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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佳人在側在線閱讀 - 佳人在側 第311節

佳人在側 第311節

    容逸于是留了下來,對章碩詳細講解了他所知道的一些事情,同時也弄明白了章碩為什么對趙司翰等人頗為疏遠了。

    好么,原來還是因為紀氏!他原本沒講紀氏太多陰私,這種事兒一是涉及到他們夫婦的好友公孫佳,二是涉及到太宗的陳年舊事,不是特別適合講。

    容逸故作失笑,搖頭道:“殿下想問的原來是這個?”

    章碩忙說:“只是一個疑惑而已。”

    “怎么能說只是一個疑惑呢?事涉丞相啊!太子不信任丞相,國家還能好嗎?這是大事!”容逸說,“臣倒還真知道一點,不過殿下聽完了要爛在心里。”

    “這么嚴重嗎?好,我答應了,你講。”

    容逸道:“紀王妃,哦,廢妃,可惜了。”

    “是啊,生在了紀家。”

    “不,不是生在哪一家,是長在閨閣之中,眼界窄了心也就窄了。說她與公孫丞相惺惺相惜?那是高看她了。其實她與拙荊、舍妹相識得更久些,當年她們也都說她是個極好的姑娘。可惜整日在后宅里,她聽的、看的,都是紀家人希望她聽到、看到的,虧得還識幾個字、本性又不壞。還有許多事是她不知道的,殿下聽我細說……”

    于是將舊日一些事講給了章碩聽,章碩感慨道:“紀氏可謂自尋死路了。好好的,何必趕盡殺絕?”

    容逸道:“只止一件倒也不至于有那樣的下場,我先說一句:太祖駕崩當夜發生的事,是真的。有這樣的貪念,他與人起沖突,會只怪一方嗎?紀炳輝貪念驟起的時候,是不會請示孫女的,他做的惡事太多,紀英怎么能都知道呢?”

    章碩想到“大伯父”心里也是一刺,問道:“如此說來,是咎由自取了。”

    容逸想了一下,說:“時也,命也。凡事都有分寸,這樣,殿下請隨我來。”他連夜帶著章碩翻舊檔,把紀炳輝得意那幾年的舊事翻了出來給章碩看:“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都是他的黨羽,一日保奏十三人。殿下再看三日后這一本,九人。這個人都不是武將,與紀宸軍功無關的。還有這里……”

    點完了這一些,又翻一些更早的檔,是一些御史的彈劾:“這個,是當年趙司徒的門生,彈劾的是誰?故去鐘太尉的部將,為了誰?為的是紀炳輝。實是幫他良多。前朝的時候,紀炳輝一個外鄉學子,入京求學,是誰提攜的他呢?沒人對不起他。是他自己貪念越來越大。看到一個人往井里跳時,攔住他是救他,不是害他。把他捆起來也是救他的命,非得掙開了繩子去找死,別人也是沒有辦法的。”

    章碩道:“阿娘……”

    容逸誠懇地說:“婦道人家,無知罷了。我從不敢小覷婦人的智慧,但是一個人再聰明,不告訴她事情的真相,她在這件事情上就是瞎的、聾的。殿下,不是所有的婦人都是公孫佳。紀英賢良淑德也只在她那個圈兒里,出了圈兒,一樣的無知。紀英是個善良的人,只是對朝政過于無知。她當年撫養您的心,是真誠的。現在擔心您為人所害,也是真誠的。但是殿下自己要有判斷呀,陛下乾綱獨斷、太子盲信于人,臣等就真的了無生趣啦!”

    說到動情處,容逸的眼眶濕潤了,想到自己要侍奉這一對父子,真是悲從中來。章碩握住他的手,說:“詹事放心,我會仔細想的。”

    “殿下,要做圣君啊!”

    章碩默默點頭。

    容逸道:“天色已晚,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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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逸對章碩說了什么,公孫佳并不知道,但是rou眼可見的,章碩愈發的沉靜了下來。過年的時候,東宮里賜出東西來,太子妃王氏特意又打了個包袱,請公孫佳轉贈給紀英。東宮卻沒有再派出來什么使者,捎出什么話來關照紀英。

    公孫佳心道,容逸還真有點本事。

    這一年的新年于公孫佳是十分輕省的,她萬事不沾身,章嶟過年的時候連蘇、陸二人都不折磨了,所有人都得到喘息。

    新年之后,趙司翰就拿出他那份實際上已經在暗中執行的方案來,寫了個詳細的條陳報到了章嶟的案頭。

    章嶟對趙司翰已經有些不滿了,趙司翰這個奏本他捱了兩天才拿起來看,一看之下大為高興:“快!宣公孫佳、鐘源、霍……”他哼了一聲,“宣他們兩個快點來!”

    趙司翰這份方案比起蘇、陸二人更側重南方不同,與章熙在世時與他們幾個人湊在一起定的那個各地份額比較接近了!

    公孫佳這一天是上了朝的,上朝之后當個壁花,下朝之后在政事堂里轉了一圈又去兵部、戶部轉了一圈,沒發現有什么大事,才回家就又被叫到了宮里。

    第300章 理想

    是又有什么事了嗎?

    公孫佳飛快地在腦子里過濾了一遍信息, 暗道這除非是哪里突然來了個地震,再沒可能有什么事要讓章嶟在這個時候召她進宮了——這個時間連個洪水都沒有呢!

    一邊meimei已經驚叫了起來:“啥?他又要干什么呀?”這熊子正在長個兒的時候,餓得快,每天下午放學后就餓得不行, 正等著爹娘開飯呢!

    公孫佳道:“管好你的嘴!別跟你哥學。”

    meimei跟親娘一樣, 別的沒有, 就是哥哥多, 茫然地問了一句:“哪個哥哥?”

    公孫佳道:“餓傻了你。你們先吃吧。”

    阿姜提了個食盒過來:“我帶了,路上墊點兒。”

    “回來再吃。”

    元錚不陰不陽地說了一句:“回來別再氣得吃不下了。”

    他們對章嶟的觀感是越來越差了, 狗皇帝的脾氣是越來越不好,事兒也越來越多, 屁話更多!什么事呀, 白天一天在宮里他不說,非得等人回家了把人再薅回去, 顯擺有權能薅人是吧?

    公孫佳的目光挨個掃過,人人低頭,人人心里不服。公孫佳嘆了口氣:“不要養成這樣的習慣, 出去了會收不住了。”

    meimei小小聲“哦”,等公孫佳一出門, 她就在家里問:“阿爹,我娘到如今這個地步還不能痛快說話嗎?!過份了啊!”

    元錚按著她的頭, 低聲說:“遇到瘋狗了。”

    meimei心有戚戚焉, 上下點了一下頭,說:“咱們邊吃邊等吧, 吃快點,去接阿娘。”

    元錚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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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孫佳一路上也沒能猜到章嶟又想出什么夭蛾子來了,其實章嶟大路子一向都不偏, 但他總能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給你找個麻煩。問了來宣召的宮使,宮使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說:“看了個奏本,就讓召您和樞密了。奏本里寫的是什么,咱們就都不知道了。”

    那倒是章嶟還有一條,他不與宦官商議什么事兒,后宮也很難干預到他的朝政。后宮討情雖不能杜絕,朝政的主意卻都是他自己拿的,這也是大臣們對他沒法評判的一個原因。你說他昏庸,他又沒有,多少帝王都容易犯的“婦寺干政”他那兒愣是沒有。

    在宮門口,公孫佳看到了鐘源,鐘源也是乘車來的,比她略早一點到,正在勘驗身份。兄妹倆都下了車,互相使了個眼色又都搖頭。得,都不知道!

    直到了大殿坐下了,才從章嶟那里知道了這一次的議題——趙司翰上書了。

    “呵呵!我還道他要一直假裝不懂呢!”章嶟不客氣地說。

    公孫佳接了奏本攤開了,與鐘源湊在一起看。他們三人此時都湊在一張小方桌邊,章嶟居中,公孫佳與鐘源一左右。兩人斜著眼睛看完了,公孫佳心道:姜還是老的辣,趙司翰這一手不可謂不聰明了。章嶟看起來不客氣,其實是比較滿意這個結果的,看他的神氣仿佛是覺得自己又打了一場大勝仗——趙司翰向他低頭服軟了。

    鐘源的眉頭越皺越緊,問章嶟:“陛下向他透露了心意?”

    “那怎么會?阿爹在世的時候,你們也在場的呀!不許泄漏的。”他看向公孫佳。

    公孫佳也搖頭:“這怎么能隨便講出來?”

    鐘源道:“陛下,趙相確是棟梁之材!既然沒有人告訴他,他自己寫出這個條陳來,就是心中已然有了想法。陛下想,自先帝始,直至今日,朝野上下說的是什么?京派、南派,可沒有人提到這兩地之外的官員。”

    人因地域而結盟是不可避免的,你和我是同鄉,又都是背井離鄉出來做官,遇到了不自覺地也要互相抱團。朝廷里不止有京派、南派、賀州派的官員,還有一些小團體,但勢力都不大,這幾年最主要的矛盾還是這兩派。

    趙司翰能夠不局限于這兩大派,把眼光放到全國,鐘源就認為他是個能干的人。

    章嶟冷哼了一聲:“算他識相,悔過得還不算晚。”

    兄妹倆聽這話入耳頗不舒服,“悔過”?有這份周詳的計劃,足見趙司翰思考這個事不是一天兩天了。兄妹倆可以沒有考慮到趙司翰,章嶟一個皇帝,居然沒有考慮到丞相可能的動作,這就有點不稱職了。

    公孫佳道:“他的格局還是有的。”

    章嶟道:“你向著他說話。”

    公孫佳指了指那個奏本,說:“這還不算有眼界?”

    章嶟哼了一聲:“早干什么去了?”

    公孫佳承認蘇銘、陸震是有能力有眼光的人,但是這倆與她若即若離,最最讓公孫佳不能容忍的是,他們反對女人做朝廷命官。這就不能忍了!讓你們得勢了,還有我什么事?還有我閨女什么事?做事,可以,指手劃腳,滾蛋!

    公孫佳笑道:“現在也不晚吶,我看這朝中沒有人比他更早了。”

    “胡說!陸震做得就不錯,蘇銘也舉薦了不少人才,你都忘了嗎?咦?這都不像你了,這樣的事也能疏忽了?”

    公孫佳一聲冷笑,一手支頤,一手指頭交替敲擊著桌面,輕聲道:“蘇、陸?要說了些實事,那倒是真的。可是,就這件事?他們根本就是原地踏步,并沒有走遠。都引入了些什么人吶?一查籍貫,不出那五個郡府,全是家鄉人兒。他們有提過用別的地方的人嗎?我冷眼看著,他們這肚量不如趙司翰。”

    說公孫佳偏向趙司翰,章嶟相信是有一點的,畢竟是姻親嘛。但是他記得,公孫佳是很早就不論出身地域甚至不論性別一體考試錄取的,她在這事情上確實是有發言權的。

    鐘源對蘇、陸二人惡感不強,甚至有些贊賞和同情——在章嶟手底下做事,還要做得好,那是相當不容易的。不過他妹表明態度了,理由也比較充份,他也就跟著說了一句:“當初說的是循序漸進,他們可沒進吶。這不戳不動,是沒眼力見兒,還是根本就不想呢?”

    公孫佳道:“有私心了,想照顧照顧家鄉人。私心大了可不好,這都不動聲色要當您的家了。”

    章嶟深思片刻問道:“趙司翰可靠嗎?他不會是陽奉陰違嗎?”他也有點經驗了,老官油子有的是辦法讓事情看起來是辦好了,但是實際上什么都沒辦。

    公孫佳道:“我只是知道他是太、祖太宗都賞識的人,比起那些明著就有小算盤的強多了。您是君、他是臣,他是個愿意為您所用的人,不就行了?”

    章嶟聽得舒服了,笑道:“這倒是了。這下我就放心了。你休養得怎么樣啦?”

    公孫佳笑問:“您有什么差使要給我呢?沒什么大事兒,我就接著休養,真有事兒,病得只剩一口氣也要撐著。”

    章嶟道:“那你好好養著,有事兒我一準叫你。”又問鐘源近來如何。鐘源也答一個:“好。”他看看這氛圍不錯,向章嶟提了個建議,指了指桌上趙司翰的奏本,說:“茲事體大,非數十年之功不可,陛下是不是宣太子過來說一說?”

    章嶟臉上變了顏色,拂袖而起:“姐夫這是什么話?!我還活得好好的呢,用不著現在就把后事托付給他!我必能做成這件事,用不著他cao心的!”

    鐘源本意是讓太子逐漸參與到朝政中來,天天上課天天上課,那太子、皇帝是上課學來的?學也得是學著理政,不讓他議政也得讓他多接觸些政務吧?不是站班立朝那種旁聽,是得旁聽學習分析決策啊!這是任何一個有點道德感的重臣都會適時提出來的,鐘源萬沒想到章嶟的反應會這么大。

    公孫佳倒不太吃驚,章嶟不喜歡太子嘛!她說:“哥哥是怕你不對他講個明白,他不懂,給你反對一下子!太子當朝唱反調,又得出亂子了。”

    章嶟原本準備罵的,被公孫佳給堵了回去,看了看鐘源。

    公孫佳拍了拍他的坐位,章嶟又坐了回去。公孫佳慢慢地說:“您還沒正位東宮的時候,先帝對您也是耐心講解的。要讓兒子理解父親,父親不免就要多cao勞些。什么叫反復啊?就算做成了,還有廢止的呢。讓更多的人明白您的想法,才能防止反復。”

    公孫佳把奏本重新折好,端在手里左右晃了晃:“嗯?”

    章嶟又把剛吃完飯的太子從東宮里薅了過來,太子很是忐忑,此時容逸已經回家了,宮門都下鑰了,他要問人都沒得問。到了章嶟面前,看到公孫佳與鐘源才略略放心。章嶟對鐘源道:“你們講給他聽。”

    鐘源沒想到章嶟的脾氣會變得這么的壞,一字不敢多言,將當日章熙與他們討論時的要點對章碩講了。章碩不知道他爹是怎么想起來召他說話的,仍是用心記下了。章嶟最后總結道:“記住了,這是太宗的遺愿,也是我要做的事,你也不能反對。”

    章碩現在哪敢呀?乖乖地稱是。章嶟發了一通的脾氣,覺得頭有點暈,扶住了腦袋。章碩嚇了一跳:“阿爹?!”章嶟道:“一驚一乍的做甚?我好得很!”招呼宦官取了只葫蘆來,從中倒了兩粒殷紅的丹丸,又取了另一只葫蘆,用那里的水吞服了。

    鐘源有些憂慮,想到剛才章嶟那通脾氣,他保持了沉默,公孫佳更是不會多嘴,她干脆就告退了。章碩有心留下,又怕自己應付不了章嶟,跟著也走了。

    大殿重新恢復安靜,章嶟忽然覺得有些冷清,他倒不覺得冷,抖落了斗篷,說:“去淑妃那里。”

    宦官躬著腰,沉默著給他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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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外,章碩與公孫佳、鐘源道別,他實在搞不懂這個爹又怎么了,于是問道:“阿爹這是,什么意思?”

    聽到他話里竟還有一點點期待,鐘源嘆了口氣。公孫佳道:“殿下,今天的事情要保密。最好不要告訴別人,讓陛下從別的地方聽說了,我們兩個呢,至多是個‘識人不明’,以后這‘識人’的事兒不問我們。殿下會怎么樣,我就不知道了。”

    鐘源低聲道:“你別嚇他。”

    公孫佳問章碩:“殿下覺得我這是在嚇您嗎?”

    章碩也猜不透,不過牽扯到了章嶟,他還是說:“我不會說出去的。”

    公孫佳道:“時候不早了,殿下回去休息吧。陛下面前,多看、多聽、少說。”又不是天縱英才到讓章嶟灰心喪氣,那就藏拙吧。

    “好。”

    鐘源與公孫佳對望一眼,默契地沒有討論,各自還家——也沒什么好討論的了,章嶟的態度擺在那里呢。

    回到家里,meimei還要問什么事兒,公孫佳道:“大人的事兒,小孩子別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