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佑霖呆掉了，從來也沒有正事讓他cao心，既沒有“看”過，何來“準”與“不準”？靖安長公主嚴肅地說：“這是大事，說出去要掉腦袋的！你是想你舅舅死嗎？”

    鐘佑霖飛快地搖頭，辯解道：“我就是想外公好好的，也氣不過他們算計藥王！這兩個人，身子都不好，我還盼著他們平安康健，別人就算計著他們的……”遺產(chǎn)……

    靖安長公主鼻頭一酸，掩飾地吸吸鼻子：“給我忍下去，別說出來，你外公和你表妹聽了，糟不糟心？”

    “也對，心情不好，更養(yǎng)不好身體了?！辩娪恿乩斫獾攸c點頭。

    靖安長公主道：“先別對你娘說，叫她也擔心，她愁你爹就已經(jīng)夠啦。”

    “是?！?/br>
    哄弄走了外孫，靖安長公主道：“真是冤孽！他是從藥王那里出來的吧？”

    常安公主道：“藥王有分寸，怕不是有什么主意了，明天叫她來問一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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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孫佳沒有第一時間見元崢和細谷，鐘佑霖今天表現(xiàn)有點異常，她才理出點頭緒來，單良又回來了。

    手里捏著幾張紙，遞給了公孫佳，笑道：“這個吳選，仇家還真不少。”

    公孫佳將單子拿來一看，說：“他字還行?！?/br>
    “行什么呀？亂七八糟的，寫的時候帶著恨意呢，張張都寫得洇了?！?/br>
    公孫佳道：“好，就這些人了。嘖，表姐又不會嫁朱瑛，寫他干嘛？”

    單良道：“這是吳選的仇人名單。”

    公孫佳笑笑，將字紙收了起來，道：“先生回來得正好，還有一件事情。你看，黃喜、張禾兩個人，如何？”

    單良問道：“您問他們什么如何？”

    “忠心，發(fā)達之后會不會背叛我?！?/br>
    “發(fā)達？”單良抓住了重點。

    公孫佳道：“不錯，陛下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了，一定會有大事發(fā)生的。到時候，咱們的消息不能不通，即使不通，陛下身邊也不能有會損害我利益的人。黃、張二人正在壯年，我想找個機會，把他們送給陛下。我的家將，獻給陛下，可以嗎？”

    單良的眼神變得銳利了起來：“那就要妥善安置好他們的家小?！?/br>
    公孫佳道：“交薛維總攬，歸他帶著。”

    “不錯，薛維資歷比他們要淺，但是看管他們的子侄，是足夠了的。您這是，下定決心要保東宮了？”

    公孫佳道：“他最好?！?/br>
    單良道：“那就便宜太子妃了?！?/br>
    公孫佳笑而不語。

    第94章 我弱

    太子妃雖不知道公孫佳打算獻兩個保鏢給皇帝以加重籌碼, 卻聽了延福郡主的告密，確定了公孫佳是站在東宮這一邊的。這已是一個大便宜了。

    當然，她還想再占更大的便宜。只不過她不管這個叫“占便宜”, 而是認為這是一件雙贏的事情。

    延?？ぶ麟x開之后，太子妃便對太子說：“燕王……倒也不令人意外。不過，藥王這份孝心可嘉?！?/br>
    太子點點頭, 從他當太子那一刻起，他就非常的小心。同母弟有好幾個，但是母親早亡, 經(jīng)過世間風雨、看過人情冷暖的太子明白這里面會有問題。后來, 他與父親一樣坐鎮(zhèn)京師，弟弟們被派出去督導平亂、治理天下，這幾年弟弟們雖然陸續(xù)回京，但是在外面歷練的資歷是實打實的、攢下的人脈也是真的。

    親王們的人脈，就是挖太子的墻角。燕王這貨尤其明顯, 他們兄弟，兄不能說特別的友，面子上做到了，弟委實不夠恭，讓哥哥感覺到了威脅。

    太子比較擔心的確實是武將站到燕王一邊, 勛貴雖然與他是老交情，燕王到底也有十年從軍的經(jīng)歷, 還是最近的十年, 新鮮熱乎的感情。

    如今, 公孫佳勉強也能算是武將新生勢力的一個代表，哪怕她不是個武將，關系網(wǎng)就還在, 她的態(tài)度也不能說完全沒有用處。

    太子同意了太子妃的觀點。

    太子妃不動聲色地看了一下他的臉色，續(xù)道：“這么一來，我就有些擔心她了。您，也要幫她籌劃籌劃了?！?/br>
    太子問道：“她要我籌劃什么？阿爹賜她富貴，外家保她安逸，她只要好好活著，就好了?！?/br>
    太子妃搖了搖頭，說：“我看燕王妃似乎在打她的主意。其實，也不止燕王妃?！?/br>
    “怎么講？”

    太子妃道：“婦道人家湊到一塊兒，聽話聽聲、鑼鼓聽音，話里的意思是瞞不住的。燕王妃好像有心將她收入囊中，做個兒媳婦，您想，她如今的境況，一旦……”太子妃沒將話說完，留下一半讓太子自己想。

    太子沉思著點頭。太子妃這個人，不管她目的是什么，分析問題的時候是一套一套的，總有她的道理。若非有這點本事，太子也不能就將家交給她這么些年。

    見太子表示出了贊同，太子妃續(xù)道：“她對您又是一片忠心，您怎么也不能將她扔下不管不是？”

    太子道：“你想說什么？”

    太子妃道：“要杜絕外人的覬覦，最好的辦法就是將她給護起來，先給她擇一佳婿，有了主兒的人，任別人再怎么打主意，也是枉然。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是，太是了！尤其對女孩子來說，定下一門親，這就算塵埃落定了，“有了主兒了”，是某個男人及其家族的所有物了，別人要再眼饞，就得跟她的夫主對上。一般人是不大干得出這種事的。

    所謂羅敷有夫，真是太遺憾了！講點道理的人都只有扼腕了。

    太子警覺了起來，說：“公孫佳還沒有出孝，鐘王府也亂糟糟的，現(xiàn)在不是提這個的好時候。你以后也不要說這個了，他們忌諱這個?！?/br>
    太子妃也沒指望一說就成，先在太子心里埋個引子，讓太子留意著。一旦有人打公孫佳的主意太子就得先把那人給擋回去，省得她和紀家再費心。有了這個緩沖，她就好從容謀劃了。等下次提起，太子心里已先入為主地有了“是要給公孫佳找個婆家”的印象，再往前推就容易了。

    太子也確實在心里記下了這件事，公孫昂為臣一向恭謹忠正，還教好了鐘源，鐘源也信任公孫佳、把鐘黎交給公孫佳，自己是得護著公孫佳。

    太子妃是精于安排此道的，如果太子妃心中的人選不是紀憲一的話，那么，太子妃這個說法，是沒有問題的。

    先把坑給占上了。招贅婿就招贅婿，有童養(yǎng)媳就有童養(yǎng)婿，多大點事兒？這一點，太子很是看得開。公孫昂一生忠貞，他的女兒不能隨便給個歪瓜劣棗吃軟飯的廢物，得認真選，還得是男家明理的，不能覺得自己就能做得了公孫家的主。

    太子的心里，記下了這一筆。心道：這孩子倒是有良心，只盼她平安康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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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一片真心也不知道有沒有錯付，反正公孫佳平安康健不敢說，良心就更不好講了。

    她被靖安長公主一句話又召了過去，祖孫三代女人湊在一起議事。

    延?？ぶ飨乳_口，說：“我已對阿爹講了，他說知道了。并沒有太意外?！?/br>
    公孫佳道：“燕王這兩年的舉動確實不太意外，我們只是盡我們的心?！?/br>
    靖安長公主就問公孫佳：“昨天，八郎去你那里了？”

    “對，怎么？他走得那么匆忙，是來見您了？”

    靖安長公主點點頭：“沒見他親娘，先見了我們?！睂⒆蛱斓氖潞喡哉f了，最后問公孫佳，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常安公主補了一句：“一向看八郎還沒長大，他昨天倒是令人驚訝，居然還挺明白?！?/br>
    公孫佳道：“我只是提醒表哥照顧好陛下。剩下的，都是他自己的主意。不瞞您說，表哥一片赤子之心，我沒打算支使他做什么?！?/br>
    靖安長公主不受糊弄，直白地問：“不支使他，你想支使誰？又想干嘛？要是你爵位的事兒，咱們一齊使力！”

    公孫佳道：“倒不是那個。我昨天對表哥那樣講，也是怕他太憨直了，近來陛下身邊一定會發(fā)生一些事情，萬一吃了虧就不好了。忠心表出來，旁的事情上有些小小的瑕疵，才不至于受罰?！?/br>
    靖安長公主點頭。

    公孫佳道：“我確實還有另一件事情在辦，現(xiàn)在還沒有把握，恕我不敢講出來，免得辦不成了鬧笑話?！?/br>
    靖安長公主道：“知道你有主意，然而現(xiàn)在這兩家，唉，其實是捆在一起的，你要對我講實話，咱們好一起籌劃。”

    公孫佳低下了頭，想了一陣，才下定決心，抬眼看著靖安長公主，說：“是有一事，太大。沒有把握的時候我不敢說，怕說出來要挨家法?！?/br>
    常安公主道：“有什么不敢的？這屋子里誰不疼你？誰不護你？什么家法也落不到你身上?！?/br>
    “我想獻幾個人給陛下?！?/br>
    “你要死！”靖安長公主大驚，“他身子不好，你還獻人？”

    公孫佳哭笑不得，這回她聽懂了，連連擺手：“不是美人兒！”

    靖安長公主安靜了下來：“那是什么？”

    公孫佳道：“武士。護在陛下身邊，保他安全?！?/br>
    靖安長公主臉色很難看：“你聽說了什么不成？難道有人要謀害陛下？這種人就該拿了來千刀萬剮，一勞永逸。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你還獻什么武士？”

    公孫佳又是擺手：“不是，沒聽過。只是覺得現(xiàn)在風聲緊！表表心意而已?！?/br>
    靖安長公主皺眉深思，延福郡主道：“藥王，別怪我搶你的主意，你如今才是需要護衛(wèi)的那一個，多少人打著你的主意呢！阿翁不缺人保護的，真要盡心，不如就從這府里的家將里選，人也是有的?！?/br>
    公孫佳道：“你們不行。只有我行?！?/br>
    延?？ぶ縻等?。

    公孫佳解釋道：“即使是我，也要仔細想一想才行。陛下康健的時候，獻個把人不算什么，如今整個京城的風，味道都不對，就會引人亂想。從這府里出去的人，不用別人，紀炳輝就先要盯死了他，他能干什么？”

    “你與我，有何不同？”

    “我弱，”公孫佳說，“我做什么，都不會太引人注目，都可以說是我太害怕了，太需要安全了。太想討好陛下，讓陛下護著我了。我體弱多病，又是女孩子，偏偏又有著父親遺留下來的龐大遺產(chǎn)，所謂‘三歲孩童懷抱千金過鬧市’，就是說的我。我做什么都不稀奇，不是嗎？”

    她一直知道自己的優(yōu)勢——她在眾人眼中足夠“弱”。這個弱是寫實的，體弱多病，且性別是個弱項。

    所以，她任何的舉動都可以解釋成為“自保”。炸毛是自保，給皇帝獻人也是自保。隨便給出一個解釋，都能夠被更好的接受。誰又想到她會有什么野心呢？有也沒用！她干不成，她連個同父同母的親兄弟都沒有。

    即使有她自己的目的——自保，被人拿捏住了這一條，她就任由人擺布了。

    縱使與她有過直接的接觸，認為她不簡單，冷靜下來一分析，也會認為她有些虛張聲勢。有能力是真，處境尷尬也是真。

    公孫佳要利用的，就是這么個心態(tài)。別人向皇帝獻人，會有許多的解讀，她向皇帝獻人，討好皇帝以自保的理由就能壓倒一切其他的猜測。

    延?？ぶ鳠o話可說，常安公主也沉默了，只有靖安長公主有點咬牙地問：“你是已經(jīng)擔心，陛下要……走了？”她對自己的親哥哥說不出“死”字來。

    公孫佳搖頭道：“其實，我更想能派人給太子殿下，可惜……”她一攤手。

    延福郡主緊張了起來：“這又是怎么說的？”

    “有柘漿嗎？我想喝柘漿了?！?/br>
    還沒出正月，甘蔗汁有的是，很快就端上來一杯。公孫佳低聲道：“去年正月里，我出去玩了一趟，看到有人榨柘漿，榨完了就剩渣滓了。廣安王就是柘漿，他的父祖已經(jīng)被榨過了。甚至有阿福在，廣安王自己也……她坐得那么穩(wěn)，還不是因為有這一兒一孫？”

    延福郡主以手掩口，滿眼震驚卻又被說服了。

    靖安長公主聲色俱厲：“她敢？！”

    “以前是不敢的，”公孫佳說，“我復盤過他們紀家以前的事。紀氏有野心，又缺那么點野性，喜歡縮在后面拿好處，倒也不至于完全不出力。謀反的膽子，他們還差點。但是宮變的心，他們還是可能生出來的。外公病倒了、大舅舅早亡、表哥還年輕、我爹又走了，他們就敢打我的主意，合紀家與我手上的這些兵馬，他們能干什么？又想干什么？到時候，能制衡他們的人恐怕是沒有了。所謂身懷利器，殺心自起，哪怕他自己沒生出這個殺心來，你們不害怕？就不怕有人推著他更進一步？做太子妃，何如做皇太后？反正我是怕的，是絕不會讓她走到那個位子上的。阿爹一生效忠陛下，我可不想讓陛下遇到這樣糟心的事兒。真有波折，我死后沒臉見阿爹?！?/br>
    靖安長公主與長媳、孫媳交換著眼色，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肯定。

    靖安長公主問：“你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