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草草色a免费观看在线,亚洲精品国产首次亮相,狠狠躁夜夜躁av网站中文字幕,综合激情五月丁香久久

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紅色的情懷在線閱讀 - 一、追呀追,追著美女到中國

一、追呀追,追著美女到中國

    米羅山有誰知道?南洋的人當然知道了!它是抗日武裝的根據(jù)地,這詞兒可能不太準確,似乎應當叫抗日武裝的密營。

    當時,抗日密營里有一百來號人,大多數(shù)是華裔,尤蘊含就是大多數(shù)之一,她在密營里當醫(yī)護兵,穿著灰白色的學生服,戴著紅色的十字袖箍。

    鬼子就是鬼子,他的人少,就像撒芝麻鹽似的守著城鎮(zhèn)、守著公路、守著鐵道,這也給密營里帶來了諸多麻煩,尤其是糧食、彈藥和藥品,三天兩頭不夠用的,尤蘊含被逼無奈,經(jīng)常到山上采藥,不然就沒法救治傷病員。

    如果沒有戰(zhàn)爭,米羅山準會成為旅游勝地,你看那漫山遍野的鮮花和野草吧,尤蘊含本是一個大美人,她就像蝴蝶那樣,在花叢里飄來飄去,甚是扎眼。

    這個眼福,還真讓田震給撿去了。那一天,他進山送糧,坐在馬車上隨意騁望,遠在三千米開外的尤蘊含一下就讓他鎖定了。真的,不是吹牛,尤蘊含的一顰一笑,他一目了然、一清二楚。這要歸功于那個手里的玩意。這是德國造的單筒望遠鏡,紫銅的,六節(jié),六十倍。發(fā)現(xiàn)了大美女,他狂浪地站起來,夸張地詠誦道:“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lǐng)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趕車的東尼卻莫名其妙地打量著他:“少東家,你這是看到了啥光景呀?”

    田震收起望遠鏡,余意未消:“呵呵,人間玉瓊,絕代佳人。”

    車夫哪曉得他說什么,晃晃腦袋,“啪”地甩了個響鞭。

    哪知,這鞭神奇無比,當空喚來一片呼嘯,那綠樹、那花草飛騰而起,在青煙中舞舞爪爪,更強烈的巨響也穿過了山谷、河川,“轟隆隆”地撲進了耳洞。大步噔噔的車夫,伴著一道電光,像颶風掃木樁一樣,直挺挺地倒下了,轅馬也倒下了,不用說,馬車也倒下了。田震滴溜咕嚕從車上滾到了山谷里,但他鬧不清怎么回事兒,伸手摸摸腦袋,還在,手里的望遠鏡也在。起初他認為這是做夢,從后續(xù)的爆炸聲里,他很快就斷定:鬼子來了!

    他這是來送軍糧,沒想到會遇上鬼子偷襲,甭想別的,得逃命呀。田震攥著那個單筒望遠鏡沿著谷底的河道拼命逃竄,前面出現(xiàn)了一片蘆葦塘,岸邊還有一墩墩大樹,枝葉繁茂,密不透風,他二話沒說,噌噌爬到了大樹上,這樣,他才松口氣,扒開樹葉觀看外邊的景況。令他驚訝的是,尤蘊含也從另一個方向朝著這塊跑來,田震顧不上危險,撥開樹枝向她呼叫:“哎,這邊,這邊!”

    狂奔的尤蘊含放慢了腳步,抬頭望著他,有些遲疑。

    “我是來送軍糧的,田記糧行。”田震極力向尤蘊含招手。

    尤蘊含猶豫再三,還是跑了過來,樹上的田震一伸手,尤蘊含像花籃似的被提了上去。

    上樹后,警覺的田震先拿著望遠鏡朝四周觀察,然后才問尤蘊含:“密營的吧,叫什么呀?”

    “尤蘊含。”尤蘊含打量著他,又問道。“你呢?”

    “田震。”他收起望遠鏡,笑眼對著站在另一個樹丫上的尤蘊含。

    “老家哪里的?”

    尤蘊含答道:“膠東僑鄉(xiāng)鎮(zhèn)。”

    “啊呀,咱是老鄉(xiāng)唻。”

    尤蘊含認真打量著田震,見他也穿著灰白色學生服,陽光而又隨和,不過眼角嘴角,都掛著小頑皮。尤蘊含知道“田記糧行”跟密營的關(guān)系,剛要跟田震嘮幾句,田震卻突然喊叫了一聲:“鬼子!”

    尤蘊含探去,也緊張了起來,因為有三個穿短褲的鬼子兵從山坡上撲來了,三八大蓋上的刺刀雪亮刺眼。

    “你在這里別動,我把他們引開。”田震說著,折斷一根樹枝,擰了擰,拔出了枝子,只留下了一個樹皮管兒,然后飛身跳了下去。

    他在轉(zhuǎn)身時,還不忘囑咐尤蘊含:“老實待著,千萬別動!”

    河道本是平展的,他故意一竄一竄地朝前跑。鬼子果然發(fā)現(xiàn)他了,一個鬼子朝他舉起了槍,他當然知道鬼子的槍法了,還沒等鬼子開槍,他早就倒在了一邊,又一個鬼子舉槍,他在地上滾開了,鬼子見他懂得戰(zhàn)術(shù)動作,認為他是個啥人物,端著槍一齊朝他追來,他爬起來就跑,鬼子在后頭緊追不放,等到離尤蘊含遠了,他朝鬼子招招手,然后一頭扎進了河里,等鬼子到了河邊,只看見一片靜靜的蘆葦,還有幾只亂飛亂叫的水鳥,鬼子氣急敗壞,朝著蘆葦里亂開了幾槍,然后怒狠狠地走了。

    下著小雨,陰著小天,這是個詭秘的拂曉。田震穿著黑色雨衣來到了羅婆橡膠園,找到了割膠工彭叔。

    “唉,都打散了。”彭叔告訴他。田震知道他說的是米羅山游擊隊。但田震更關(guān)心的是尤蘊含。他追問道:“她呢?就是那個醫(yī)護兵。”

    彭叔為難地眨眨眼。作為聯(lián)絡員,他是不能隨便暴露游擊隊員的行蹤的。

    田震有的是牌,問他:“孩子的病怎么樣了?”

    彭叔嘆口氣。

    田震掏出一把銀元:“拿著吧。”

    彭叔推開了田震的手。

    “有人正在撮合我們的婚事,我必須找到她。”田震撒了謊。

    彭叔思慮了半天,才告訴田震:“回國了。上級指示,剩余的隊員回家鄉(xiāng)抗戰(zhàn)。”

    田震仁義,將一把銀幣扔進了彭叔的割膠捅里。

    風雨飄搖的馬來港,一艘老式郵輪起錨了。“嘟嗚”的汽笛聲,震顫著二等艙里的田震,同時還喚醒了他父親的聲音:“既然你一定要回國,我也就不攔了。我們在家鄉(xiāng)已經(jīng)沒有什么親人了,不過你遇到了難處,可以去找一個叫謝胡子的人,他是一個山大王,跟我有過交情,那個望遠鏡就是他送給我的。”

    田震從南洋回膠東老家,并沒費多大周折。他上過水文專科學校,懂英語、會日語,手里還有錢,遇上了麻煩,闊手一甩,也就排除了萬難。那一年,太平洋戰(zhàn)爭快收尾了,日本人財殫力盡,碰上田震這樣闊綽的海龜都想撈點好處,所以他一路春風,到了縣城,日本人甚至為他派了三輪摩托,把他送到了游擊區(qū),當然他也給了日本人一些銀子。

    田震的老家就在游擊區(qū),日本人的摩托也只能把他送到這里。盛夏,走在鄉(xiāng)間的小道上,他最強烈的感受就是干渴,不是他干渴,而是整個家鄉(xiāng)都干渴。太陽毒辣辣的,沒有風,也沒有云,土地裂著大口子,莊稼一半青一半黃,路邊的樹木懨懨著,就像經(jīng)歷了秋霜,幾只知了猴趴在干枯的樹枝上“哇哇”地哭鬧,唯一讓他欣慰的是,山嶺下那條青云河,河里流淌著清水,河邊長著豐茂的青草,只可惜,這條河眼巴巴地看著兩岸干旱,光顧自娛自樂,沒有施舍半點恩澤。在青云河邊,有一群光腚孩子在嬉鬧,他們一會兒水中,一會兒草叢里,這讓田震回憶起了自己。他就是在他們這個年紀離開的家鄉(xiāng),也曾像他們那樣在河里戲水、打鬧,這一晃十年過去了。

    穿著藍青色學生裝、提著格子旅行箱的田震,走在沿河的鄉(xiāng)道上,本身就是一個光景,路人雖說稀少,打量他的卻不稀少,田震不是那種扭捏的人,在眾目睽睽之下,他仰首挺胸,意氣風發(fā)。忽然,遠處隱約傳來了低沉的喇叭聲,他加快腳步,爬上了一個山坡,卻見前頭一道埠嶺,頂上有一片樹林,林中藏著一座廟宇。他記起來了,這就是家鄉(xiāng)的那座青龍廟。

    好奇的人是經(jīng)不住誘惑的,他直奔青龍廟而去。鉆進了樹林,一個不曾見過的場面撲面而來:廟前一片女人,花花綠綠,盤坐在地上,雙手合十,閉著眼睛,嘴里念念有詞;女人的前頭,是一個小山包,上頭站滿了人,田震湊了過去,卻見山包兩側(cè)各立一隊喇叭匠,手里攥著三尺長的大喇叭,喇叭匠中間是鑼鼓手,一架大紅鼓幾個大銅鑼,鑼鼓后頭是六個鞭炮手,杵著一根長竹竿,桿子上插著燃燒的紫香還有一掛驚天動地的大雷子。再往前瞧,地上撐了個長條的木頭祭臺,上頭不僅擺著豬頭、饅頭之類的祭品,還有一個花籃子,籃子里一個小紅襖,裹著一個眼珠子晃悠的嬰兒。站在祭臺前的,是披著太極大氅、戴著紫色師爺帽子的法師,他抱著拂子,面朝東南,微微閉眼,舉著右手,指頭在不停地搬動,像是等什么時辰。再往前瞧,田震就打開了冷顫,因為祭臺底下,就是懸崖,而懸崖下面,就是奔騰的青云河。

    田震明白了,這是在搞祈雨儀式,而且那個鮮活的嬰兒將會作為祭品推進河里。田震很小就聽過這些故事。他覺得這樣太荒唐、太殘酷,可又如何制止這種野蠻行徑呢?

    法師開始興風作浪了,他一甩拂子,搖頭晃腦地呼喊道:“龍王爺休著急,送個童子伺候你,龍王爺你翻翻身,一場大雨救萬民。”

    滿腦子鬼點子的田震當機立斷,掏出一把銅錢,隨手一揚,嘩啦啦的硬幣動搖了威嚴挺立的炮手。

    趁機,田震一把奪過了一個炮手的竹竿,對方剛要反抗,田震又將一把銅錢扔在了他的懷里。炮手不知所措。

    也就在這時,法師一揮拂子,幾個壯漢抬起了花籃里的嬰兒,田震的快手已經(jīng)抽出紫香,將火頭按在了大雷子的藥芯上,大雷子“滋滋”地冒起了青煙,田震一把采斷挑繩,順手就把大雷子扔進了河里。大雷子在水中炸起了浪花,田震也跳躍起來:龍王跑了,龍王嚇跑了!

    祭臺頓然亂了,一個披頭散發(fā)的婦女像飛劍似的沖了過去,一把奪過了盛孩子的花籃,可在她逃離時,法師卻攔住了她。

    田震趕緊奔上前去。

    法師拉扯亂發(fā)女人:“你壞了我的法事,砸了我的飯碗!”

    田震問他:“行法事幾個錢?”

    法師:“法事三塊大洋,童子回贈一石棒子。”

    田震二話沒說,從兜里摸出幾個銀元,啪地拍給了法師。那個女人也會瞅時機,抱起孩子便跑了。

    這時,心存余恨的法師問田震:“你是誰,為啥破壞法事?”

    “祈雨我不反對,禍害人命,我看不慣。”田震振振有詞。

    “先說你是誰吧!”法師滿臉怒氣。

    田震:“我是本地人,剛從南洋來。家有商號——田記糧行。”

    法師指著田震:“我看你是妖孽!”

    讓他這么一煽動,一群鄉(xiāng)民憤恨地朝田震涌來。田震雙手抱拳,施禮后說道:“鄉(xiāng)親們,你們也不想想,龍王在東海,怎么會跑到這青云河里呢?”

    這時,一個穿長袍、戴眼鏡的男子從人群里鉆到了前頭,伸手攔住了鄉(xiāng)民:“大家聽我說,這位田先生說得在理啊!聽說咱們村要向龍王獻童子,我急趕慢趕,還是遲了一步,幸虧這位田先生啊!”

    他的一番話,就像一瓢涼水澆進了沸騰的鍋里,大家激動的情緒頓時安靜下來了。見情形大變,法師抱著拂子走了。

    戴眼鏡的男子向田震伸出手來:“田先生,幸虧你啊,保住了陳鐵掌的三小子。”

    這當兒,一個鄉(xiāng)親指著眼鏡向田震介紹:“他是我們村的明白先生,叫秦國良。”

    田震握著秦國良的手說:“謝謝相助,田震,僑鄉(xiāng)鎮(zhèn)的。”

    “哎,你這就不對了,你救了我鄰居的孩子,我應當感謝你啊。”秦國良又困苦地說道。“天氣大旱,收成不好,村里欠著日本人的軍糧,我去‘以工頂糧’,在縣中代課,回來晚了。”

    秦國良又約田震:“田記糧行,如雷貫耳啊,走,廟里喝杯水吧。”

    進了廟,秦國良和田震喝著住持素全泡得一壺苦茶,推心置腹交談起來。原來,這秦國良曾在南京讀大學,鬼子侵占南京前夕,他隨難民返回了家鄉(xiāng),家里有二十畝地,他在村里也算個有文化、有家產(chǎn)的人物,所以鄉(xiāng)親們遇上事兒,也愿讓他拿主意。這下,秦國良對田震說:“如今,國民黨的游擊政府是周鳳瑞主政,當年他跟令尊同為縣政參議員,現(xiàn)今災情不減,眾生苦難,如若先生為民請命,輕徭薄稅,必將流芳千古。”

    田震雖然有所心動,但讓他真的去找周縣長,還真有點猶豫,他可是沖著尤蘊含回國的,那兒有他心愛的人嗎。秦國良見他為難,又建議道:“你不去也罷,縣政府跟游擊隊混在一塊,口碑實在不好,你若沒有去處,就暫且在我家委屈一下吧。”

    一聽游擊隊三個字,田震立刻聯(lián)想起了尤蘊含,他撂下茶碗,起身說道:“既然是為民請命,又加之兄長委托,我愿意去試試運氣。”

    秦國良大喜,讓人給他準備了些干糧,以備路上充饑。田震雖然跟秦國良一面之交,卻大有相見恨晚之感。

    國民黨的游擊政府在北坡村,這個村在青云山的北麓、青云河的西岸,從青龍廟上北坡村,要走一條奇險的山路。田震將藍青色的制服搭在肩上,提著行李箱艱難地攀登著上山的臺階,忽覺前頭多了一堵墻,抬頭一看,是一個粗壯的漢子,留著毛刺狀的短發(fā),穿著破褲子、舊汗禢兒,一雙大眼珠子閃著異樣的光芒。還沒等田震做出反應,那壯漢揮手一掌,只聽“咔嚓”一聲,路邊的一棵拳頭般粗細的小樹折斷了,也曾習武的田震趕緊列開架式,做好了自衛(wèi)準備。想不到壯漢仰首大笑起來:“哈哈哈,慌啥你,俺這是給你亮一手。”

    田震還在迷惑,壯漢早已抱拳作揖:“俺是百草村的陳鐵掌,謝謝你救了俺兒子,以后用著俺,你言語聲,俺愿意把命給你!”

    田震明白了,也抱拳回敬了一禮:“舉手之勞,不足掛齒。可是我不明白,你怎么舍得自己的孩子呢!”

    陳鐵掌:“唉!祈雨獻童子,是老講究,總得有人出頭吧?再說了,出童子的門戶村里眾籌三斗糧食,在這忍饑挨餓的年月,舍一個孩子救一家人啊!”

    說著,他下了一節(jié)臺階,跟田震站齊了,又說:“聽說你去北坡村,俺特意在這里等你。到了那里,你要是眼生,就去找俺兄弟,陳老四,干伙夫,沒出五服。”

    田震點頭致謝。

    田震到了北坡村,果然引起了縣長周鳳瑞的重視。周縣長除了把他請到小屋里傳杯弄盞外,還極力挽留他,盛情難卻,田震便應該下了周鳳瑞,當了縣糧食局的稽查員。可幾天過后,田震又后悔了。首先,在這支游擊隊里,根本就沒有尤蘊含的影子,而且這個所謂的游擊隊,身披兩張皮,真實底盤是張牙舞爪的縣保安隊,掛著抗日的羊頭,賣著刮民的狗rou;更讓人心寒的是,田震提出抗旱賑災,周縣長原先已答應,就是拖著不辦。另外,田震還發(fā)現(xiàn),周縣長之所以挽留他,并不是看中了他的才學,而是看中了他爹的錢柜,周縣長曾當著田震的面修了一書,委婉地向田震的父親提出了募捐的要求。

    不過,在游擊政府也有開心的時刻,這就是跟伙房里的陳老四在一起。陳老四不像是一個老伙夫,他胡子刮得干干凈凈,衣服穿得整整潔潔,高高的,瘦瘦的,不愛用嘴說話,一雙善解人意的眼睛卻能及時跟你交流;像天下個性鮮明的男人一樣,田震不愛抽煙,也不愛喝茶,卻喜歡喝酒,他喜歡微醺狀態(tài)下抒發(fā)情感,甚至慷慨激昂,這樣的人不能沒有聽眾,而陳老四就是他最稱職的聽眾,二人在一起,陳老四很少發(fā)言,如同相聲里的捧哏角兒,眼睛隨著田震的嘴巴轉(zhuǎn),摻和的語言也就是“哦”“嗯”“好”之類的語氣助詞,再不夠,就默默端起杯,跟田震喝個酒。田震有錢買酒,陳老四有能耐搞菜,二人經(jīng)常湊在一起。

    這天晚上,田震又捎著一瓶燒酒來到了陳老四的宿舍,可是屋里沒人,他沒在意,上了炕頭熟練地掀開了墻洞子的布簾子,拿出了里頭的半碗花生米,又將兩個茶碗撂在了炕頭小桌上,啟開木頭瓶塞子,“嘩啦嘩啦”倒上了兩碗酒,自斟自飲地等待著陳老四的到來。

    陳老四回來了,態(tài)度很反常,對田震熟視無睹,進門就坐在了炕沿上,垂著頭,不端酒,也不說話。田震是個明白人,瞅著陳老四,咂了一口酒,捏起一個花生米,“噠”地扔進了嘴里:“碰上鬼了嗎?這么不來勁!”

    陳老四揚起頭,剛要發(fā)泄,田震將一碗酒“啪”地移到了他跟前:“別說,先喝酒。酒后吐真言呀!”

    陳老四也不簡單,端起酒碗,“咕嘟咕嘟”喝凈了,然后他一抹嘴:“要出事了!”

    “天踏不下來,慢慢說。”

    陳老四:“姜隊副要血洗百草村啊!”

    “他是鬼子嗎,憑什么?”田震問道。

    “俺村的人得罪了他。”陳老四自己抓過酒瓶,“嘩嘩”倒?jié)M了酒,可田震卻攔住了他:“少喝點吧,說說怎么回事兒。”

    “前天保安隊的姜隊副到俺村去征糧,跟鄉(xiāng)親們鬧起來了,一個鄉(xiāng)親還挨了一槍,傷得不輕,當然,保安隊也有人受了傷,所以姜隊咽不下這口氣,要去報復俺們村。”

    “你是怎么知道的?”

    “剛才去給周縣長送飯,從門外聽到的。周縣長是個老好人,經(jīng)常由著姜隊副胡來。”

    田震又問:“這個姜隊副我倒見過,是個說大話使小錢的人,他是不是瞎咋呼啊?”

    “不,不!他的征糧隊已經(jīng)熄燈了,明天拂曉就動手。唉,俺老婆孩子都在村里呢。”后來,陳老四簡單介紹了百草村抗糧的經(jīng)過。田震聽后,攥起拳頭,捶著炕桌說:“這不胡鬧嗎!哪能跟老百姓動刀動槍啊!”

    “可是,可是……”陳老四無奈地望著田震。“有啥辦法呢,俺就是個伙夫,說話沒人聽啊。”

    愛打抱不平的田震噌地跳下炕,對陳老四說:“我去找周縣長,保安隊不是鬼子憲兵!陳大哥,為了預防萬一,你趕緊回村,讓鄉(xiāng)親們做好準備!”

    周縣長雖然住在地主家里,擺設卻沒啥光景,也就是一張床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田震進來后,見周縣長和姜隊副都坐在屋里。周縣長偏瘦,不太高,前額往外凸著,眼睛藏在眉骨深處,似乎很難發(fā)現(xiàn),他穿著藍長衫,蹬著黑布鞋,從外觀上看介于小官僚和老先生之間;而名聲不佳的姜隊副就有點出人意料了,穿著整潔的黑制服,臉面、身材都挑不出毛病,細端詳,那棱角分明的四方臉甚至還有點美男子的味道。田震跟他打過幾個照面,但這個背著匣子槍的家伙很傲慢,總是瞇著半只眼睛對待田震。游擊政府就這樣,拿槍的瞧不起不拿槍的,好像他們是守護神,文官們都欠他們的,盡管周鳳瑞是一縣之長,姜隊副照樣對他不在乎。據(jù)說姜隊副是從正規(guī)軍來的,會打仗,還會修槍修炮,現(xiàn)時缺的就是這樣的人,打仗嘛,槍炮擱不住出毛病,得罪了姜隊副,壞槍壞炮就成了廢槍廢炮,所以這個姜隊副經(jīng)常拿著槍闖百姓的老婆門子,周縣長也會慣著他,頂多是不輕不沉地敲打敲打他。

    田震進了屋,周縣長還沒問,姜隊副便斜著眼開了口:“你來干啥?”

    面對姜隊副的蠻橫,田震反問道:“這是周縣長的住所吧。”意思很明顯,在人家的地方,你少管閑事。

    姜隊副翹起腚,就要撒野,讓周縣長及時揮手制止了。周縣長慢慢站起來,走到田震跟前:“有事嗎?”

    “聽說保安隊要討伐百草村?”田震對周縣長說。

    “這事跟你有啥關(guān)系?”姜隊副噌地站了起來。

    “我是糧食稽查員,凡是跟糧食有關(guān)的事情,我都有權(quán)過問。”田震梗著脖子,并不畏懼姜隊副。

    “稽查員?哼!”

    在姜隊副冷笑時,周縣長又問田震:“你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這么大的行動,我能不知道嗎。”

    于是,周縣長跟田震解釋說:“姜隊副帶人去征糧,被一伙暴民打傷了一個。”

    “可人家也有一個重傷啊。”田震說。

    周縣長昂首長嘆一聲,又平視著田震:“可他們抗的是皇糧國稅啊。”

    “這我知道,”田震爭辯道,“可如今是啥年景啊,久旱未雨,災難沉重,百姓們?nèi)甜嚢ゐI,鬧點情緒,不足為怪啊。”

    “放屁你!”姜隊副忍不住爆了粗口。“鄉(xiāng)民暴力抗糧,這本來就是犯上作亂。”

    “暴力抗糧,首先要看誰先施暴啊。”面對驕橫的姜隊副,田震瞋目豎眉,毫不懼怕。

    姜隊副卻蠻不講理地說:“老子先動手,是被逼的。再說了,老子征的糧食,不是鄉(xiāng)民的口糧,是刁民的余糧!”

    “瞎說!你知道那三斗余糧是怎么來的嗎?它是陳鐵掌用小兒子的一條性命換來的啊,姜隊副,你去強行征購人家的,人家能不反抗嗎!”

    “我說你小子這是替誰說話啊!”姜隊副氣勢洶洶地對著田震。

    周縣長走到他倆中間,勸姜隊副:“都是弟兄們,別傷了和氣啊。”

    他又問田震:“你有什么好辦法嗎?”

    田震說:“對百草村我雖然不太熟悉,但陳鐵掌我還是見識過他的功夫的,如果不問青紅皂白,派兵強行討伐,陳鐵掌能屈服嗎?再說了,百草村是個幾百人的大村,他們能看著外人欺負陳鐵掌嗎?眼下,我縣財政吃緊,死傷幾個弟兄,就得支付一筆不小的撫恤費,周縣長,您知書達理,為了一時之快,難道你就不計后果了嗎?”

    周縣長像是被說動了,但他還沒表態(tài),姜隊副搶先嘟囔道:“周縣長,你別聽他瞎咧咧,一個剛?cè)胄械模畟€球!”

    田震并不理他,向周縣長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跟百草村早有交往,也不想看到他們跟保安隊兵戎相見,所以,我想走一遭,緩和兩邊關(guān)系,把該征的糧食征上來。”

    他的話,說的周縣長憂慮起來。姜隊副將匣子槍拉到了大腿上,用要挾的口吻說道:“周縣長,弟兄們可都憋著一口呢,不懲罰那些刁民,今后還怎么立威啊!”

    周縣長望著姜隊副說:“跟鄉(xiāng)民立啥威呀,人家也死了一個嘛,我看這事別做絕了,只要收上糧食來,就得過且過吧。”

    “再說,據(jù)我所知,百草村民風彪悍,還是謹慎行事為妙啊。”周縣長再次說出了自己的顧慮。

    姜隊副噌地站起來,對周縣長說:“周縣長,你怕啥,我們有槍又炮,還出其不意啊!”

    田震沖著姜隊副冷笑道:“那可不一定,百草村早已森嚴壁壘,眾志成城!”

    “不可能!”姜隊副不相信田震的話。

    田震掃了姜隊副一眼:“不可能?實話告訴你吧,百草村,我已經(jīng)派人去了。”

    他這話,震動了周縣長。姜隊副聽了,“咔”地打開匣子槍盒子,周縣長趕緊上前,一把按住了他的手:“姜隊副,別沖動。”

    姜隊副翻眼看著周縣長:“周縣長,出了這么個內(nèi)鬼,你得好好收拾他!”

    田震便給周縣長戴開了高帽:“周縣長,你是良臣明主,我才來投靠你的,同時我相信,您不會讓我失望!”

    姜隊副也給周縣長施加壓力:“周縣長,如果你任憑這小子胡來,將來誰還替你賣命,再壞了槍炮,你去找別人吧!”

    就在周縣長為難時,田震也使出了殺手锏:“周縣長,你要是不信我,募捐的事也別找我了!”

    周縣長怔了。思忖了一會兒,才對田震說:“田震,你先出去,等會兒我叫你。”

    田震心眼多,出了周縣長的房間,并沒走遠,等候在了窗下的石榴樹下,屋里的對話也能聽個大概。

    周縣長:“姜隊副,你知道他的家庭背景嗎?”

    姜隊副:“不就是一個糧食販子嗎。”

    周縣長:“他父親可不是一般的糧商啊。這么說吧,今年保安隊的冬秋裝還沒著落,我們需要他父親的一萬元捐助啊!一萬元,多大的數(shù)目啊!”

    姜隊副:“保安隊的冬秋裝也確實該換了,但是……”

    周縣長:“好了,你就別但是了。你是個明白人,就先由著他吧。”

    姜隊副:“周縣長,你也太抬舉他了。”

    周縣長:“好,你能保證隊里的冬秋裝,我保證不聽他的。”

    在姜隊副沉默后,周縣長又說:“就讓他跑一趟百草村吧,一天時間,就給他一天,他能把糧食征來,這事就過去,征不來糧食,你再按你的路子來。”

    姜隊副不吱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