參與了林州死亡的整個過程。”

    裴清炎聽到這里微微皺眉，他抬頭望了野佳一眼，示意她繼續。

    野佳微微抬頭，環視了一圈周圍的場景。

    “這棟小平房是我自己的房子，但我平時并不住在這里，我住在另一個...‘金屋子’里。”

    宋苒苒張了張口，她想要問野佳這個“金屋子”到底是個什么意思，卻被裴清炎一把捂住了嘴。

    “沒事，”野佳抬起眼有些疲倦地笑了下，“之前這個姑娘說網紅詐騙的事情，其實確實就是這樣——”

    “我‘工作’的地方是在一個‘金屋子’的地方，那里很富麗堂皇，卻只有我自己住，我從小被迫待在那里，直到后來長大得知了這所平房的存在，才能偶爾離開那里喘息片刻。”

    野佳抬起頭，望著面前的三人說道：“而我，就是那里用作展示的‘金絲雀’。”

    “你說你從小就被迫待在那里，”裴清炎敏感地抓住了問題的關鍵，“為什么？是你父母...”

    “我父母早死了。”野佳垂下眼，“是一些別的原因，我不能說，就像我也不能告訴你們這個‘金屋子’ 在哪里一樣...在一切水落石出之前，我不能暴露這一切。”

    宋苒苒的嘴角抽了抽，她的神色有些焦急，忍不住脫口而出道：“那你把我們叫來是干什么啊？你又想讓我們幫你，又擔心自己會暴露。不入虎xue焉得虎子，你什么信息也不提供，我們...”

    “我能夠給你們提供和林州這個程序有關的信息，因為這個事情他們已經得到了他們想要的，除了我，不會再有人后續追蹤了。”

    野佳抬頭望向宋苒苒，語氣中帶著些許歉意，“抱歉，如果是我自己，我一定會立刻前往警局公開這一切——但‘金屋子’里還有我的弟弟，我不能害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