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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人在側 第341節

    就很麻煩。因為之前也沒有出現過女帝,自然沒有應付女帝丈夫的經驗。這與男皇帝的“后宮”還不太一樣!

    “不,是太不一樣了。”容逸說。

    公孫佳的家庭本來就夠麻煩的了,好在人口不多,可以慢慢調整。元錚的定位卻不能就這么含糊了過去!本來是“夫為妻綱”,現在又有一個“君為臣綱”。領兵要用得到他,不能把他拘在“后宮”里。

    元錚本人素質過硬、六親斷絕,還有了女兒,問題還不算大。可如果給了他兵權、讓他再能議政,“后宮”本就比較容易影響皇帝,那他對朝廷的影響就太大了!

    這樣一來,就有另外一個問題了——例。無論是斷案還是日常處理事務,是要“循例”的。

    說直白一點:“小元我們自是信得過的,后來者呢?”容逸看了一眼meimei,這位就是繼承人了,她的丈夫總不能再選個孤魂野鬼吧?得是個名門子弟,出身良好,那她的丈夫要如何定位?鬼都知道,只要家族里有一人得寵于皇帝,必然會雞犬升天!循著元錚的例,那這江山還能姓公孫嗎?

    趙司翰道:“別的禮儀都可以拿府里的習慣來代,只有這個,請務必想明!”

    單良也說:“這是干系到千秋萬代的大事啊!女人得勢還要吹個枕邊風,干個政,男人,呵!”那野心就更大了!

    彭犀也擰起眉來:“這倒是件難事。”

    鐘源道:“不錯不錯,需得從頭把規矩給立下來!”

    meimei道:“你們是什么意思?我阿爹從此不能施展抱負?”

    單良忙說:“不是不是,是要預防以后。您不想以后有什么麻煩鬼拿令尊做由頭惹事生非吧?”

    meimei皺眉道:“麻煩!你們都警惕起來了,還會讓那些事情發生嗎?”

    趙司翰道:“非也,非也。這個事情很大,牽涉甚廣,處置不好會動搖國本的!還是將制度明了得好。”

    容逸又提出一件事來,那就是男女雜處的問題。本來男皇帝,這事很好辦,宮里就宮女、宦官,一個正常的男人就是皇帝。東宮就是太子。新君登基了,太妃太后往邊兒上一放,齊活。您家這性別問題呢?怎么搞?

    倒不是眼下非常得解決不可,而是容逸希望趁現在,趁公孫佳還在,大家能夠商量出一套方案來。不然等到日后真出個男帝女帝交替,事到臨頭再現改?那就麻煩了!對了,還有“外戚”。按照禮法,父系才是自家人。

    真就按“贅婿”來?有點野心的贅婿還想帶著妻兒“還宗”呢!真就公孫家給別人做嫁衣?不對,是做龍袍?那哪兒行啊?!!!

    給女帝當贅婿,肯定有許多人愿意的,可他們為什么愿意?權勢必然是一個極重要的原因!這玩兒從一開始就得防著!

    他與當年公孫佳的心態有些微的相似——借開國之君的威望。

    所以這幾個人是特別挑了一個元錚不在宮里的時間進來的。

    還有一個,比如說meimei吧,她以后如果有兒有女,那更大的麻煩就來了!兒子姓公孫,他接下來的子孫就都姓公孫,這是很正常的,也是所有人都期望的。女兒呢?怎么辦?本朝肇自女主,兩代女主!接下來的女孩兒們會不會也有同樣的想法和野心?她們的丈夫怎么個安排?她們的兒女呢?算哪邊的?是公主下嫁出去,還是賜姓外孫?趙、容二人都是老鬼了,可不會傻兮兮地認為只要自己閉眼死抱著一本《禮》,別人就會如他們所愿地也這么干。人心復雜!欲念難控!

    還有排序,或曰齒序。現在的普遍做法是女兒沒有繼承權,但是公孫佳開了個特例,如果長女幼子,怎么搞?

    這些東西一個弄不明白,登時就是一場大亂!生靈涂炭也未可知。純兒子繼承都多少人倫慘劇,現在把有資格爭奪的勢力擴大一倍……

    無論是更關心公孫家的單良,還是更注重“禮法規矩”的容、趙,都希望能夠有一套有效可行的制度。

    公孫佳問道:“你們是不是已經有什么想法了?”

    單良道:“得是親生的!沒有您的血統,就不能有機會。如果有誰因此圖謀篡位,天下共擊之!”他考慮得瑣碎而全面,各朝的公主,有些駙馬會有婢妾生子,有的公主會給認下來,也算自己的孩子。擱公孫家,就絕對不行!單良在乎這個。只要不是絕嗣了,就不能有這種事情發生!父系宗法,在這個方面是絕對不可能執行的。他主要希望明確“皇女”的身份界限。

    趙司翰道:“還是要明了制度。以后駙馬是個什么身份?皇夫究竟有何權責,什么該他管,什么不該他管。再有,內外命婦如何朝見?總不能讓皇夫來接見吧?”

    容逸道:“如何修訂玉牒,還要斟酌。”

    公孫佳道:“宮中本來就有女官,內外命婦我親自見她們也無不可,這個不是大事兒。”因為本來后宮里的女宮就不等于妃嬪,現在這套系統還是可以接著用的,容逸等人沒有糾纏此事。

    公孫佳又說:“子嗣么……手足相殘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兒,我擔心的反而是廢物兒子和能干的女兒同時出現。你們說,到那時該如何是好?章嶟那樣的兒子和meimei這樣的女兒,要如何選?是該為了天下接受一個庸主,還是……”

    趙司翰忙說:“且慢!有嫡立嫡、無嫡立長,這才是國家長治久安之道啊!”想了一想,他又小聲添了一句,“聰明人,怎么樣都能找到漏洞的。”比如廢后,立寵妃為后,給寵愛的幼子一個嫡子的名份之類的。以及宮廷政變,請廢物下臺一鞠躬。

    公孫佳道:“那不得了?立嗣以嫡長。meimei不是我不得已的選擇。嘖,我就不明白了,只有女人才能確定孩子是自己的,我生下來的,一定是我的孩子。”未竟之意讓幾個意會了的男人臉色齊變,差點伸手摸帽子去了。

    單良掩飾地清清嗓子,道:“宮闈森嚴。”

    容逸更關心的是:“皇室如此,臣下襲爵呢?家產繼承呢?要修改律條嗎?皇夫怎么選?選個平庸之輩是折辱皇室,過于上進,又恐……干政。”男主外、女主內才是正常現象,但是女帝又是個特例。

    公孫佳道:“限制。五服牽連太廣,唔,同祖兄弟,不得入政事堂、不許掌兵。唉,凡事有利就有弊,本來就沒有兩全的。想要又忠心又能干,還要長得好、家人也忠心能干,怎么可能?說一千道一萬,還是要自己立起來才行。meimei,聽懂了嗎?”

    meimei道:“是。那阿爹?”

    “他不一樣,”公孫佳毫不猶豫地說,“不許拿他說事兒。”

    容逸被噎了一下。

    公孫佳道:“你們先擬個細則出來,要次序分明。無論是個什么樣的次序,有秩序總比沒秩序好。反正日子足夠長,咱們可以慢慢補。”

    容、趙從制度上也沒有更好的建議,這事兒它本來就新鮮嘛!又不能當著女帝的面說女人不能當皇帝,也不能當著公孫佳的面說女兒不能做繼承人。他們的本意也是希望提醒公孫佳還有這么一件事,趁著休養生息沒別的事,早點考慮。

    公孫佳給了個大原則:限制了“外戚”權利,又確定了“繼承原則”,各方勢力也算達成了平衡,還讓他們擬細則,他們也就暫時滿意了。趙司翰說“聰明人,怎么樣都能找到漏洞的”公孫佳說“說一千道一萬,還是要自己立起來才行”,都是一個意思。

    彭犀道:“已經差不多啦。”

    meimei仔細想了一下,好像現在也只能如此了,心道:那孩子就不能養糊涂了!

    公孫佳道:“那好,趁大家都在,咱們琢磨點兒正事吧——休養生息是為了恢復生機,人才也是生機啊。”

    人才儲備是個件非常要命的事情,京派損失這么多人,不止是京派的損失,它也讓國家損失了不少熟手。同時,宦官世家的子弟從小耳濡目染,做官之后適應也會略快一些,就是這些人,變亂中也損失了不少。

    這是文臣。

    武將也有類似的問題,公孫佳自己麾下將領不少,但是賀州派已經有比較長的時間沒出能人了。

    彌補的辦法倒最是也有,就是科考。公孫佳開了個武舉。不過所有這個殿里的人都有私心——他們都有點偏心“自己人”。容、趙主要是擔心“自己人”的人數,鐘源就是擔心“自己人”太不上進——賀州勛貴許多都有爵位的,他們在前朝的爵位大部分被今朝承認了,能躺平過富貴日子,許多人就不求上進了。

    公孫佳道:“文官,先任地方再進政事堂。武勛,要識字,要會弓馬,要能識圖。考試,考不過的俸祿減半,什么時候合格了,什么時候發全的。考試也不要太難。”武勛里家的孩子是真不少!

    她讓鐘源去擬題目。

    鐘源道:“所有人都考嗎?”

    公孫佳道:“想襲爵、蔭職的必須考。其他人扔到學校里,讓他們學點人樣兒!還有幾年的功夫,練好了,正好隨軍南下。”

    容逸與趙司翰在這一會兒功夫里,也已經有了提議——官學生入學需要資格,那么考試做官也應該有資格。比如三代良民,再比如要有人做保之類。

    公孫佳道:“可。”

    彭犀道:“只要天時過得去,過個兩三年,生機也就漸漸開始恢復了。到那里就可以著手修復舊京了。”

    公孫佳道:“天時不好也不過多攢兩年家當而已。”

    趙司翰道:“天時還是好一點吧。打一場仗,攢兩年家當或許夠了,打完之后南朝屬地的治理,恐怕要花費更多。”

    公孫佳笑笑:“難道南方是白吃干飯的不成?只要四海歸一,百姓活下去還是不成問題的。”

    鐘源問道:“南下的統帥是?”

    公孫佳笑問:“你想?”

    “當然。”

    鐘源當然是很想的!他是樞密使,也是賀州勛貴的領袖。問題在于,賀州是前朝的功勛,本朝?那得是從賀州派里分化出來的公孫派的將領才是最親近,他需要有功勞,需要帶著賀州鄉親做點正經的貢獻。

    公孫佳道:“還有時間,你讓我想想。”

    第321章 過渡

    鐘源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家里,常安公主仍然是閉門不出,他的心里更加憂愁了。延福公主近來忙上忙下,她總要給自己找點什么事情做才能緩解內心的焦慮。

    鐘源道:“你別忙啦,沒事兒的。”

    延福公主訕訕地停下了親自監督給他拿衣服的動作,說:“我又沒別的事兒做。你……這是……有煩心的事兒?”

    鐘源坐了下來,慢慢地道:“你我老夫老妻,不必這樣,咱們還與以前一樣。”說完自己也怔住了,他看得出來,延福公主心里是很不安的。前朝公主,何等尷尬的一個身份?又要倚仗著丈夫。不說是君臣易位吧,也是上下顛倒了過來。

    “我自己又何嘗……”鐘源若有所思,拍拍身旁的位子說,“你來,咱們說說話。從京城變亂到現在,咱們就沒能好好聊一聊啦。”

    延福公主不明就里,帶著些許忐忑坐了下來。鐘源慢慢地說:“其實我也是很不安的。唉,我自己個兒的許多事兒還在忙碌,回到家里又要cao心阿娘,cao心整個家,沒有好好與你說說話,實在是對你不住。”

    “你這是什么話?”

    “我都懂的,我如今也是與你一樣的心情。我想領兵南下的,你聽我說——咱們現在有的是個空架子,也不是全空,可是如果現在不有所表現,那就真的空啦!藥王對你我都很好,是咱們自己心里發虛,對不對?”

    延福公主怔怔地坐著,說:“是啊。明天在哪里呢?不,你不一樣的!你有兵有權,還有太后……”

    鐘源道:“都差不多。總得抓住點兒什么,做出點什么,不想渾渾噩噩的做個無用之人,對不對?不是自己雙手得來的,都是虛的。”

    “是。”

    “其實呢,我說得再多,不如告訴你,咱們現在并沒有危險。”

    “那你又在擔心什么呢?”

    鐘源道:“我想領兵出征啊!”他說了自己的擔憂,他現在還算是賀州派的領袖。然而,一個領袖,他不做出點什么貢獻來,又憑什么當領袖?他是樞密使,一個不能打仗的樞密使,又算什么武將呢?手上沒點硬貨,憑什么立足?憑他是公孫佳的表哥?

    延福公主很難過,說:“她不讓嗎?應該也是為了你好、擔心你吧。”

    鐘源道:“別哭,啊,是我想要的有點多。咱們說點高興的,藥王很重視阿黎,對他比對丁家的侄兒們還要親近些,眼見是安排走普賢奴一樣的路。普賢奴你也知道的,傻人有傻福,那個孩子是很用心的。”

    延福公主用手掌輕輕抹去淚珠:“我知道,她是個有心的人,我沒怨她。小姑母家的阿明入斂時我就知道了,我沒怨過她,恨也是恨五郎那個畜牲!”章明入斂的時候,公孫佳給他陪葬了一套冠冕,章明的尺寸,帝王之服。沒穿上,因為章明沒有登基。尺寸準備好了,可見公孫佳是有誠意的。

    “造化弄人,”鐘源說,“她呀,就是對我們有點太好了。稍稍不那么心疼我就好了。”

    延福公主且哭且笑:“罷了罷了,就等阿黎和阿羽給咱們爭點光彩,不好么?”

    鐘源道:“他們還太年輕啊!我這樣,又算什么呢?一輩子沒當過年。再說……”

    “怎么?你還有什么不能對我說的嗎?”

    鐘源也落下淚來,道:“我上有老母,下有妻兒,不能指望兒子爭氣呀!我要混日子了,你們怎么辦呢?一個家,頂好是一代一代都有個頂梁柱。”

    延福公主哭了一陣兒,覺得與丈夫的心意從未如此貼近過,她破涕為笑:“瞧你,老了居然多愁頭善感了起來!我都能堅持過來,你還怕什么?想領兵,就說!想做什么,就做!普天之下,你要是再不敢跟她說心里話,還有誰配呢?”

    鐘源道:“阿娘想回賀州,我定要為她拿下賀州,萬一我死在……”

    “呸呸呸!”延福公主說,“想點兒好的!你想領兵,就去!家里有我呢!”

    鐘源握住了延福公主的手說:“對你不住。”

    “這難道不是我的家?既是我的家,我做什么,要你管么?”延福公主說。

    “我會再與她好好談一談的,縱然舊京大營不由我坐陣,我也要謀一席之地。只是要辛苦你了,我走之后家里你多費心。”

    “自從我嫁與你,你就沒給我丟過臉!”延福公主說,“咱們倆,是一家人,對吧?”

    鐘源笑笑:“當然,我要離開,這個家就交給你了!孩子們已經不小了,可他們經歷得還是太少,并不明白阿娘的心,或許也沒有那么明白咱們家的處境。你是知道的。”

    “我當然知道了。”

    鐘源道:“你辛苦了。”

    鐘源與妻子談過之后,心里輕松了許多,趕去忙他的那一攤子事兒去了,延福公主卻上了心。婆婆兼娘家姑母常安公主她是請不動的,但是婆家姑母兼娘家嬸母鐘英娥還是可以聊一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