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在側 第82節
阿姜道:“我知道了。你在這住一宿,明天一早再出城。來人,帶他去吃飯。”阿姜自己也先去扒了幾口飯,然后轉到公孫佳的房里等她,這個時候,也是公孫佳與鐘秀娥、余盛吃飯的時間。 等公孫佳吃完了飯,回到房里了,才是適合匯報這件事情的時候。 今天公孫佳被章昺的事倒了胃口,吃得有點少,鐘秀娥多關心了她幾句,公孫侍推說熱,不太想吃,鐘秀娥就放她回去休息了。 回到房里,阿姜就匯報了這件事。公孫佳滿心的厭惡,道:“怎么他的破事又找上我的門來了?” 這個“他”說的是章昺。章昺的破事,她是一點也不想插手了。如果說當初讓榮校尉盯著計進才,將他從呂家人手里搶下來,還是有點想做章昺后院的文章的意思。到今天為止,她已經徹底放棄了。章昺的私情、人倫,就是個笑話。倒不是說完全沒有利用的價值,只是投入與產出是完全不可能成正比的。那還管它干嘛? 現在的問題是,別讓章昺這堆破事連累到她! 阿姜道:“城門已經關了,為了這件事設法出城不值當的,我讓人先在府里歇了,您得拿個主意了。我看張翁翁說的是有道理的,他怎么也是陛下的舊人,雖然現在過得不如意,先前看人的底子還剩下幾分,又活了這么些年……” 公孫佳道:“派個人,去跟哥哥嫂嫂說說這個事兒。”她算是明白了,為什么從救下計進才開始,鐘祥就沒有插手的意思,反而放手給她和鐘源來辦了。這事要是能撬得動章昺,才是天上一道雷下來正好劈死仇人的幸運。章昺這種人,你幫他反而沒有什么好下場!如果現在讓他給粘上了,以后會有無盡的爛攤子,甩都甩不掉的那種! 這一夜,公孫佳的頭疼又犯了,翻來覆去直到天邊發白才勉強瞇了一陣兒。起床的時候,鐘源已經從東宮回家,帶上延福郡主,夫婦二人來到了公孫府。 公孫佳披著頭發,呆呆地坐在榻上,眼前擺著一碗粥、幾樣小菜,飯菜顏色清爽、精致誘人,公孫佳捏著筷子,好像傻了一樣沒有動。 延福郡主見狀,好氣又好笑,上來拿起勺子:“張口。啊——”公孫佳咬住了勺子。延福郡主道:“咽了。”又挾了點小菜拌在粥里,一勺一勺遞到唇邊:“嚼一嚼再咽。” 姑嫂二人一個喂一個吃,吃完一碗粥,公孫佳也回過神來了。說:“知道了嗎?” 延福郡主問道:“什么事?” “阿姜。” 阿姜上前欠一欠身:“是昨天……”她將事情說了出來。 鐘源與延福郡主聽了之后,也都不開心。延福郡主又說了一遍:“大哥真是沒有心!”然后問丈夫拿主意。 鐘源道:“吳宮人不能留在你那里!” 延福郡主對吳宮人觀感不錯,說道:“她的命是真的不好,怪可憐的。計進才是個什么玩藝兒?怎么這般理所當然?” 鐘源道:“不相干的人也不要管了,我看這個計進才也是個沽名釣譽之輩!腦子也是不好使的!” 延福郡主道:“那可怎么辦?現在將人送走了,大哥只會覺得是你不給他面子。他才不會想到你的難處呢。日后這幾個人死在你這里,他還要怪你!” 鐘源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這樣,你去東宮,將這件事情告訴太子妃,對她講,請她不要擔心,吳宮人正在藥王手里呢。” “哈哈哈哈,”延福郡主正在心急都被逗笑了,“那樣她才會擔心吧!” 公孫佳道:“不用這么麻煩,我已有了辦法了。不過要哥哥嫂嫂幫我個忙。” “什么辦法?” “做什么?” 夫妻二人一起發問。 公孫佳道:“咱們受了這么多的辛苦和惡心,就這么白白地讓它過去了嗎?” 鐘源道:“你不要節外生枝!這件事情讓它平平安安地過去,別再留尾巴就已經是福氣了。” 公孫佳眉毛一揚:“那可不一定!聽我說,這件事兒,只要關聯著廣安王,日后他要想起你來,讓你辦,你辦是不辦?要推,就得推得干凈徹底,還要饒些利息來。” 鐘源道:“就你主意多,你說!” 公孫佳道:“還要請嫂嫂再將廣安王請出來一次,帶到我那廟里,當面鑼對面鼓我給他說清楚。不是嫌吳選出身不好嗎?我也不用什么狗屁太常,我直接給他把事兒平了!然后趕出去!” 鐘源道:“恐怕不好辦!” “我還沒說完,嫂嫂去請廣安王,哥哥可以尋太子殿下,又或者是廣安王的師傅,或者太子太傅,告訴他們,要出些風流罪過了。將‘吳’這個姓與他挑明了,將他帶過來勸一勸廣安王,好讓他恰好當個見證。” 延福郡主道:“你還沒說你要做什么呢,凈給我們派活了。” “下面就是我要說的,你們看那個,”公孫佳挑了挑下巴,“我從計進才手里收的書,海清河晏,本來打算獻給陛下的,現在我不自己獻了,讓他們去獻。” 延福郡主還沒想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是已經憑直覺作出了判斷:“阿翁多半能饒得了他。你這主意不錯!哎喲,大哥要是早些離姓紀的遠遠的,與我們多親近親近,我們早將事情給他平了。切!” 公孫佳一拍手:“如何?” 鐘源道:“也不必直接去找什么太傅、少傅的,只要告訴太子妃,風流罪過。她也會派人去的。” 公孫佳道:“不,不要她。” “憑什么呀?她也配?”這是同時出聲的延福郡主。延福郡主道:“我好好一個大哥,被她教成這樣,你還想著她呢?” 公孫佳也說:“將她撂開吧。她已經廢了。” 鐘源道:“她還有廣安王!”鐘源的臉變得十分嚴肅,“是我的疏忽,總是說要照看你,結果自己總是在忙,連教導也都疏忽了,倒讓你跟個‘書庫’學東西,沒什么長進了。我今天就教你一課,這也是姑父在世的時候教我的!不到蓋棺定論,決不能松懈!你聽明白了嗎?藥王!” 聽到是自己父親以前的訓示,公孫佳爬起來站好了:“是。” 鐘源的臉色這才緩了下來:“好了,我們分頭行事吧。” 延福郡主道:“錯開一點兒,我先去宮里!幾個太傅少傅的,如今也不大親自出來講課了,多半回府了,你稍遲一些再去請王太傅,那是個老古板。” 鐘源道:“路上小心。避開太子妃。” 公孫佳道:“那我也準備動身了,咱們廟里見。” ~~~~~~~~~~~ 延福郡主先走,鐘源道:“你去換衣服,我也去找王太傅。” 公孫佳忽然說:“大哥,廣安王完了。” “我剛才怎么告訴你的,你又忘了嗎?” 公孫佳搖了搖頭:“大哥,你要記住,不管什么事,都不要為廣安王去做。切記!切記!哪怕他下定決心要族誅紀氏,你也不要動這個手!將這個話,帶給外公,算了,今天事了,我親自去講與外公。” “你怎么了?”鐘源走近了,關切地問,“你是知道了什么,還是……” “一個人可以蠢、可以壞,但是不能沒有擔當。廣安王最沒有擔當。哥哥想一想,自從他露出與紀氏不合,有哪一件事情是他自己扛的?我先前還納悶,他的想法我都懂,他的路子我都能看清,路子沒錯,為何他的路越走越斜?現在我懂了,是擔當!” 鐘源也是恍然:“不錯!難怪我總是覺得違和。” 鐘源自己有點做君子的意思,雖然手上不能沾點臟,自認心還是好的。從君子的角度來看,廣安王的許多想法、露出來的做法也不能算錯。最簡單的,他到宮外居住,不想再受母親、外公的控制,沒毛病!但是為什么總是出岔子? 因為他不扛事兒!有什么事都甩給別人,愛妾自請出家,五弟送愛妾出家,妹夫去查二弟,他自己呢?干了啥? 鐘源用力點了點頭:“明白了,我去太傅府了。你……” “我等一下也動身,與嫂嫂前后腳到廟里就好。” ~~~~~~~~~~~~~ 公孫佳這安排并不復雜,雖然說是三路,但是公孫佳這一路是由自己控制的,她只要配合章昺出行的時間就好。王太傅那里由鐘源控制時間,萬一王太傅有事,鐘源完全可以再尋另一個“方正嚴明”、“忠臣愛國”、“恪守禮教”的老臣,請他出來擔當這個角色。 也就是說,都盯著章昺一人就可以了,節點就這一個。 所以事情進行得很順利。 章昺今天也有一點事,他要先把呂氏從呂府接回東宮。呂氏從昨天開始已經在自家又鬧了一回,但是這一回,往日寵愛她的父母都翻了臉。呂宏搶先把呂濟民打了一頓,理由是他“不顧大局”,然后關進小黑屋。 呂氏是王妃,呂宏不能對她如何,卻很明白地威脅:“你明天老老實實回府,廣安王為接你,已經給足了咱家面子,你不別給臉不要!你再鬧,我就打死你弟弟!” 呂夫人也不給兒子說話,也不幫女兒求情。 章昺很順利就把呂氏從呂府接了回來,一路上,章昺騎馬,呂氏坐在車里,兩人一言未發。一到東宮,章昺就將呂氏交給太子妃,自己又冷著臉出了府。太子妃已經知道吳宮人離府的事情了,她只消找來章旭一問,也就都知道了。 太子妃對鐘源這個女婿還是滿意的,雖然延福郡主有些不親近,但是太子妃對女兒一向沒有兒子重視,女婿上道,她也就不計較女婿姓什么了。鐘源為她兒子消除影響、公孫佳的廟宇給他兒子善后,太子妃心里對這二人的評價又高了幾分。 兒子鬧別扭,太子妃這次特別的寬容,由著章昺去了,轉臉來收拾兒媳婦。 章昺從宮里一出來就被meimei截住了,章昺也覺得奇怪:“什么?去了公孫家的廟里?”延福郡主當然要為公孫佳說好話:“是啊,那孩子厚道,也不忌諱出身,可這計進才也太不是東西了吧?就把人往那里領?大哥想想,藥王那身子骨,她怎么能勞神呢?到時候,有個什么人對吳宮人做什么,她攔得住嗎?” 章昺對吳宮人柔情仍在,也說:“是太失計較了!”接著問的不是吳宮人,而是公孫佳如何了。 延福郡主道:“正往廟里去呢,她是真當成一件大事來辦了,今天早上我過去看她,哎喲,人都愁得呆了,飯都吃不下去,還是我給喂的呢。這個事兒呀,沒有您,辦不下來。她一向敬重您,做不出這趕人的事兒,可是我一想,不行啊,就來找您了。” 章昺本以為一切都安排好了,章旭回來匯報的時候他也覺得沒問題,被meimei一講,又覺得meimei說的對。公孫佳一個柔弱的女孩子,她確實扛不住這個事。 兄妹倆一到廟里,章昺與吳宮人還沒訴完離情,公孫佳也就到了。 吳宮人萬沒想到章昺還會來,直到公孫佳等人趕到,她才有點覺悟:多半又是這些貴人的手筆,但究竟是誰的謀劃,她就看不出來了。 章昺先看公孫佳,她還是那副打扮,只是夏衫更單薄,顯得她更孱弱了。行走都需要手杖,還要侍女扶持,眼底微微泛點青,一副精神不很好的樣子。章昺難得有點內疚,他對符合自己想象的人總是比較寬容。柔和地對公孫佳說:“藥王清減了許多,辛苦了。我并沒有想到五郎辦事如此不仔細,給你添了許多煩惱。” 公孫佳道:“我夏天就這樣的。殿下,先說正事吧,不是我推脫,這里本是給他們養老用的,先父舊事,無須諱言,我只想將先父未完成的事做完罷了,所以建的沒想那么許多,這城外,我是沒力氣守住的。眼下的事情,不是出了事我擔不擔得起,而是吳宮人不能出事。” 章昺道:“不錯。” 延福郡主道:“要不,大哥將人接出去吧,阿吳確實可憐呀。” 此時氛還好,然而鐘源又將王太傅給按時調了過來。 王太傅一生所愿,就是教出一個明君來。他先是教了太子,繼而教了章昺,對二人是抱有極高的期望的。太子不消說,處處合規,章昺以前也挺好的,循規蹈矩,很有未來明君的范兒。最近的表現就讓人不敢恭維了。 所以鐘源一找他,他就來了。鐘源也是缺德鬼,論絕對時長,他跟單良相處的時間比公孫佳受單良熏陶的時間都長。他先是表明了自己的焦慮,然后請王太傅為自己保密,然后他就神隱了。 王太傅一頭扎進這個大坑里! 王太傅是老師,章昺必得尊敬他,親自將他攙了進來,扶到椅子上坐了。王太傅也不客氣,扶著杖,苦口婆心地勸章昺:“奈何為一婦人有損令譽?”繼而說美色不是什么好事,正人君子應該遠離。接著是說延福郡主與公孫佳,你們兩位皇親國戚,怎么能不勸著章昺,讓他不要犯錯呢? 延福郡主小時候是真挨過王太傅的手板的,那會兒她還小,國家初建,皇帝極其禮遇這群文臣,總要有所優待。她哆嗦了一下。公孫佳從來沒挨過任何師傅哪怕一句重話,王太傅的話說過也就過了。 王太傅成功嚇到了前學生,又說吳宮人這是惑主。 再看底下跪著的吳選,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經男人,也毫不客氣地批了一通。 聽得計進才悲從中來,悲憤地問道:“難道忠臣就該受到這樣的懲罰,禍及子孫嗎?長此以往,誰還敢做守節之臣?” 延福郡主小聲給王太傅解釋了他的來歷,王太傅也噎住了。他一向提倡這忠孝節義,前朝的忠臣,那也是忠臣,甚至更純,因為不是為了什么榮華富貴。 公孫佳布置了這么老半天,終于等到了這句話。慢慢地撐著手杖走了過去,緩緩地立到計進才的面前,抬起手杖,杖尖點著計進才的額頭,一張俏臉逼近計進才:“你,是誰的忠臣?” 第68章 誤會 “你是誰的忠臣”, 簡直振聾發聵! 吳宮人最先明白過來,上前一步,說:“縣主……” 公孫佳收回手杖撐在地上, 目光從她臉上劃上,吳宮人咬緊牙關, 雖然害怕,哆嗦了兩下還是說:“他們是讀書太多,有些走不出來了……” 公孫佳踱回自己的位子上坐了, 聽吳宮人為計進才爭辯, 將手杖抬起來朝計進才和吳選點了兩點:“你做得了他們的主嗎?” 吳宮人一噎, 她想說自己能管得了這兩個人, 但是事實上她管不了。公孫佳道:“我只與能管得了事的人說話。” 吳宮人在宮里打滾十幾年,能活著熬到現在腦子也還夠用。馬上轉過臉對吳選說:“道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