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似乎在往林州公司那里去。”

    “嗯。這個追蹤器是什么時候創建的？”即將掛斷前，裴清予又突然問道。

    “嗯？我查一下。”宋苒苒一愣，迅速回道：“大概是半年前。”

    “如果再有變化，隨時告訴我們。”

    裴清予掛了電話卻沒急著走，而是抬眼看向一旁抱著雙臂看戲的宋軒陌，宋軒陌一怔，原本帶著笑意的嘴角慢慢抿了起來，似乎是輕輕嘆了口氣。

    “怎么了？”尋隱意識到了裴清予似乎想要做什么，警惕地問道。

    “現在坐著頭暈嗎？”

    宋軒陌沒有回答尋隱的問題，而是直接上前一步摸上了他的頸動脈，見裴清予神色猶豫又慢悠悠地道：“你知道我能看出來，說實話。”

    “暈。”

    裴清予猶豫了下說道，病房的白熾燈在他眼里似乎在一晃一晃的，他不得不緩緩地眨著眼，以緩解頭暈帶來的嘔意。

    “能自己站起來嗎？”

    宋軒陌后退一步，裴清予沉默了一瞬，扶著一旁的床擋慢慢起身，卻是一瞬間悶哼了一聲，身子一軟便向前倒去。饒是尋隱一直注意著裴清予的狀態，此時依舊被嚇了一跳，立刻上前一步將人扶住，讓他緩緩坐回床上。

    裴清予的五官精致卻不顯壓迫，大概是因為法醫外勤到底少些的緣故，他皮膚很白，此時因為剛剛驟然的體|位變換，他臉色更蒼白了幾分，削弱了那份精致，反而平添了些許凌冽。

    尋隱看著閉眼半靠在自己身上的裴清予，莫名有些難過——他的隊長，什么時候虛弱到連站都站不穩的地步了。

    “隊長到底…怎么了？”

    “他血壓太低，心臟供血不足，所以頭暈喘不上氣。”宋軒陌上前一步幫裴清予輕輕揉著頸動脈，緩緩說道，“脈搏110次/分，血壓都低到80/50了。”

    “你給我用那個藥，我現在就能出院了。”裴清予微微睜眼，蒼白著臉輕笑道，“就維持一晚上就行，沒事的。”

    “然后再半夜被120送回醫院。”宋軒陌油鹽不進，他溫聲換了一種方式勸道，“清予，我要是不管你，你大哥會找我麻煩。”

    “大哥哪舍得找你麻煩呀，你倆青梅竹馬。”裴清予滿意地看著宋軒陌耳朵紅了，又近乎央求道：“宋哥哥，求你了，不讓我大哥知道不就好了。”

    尋隱在一旁聽得有些不明所以，他知道宋軒陌和裴清予大哥自小一塊長大，但卻不清楚兩人關于那個藥在打什么啞謎。此時見一向溫和的宋軒陌都不同意裴清予注射，也意識到那藥物一定有些問題。

    “藥有問題就不要打了，我自己去查。”尋隱倏然起身。

    “你回來。”裴清予開口，他見尋隱動作一僵卻并未轉身，心中嘆了口氣，放緩了語氣，“聽隊長的話。我身上沒勁，抓不住你。”

    尋隱沉默地又坐了回來，裴清予扭頭，正看見宋軒陌將他手機遞過來： “行啊，我不跟他說。”

    裴清予臉上一喜，又聽宋軒陌溫聲說道：“但是你要親自跟他說。”

    ----

    “說完了。”裴清予拿起手機晃了晃，“大哥不接電話，我發短信告訴他了，你打吧。”

    宋軒陌懷疑地看了眼手機，卻沒有看出什么。他嘆了口氣，從旁邊急救車內取出一根細小的針管來，將里面的液體全部注了進去。

    “你現在身體弱，我不確定藥效能維持多久，之后反應會有多強烈我也不確定。”宋軒陌輕聲道：“希望…不要出事。”

    “我沒事的。”注射那藥物似乎很難受，裴清予閉眼喘息了一會，扯出一抹笑來，“明天見。”

    ----

    c公司13層。

    “很冷嗎？”

    “嗯？”

    裴清予有些茫然地轉過頭，尋隱指了指裴清予的指尖：“在抖。”

    “沒事，藥物副作用。”裴清予不甚在意地說著，卻是將指尖縮回了袖口，認真地在林州工位附近尋找著什么，尋隱也定了定神，慢慢捋著案情。

    “林州涉嫌吸毒，他每月的工資基本都是用來填補這個巨大窟窿的，但依舊不夠。按照宋苒苒剛才的發現，他應該是想直接越過石遷這一層獲得毒品，但卻被發現了。”

    “是，石遷說的林州半年前消失的那三個月，大概就是追蹤器被發現，他們把他抓了過去。所以被放回來后，林州也一直沒敢有所動作，那個追蹤器也就留在了石遷那里。”

    裴清予轉身靠在桌上，環顧著四周：“現在追蹤器動了，說明他們依舊沒有發現它，所以我們剛好利用這一點，守株待兔。”

    黑暗的樓層中突然響起電話的震動聲，尋隱立刻將手機掏出。

    自從裴清予受傷后，尋隱便將自己的電話鈴聲調成了震動。即便如此，有時突如其來的聲音也會讓裴清予心臟有些難受。

    此時周圍一片寂靜，尋隱下意識地先看了眼裴清予，卻見他神色如常。尋隱皺了皺眉，掏出手機接通了電話。

    “尋哥，我剛把當天林州公司門口的監控都過了一遍，凌晨最后一個出樓的就是保潔，當晚雪很大，覆蓋了晚間的腳印，監控顯示最后也只有保潔出樓的腳印，早晨也只有報案人一個人的進樓腳印。”

    林世初說著有些憤懣：“兇手是想制造…完美的不在場證明。”

    “嗯。”窗簾旁邊似乎有什么東西在飄動，尋隱一頓，緩步走過去蹲下了身。

    ——是一根透明細線。

    他突然明白了什么，看向一旁似笑非笑的裴清予。裴清予見狀慢慢走到他身旁，輕輕拽了拽那根線，仔細研究著。

    “尋哥，你和隊長小心，追蹤器似乎在向樓上移動。”電話那頭，宋苒苒在林世初身后喊道。

    “知道了。”尋隱一把將試圖走遠的裴清予拉回身邊，裴清予無辜地看著他。尋隱動作一頓，電話那頭宋苒苒還在囑咐著什么，尋隱無奈道：“知道了，你們隊長就是在這等著他們呢。”

    “‘你們隊長’？怎么不叫‘我的隊長’了？”掛斷電話，裴清予輕笑著問道。

    “你不剛才也叫宋醫生‘宋哥哥’了。”尋隱低聲回道，他看了看那根細線，很韌，黑暗中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到。

    裴清予一噎：“小時候那么叫，都好久沒叫過了…”他見尋隱扭頭一臉平靜，下意識地換了個話題：“知道是怎么殺的了嗎？”

    “知道怎么做到不在場證明了，但不清楚子彈去了哪里。”尋隱蹙眉。

    “嗯。”裴清予輕輕點了點，“一會就會有人給我們答案了。”

    走廊里傳來電梯輕微的嗡動聲，尋隱將裴清予拉到身后，裴清予抬眼看了下表，輕聲呼了口氣。

    “真是，好冷啊。”

    第8章 誰扣動了扳機8   裴清予眉心一跳，還沒……

    電梯聲緩緩地停在了13樓。

    尋隱拉著裴清予緩緩走到窗簾的對面，裴清予突然從地上撿起那根細線，尋隱立刻會意，將細線另一頭拴在空調下面。

    有雜亂的腳步聲漸漸靠近，兩個黑影慢慢摸進了13樓。尋隱和裴清予隱在一旁，見兩人直奔窗簾這邊，在地上摩挲著什么。

    “阿尋，把空調調到最低。”

    裴清予突然湊到尋隱耳邊輕聲說道。為了壓低聲音，裴清予不得不湊得極近，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尋隱耳邊，讓他的耳垂都不由自主開始熱了起來。他無聲地點頭，迅速打開了空調。

    寂靜的樓層中突然響起“滴”的一聲，那兩個黑影嚇了一跳，有一人瞬間暴喝道：“誰？”

    “哥，是空調。是不是這種大公司的空調都是定點自己開啊。”另一人環視了一圈沒有發現異常狐疑道。

    “兇|殺現場就是晦氣。”那人“呸”了一聲說道，“警局里那小子說上次搜查現場他偷偷把那東西藏起來了沒敢帶走，也不知道給扔哪了，讓我們在黑暗里摸瞎。”

    c公司空調制冷效果很好，即便是尋隱此時也覺得手臂有著絲絲涼意，旁邊的裴清予一直沒有說話，但剛剛兩人指尖不小心觸碰到了一起，尋隱能感到自家隊長指尖冰涼，仿佛沒有一絲溫度。

    時間過去了半個小時，黑暗中尋找東西的那倆人也開始不耐煩起來，尋隱突然感覺旁邊的人身子晃了晃，又瞬間站直。他心里一驚，連忙將人扶穩，接著樓外的燈光，他能看到裴清予隱隱蹙著眉，臉色蒼白。

    “我沒事，剛剛突然暈了下。”裴清予搖搖頭，剛剛動靜有些大，他不確定那倆人聽見了沒有，正待再仔細觀察時，卻失了那倆人的蹤跡。

    裴清予心中一凜，同一瞬間，耳側一陣勁風襲來，尋隱瞬間側過身接住揮過來的一拳，裴清予腳下一掃，將來人立刻逼退兩步。兩人在黑暗中對視一眼瞬間會意，裴清予一轉身向不遠處空調下跑去，尋隱上前一步將身側窗簾一揚，逼得那人不得不再后退一步，逐漸向空調處靠近。

    只有一人在與尋隱纏斗，還有一人隱于黑暗中未現。裴清予一邊快速向目標處移動，一邊分心注意著四周。左前方突然傳來細微的破空聲，裴清予迅速低頭，心臟處卻突然一痛，他身子一僵，大口地喘息了一下，再繼續閃躲時已來不及，肩膀處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裴清予悶哼一聲，卻是立刻鎖定了那人的位置，他順著下墜的力道往旁邊一滾，揪住那人的領子迫使他抬頭，輕笑道：“在找什么呢。”

    那人掙扎著沒有說話，裴清予將他綁在一旁的椅子上，躲在暗處慢慢平復著氣息：“別急…一會就給你們。”

    另一旁，尋隱引著那人不斷向這邊靠近，裴清予隱在暗處瞅準時機，低喝一聲“阿尋”，尋隱會意，立刻低頭滑過細線，身后那人躲避不及，直直地被細線勒住脖頸，當即閉氣暈了過去。

    “看來兇|手讓你們找東西的時候沒告訴你們東西是怎么用的。”尋隱將這兩人綁在一起，裴清予靠坐在桌子旁按了按胸口，輕|喘著說道：“空調調至最低溫度，細繩浸濕形成薄冰將繩子繃得更緊，堅韌到能夠勒暈一個人。”

    “而當天下著雪，氣溫更低，細繩緊貼著玻璃不易被發現更易結冰，所以兇|手將它浸入的鹽水——以此減緩結冰速度，制造不在場證明。這種繩韌性極好，而微小的熱脹冷縮足以讓堅韌的繩索扣動輕量級的扳機。”裴清予半彎下腰，清冷的聲音一點點壓低，“我們開始還在想□□和細繩是如何消失的，但你們剛剛提到的叛徒幫我們解決了這一點…”

    彎腰時間長了裴清予心臟有點受不住，他坐直身子看了一旁的尋隱一眼，尋隱自然地蹲下身接過裴清予話頭，伸出手道：“拿出來。”

    “…什么？”清醒著的那人沉默，“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么。”

    “殺|死林州的那把槍給我。”尋隱冷聲道，“然后你們可以解釋下子彈是怎么消失的。”

    尋隱沒有理他，直接將人按倒開始搜身，那人呲笑了一聲，繼續說道：“槍不在我們手里，不在我們手里…”

    他突然抬頭惡狠狠地，盯著蹙眉的裴清予道：“或者說，還在這里，但不在我們手里。”

    黑暗里突然傳來清脆的“咔噠”聲，裴清予眉心一跳，還沒來得及說什么，身體已經先一步沖過去，瞬間將尋隱撲倒在地。

    砰——

    第9章 誰扣動了扳機9   他們正處在集裝箱正中……

    “隊長！”

    尋隱在裴清予撲過來的一瞬也反應了過來，卻是來不及調轉身位，只能拖著人往旁邊挪了下。

    “隊長你有沒有受傷？”

    尋隱鼻息間都是緊張的，他想微微撐起身檢查下裴清予的狀況，卻是剛起身便聽到趴在自己身上的人一聲悶哼。

    ——尋隱瞬間止住了動作。

    “隊長，你中槍了嗎？”尋隱維持著半起身的姿勢焦急道。

    黑暗中視覺削弱，其他感覺便被無限放大，尋隱能感到裴清予在控制不住地顫抖，終于慢慢呼出口氣：“沒有，”裴清予啞聲道，“撕了個口子，但子彈沒進去。”

    “你過去去看一眼，我在這里盯著他們倆。”

    裴清予咬牙撐著手臂將自己身體重重靠向一旁，血液的流失讓他感覺周圍更冷了，他頭有些發暈，但并沒有太過在意：“他的槍威力不大，但聲音極輕，現在我們在明他在暗，你小心些。”

    “是。”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性，尋隱下意識地應聲，他朝前走了兩步后猶豫著回了下頭。

    裴清予靠坐在黑暗中，仿佛困獸般低頭獨自舔舐著傷口，尋隱腳步頓了頓，迅速回頭快步走了出去。

    等尋隱腳步聲遠去，裴清予才不著痕跡地松了口氣，他身子狠狠地抖了下，咬牙撩開衣擺——血液已經浸潤了最里層的衣服，逐漸向周圍蔓延開去。

    藥效伴著大量血液的流失而削弱，裴清予感到心臟又開始悶悶地痛了起來，他不由自主地張口微微喘著氣，再次確認了下子彈不在體內后，拿著紗布報復般狠狠按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