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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海底。 在龍宮。 大門被封死了,窗戶設了結界,她變成籠中鳥,能看得到外面,卻出不去。 外面的看守冷冷的說:“三太子請你留在這里,在你想清楚,或是那條蛟妖死掉之前,都不得離開。” ——蛟妖,是華助教。她知道那是華助教,華助教快來救她—— 不對,華助教救不了她。 她貼著冰涼的水晶柱子緩緩坐下來,靜靜坐著,雙臂環膝把臉埋進去,似乎就要這樣變成塊石頭,不說不動。 她被做成了一個魚骨妖,一個被龍宮制造來差遣奴役的傀儡。 魚骨傀儡生來就是聽命于龍宮的,這是從復活時就被龍珠的力量烙在靈魂里的,無法違抗。而一旦離開龍宮,就需要人類血rou供養,以吃人為生。 ——沒有人救得了她,她已經再也不能離開龍宮了。 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這里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直到有守衛來打開門領她出去——那只蛟妖來了。 華助教來找她了。 她如同木偶穿著華麗的衣飾,月見色的水波長裙,珊瑚珠串環佩叮當。走出長長的水晶長廊,看到被兵將攔住的華助教,還有他面前錦衣華服的人。 她從心底里怕著那個人,恐懼深入骨髓。 她在那人的目光中停在他身旁,努力顯得若無其事,對華助教說——“我很好,三太子給了我身體,你看——我一直都很想要個屬于自己的身體,你也知道的。所以,我不跟你回去了?!?/br> 她努力想露出一個微笑,但臉上還有點僵硬,嘴唇微挑,卻不知道自己笑出來沒有。 “玉盞,我要留在龍宮。”喉嚨已經苦澀得無法再說下去,還好,要緊的她都已經說完了,也可以不必再說下去了。這樣是不是就可以了?他們,從此就可以陌路,他就不必再管她這個沒有未來的人了—— “可是,怎么辦啊?”面前的華助教攤開兩手聳聳肩,“我這個人有點死心眼,還是很想把你帶走啊。” 她的臉還在笑,還擺著那個難看的自以為是笑的表情,聽到他這句話,眼淚卻啪嗒一聲砸了下來。 她也想走,她也要走,可是……她已經,再也不能離開龍宮了。即使極力壓低著聲音不讓自己嚎啕,還是止不住的哭了。 玉盞,玉盞……她該怎么辦?。?/br> 那些傷心那些絕望鋪天蓋地的卷來,她到底是誰?是月見,還是桑寧? 她若是桑寧,為什么心里難過得幾乎無法呼吸? 她不要想起來,那些過去,那些絕望,那些無法承受的痛苦——她不要再想起來! 她的身體里像是卷出一個巨大的漩渦,海流突然涌動,將附近的一切全部包裹其中,向內噴薄。水幕散落開的一瞬間四周的一切也消失不見,她一個人靜靜的躺在漆黑的水底,這里沒有光,連搖曳的藍色也看不見。 對了,魚骨妖是沒有夢的。所以“月見”也很久不曾做夢,就那樣陷入那一片黑暗中。不斷的下沉,窒息,再窒息…… 她死的那一日,星光很美,從水里看去岸邊的妖月見花散發著微弱的光,映在水中像是在等待她的死亡。脖子上的那一雙手終于松開,她的雙眼始卻終沒有閉上——直到沉入湖底被暗流帶走,進入河流,流入大海,被水草纏住,被魚蝦吃盡皮rou,只留下白骨…… 桑寧閉著眼睛,眼淚靜靜流出來,融進了水里,不見蹤跡。 忘掉吧,全部都忘掉…… 她只是桑寧,二十年平凡的生活讓她已經完全變成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類女孩,她承受不了月見曾經的過往。 所以,不要再想起更多…… …………………………………………………… 華玉盞坐在床上看著自己面前的“月見”,她坐在自己面前,牢牢地抓著他浴衣的袖子。 還是桑寧的模樣,還是桑寧那身普通的家居吊帶衫和短褲,卻讓人感覺像是另外一個人。她眼中像是有淚,卻在笑著,帶著不置信的喜悅。 “我知道你一定會救我的,你會找到讓我轉生的方法,我一直都知道。過去的一切都已經結束了,我們以后不會分開的對不對?” 華玉盞看著她充滿期望的一雙眼睛,似乎對于這個突然出現的“月見”還有些不解和距離感,卻還是伸手摸摸她的頭。 “月見”的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在淚痕未干之間,顯得那么動人。 “我知道你不會放棄我的,玉盞,我回來了。” 華玉盞微默,不知道是不是剛剛夢見了往事的關系,眼前的“月見”讓他格外懷念。這“驚喜”來得未免有點突然,也許是太突然了,才讓他一時還不能坦然接受,總覺得在某些地方有著細小而微妙的違和感。 他只是不能不問:“那桑寧呢?” “月見”眼中流露出不解的情緒,拉住他的手,“玉盞,我在這里啊。你想盡辦法不就是想讓我能夠轉生,現在我回來了?!彼咽址旁谧约盒乜?,“桑寧也在這里,但她只是這二十年來人類生活造出的一個人格,現在我回來了,她也是我的一部分?!?/br> 她傾身抱住華玉盞的脖子,用力往他頸窩里埋了埋,“我在這里,你不要再想別人好不好,我不想吃自己的醋……” 聲音越來越小,透著不安的嗚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