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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淡聲道,“想著客人也許會喜歡,便種下它。” 顏喬喬慫了,根本沒有膽量往下問,客人究竟喜歡不喜歡。 她發現,殿下與她想象中并不一樣。 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向來是極溫和卻極疏離,拒人于千里,如九天高月。 而她面前這個人,卻平易近人到離譜。 靜默片刻,他問:“你與韓世子仍未和好么?” 顏喬喬怔怔抬頭看他,對上一雙平靜無波的黑眸。 “無意冒犯。”他解釋道,“只是此事畢竟因我講法而起。” 顏喬喬趕緊搖了搖頭:“殿下,與您無關。您講的……” 她本想對著他拍上長長一串馬屁,然而抬眸觸到他病弱的身軀,那些恭維話忽然便梗在了心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您的身體怎么樣了?”她問。 這個話題轉得十分生硬,一聽便知道她在逃避與韓崢有關的事情。 他垂了垂眸,意味不明道:“道心穩,便無礙。” 他忽然又咳了起來,抬袖半掩,用白帕擦了唇角,不知有沒有染上血。 顏喬喬心揪得厲害,下意識便問:“您道心不穩么?” 話一出口,頓覺不對。 儲君修的是仁君之道,道心不穩,豈不是意味著殿下他……不仁? “咳咳!”她差點兒被自己大不敬的念頭給嗆死,“咳咳咳咳!咳!” 咳得比公良瑾這個病人更兇殘。 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嘆傳來。 他起身繞過茶臺,袖挽清風,抬手輕輕拍她的背。 “把自己嚇成這樣。”他的語氣無奈之極。 顏喬喬下意識地縮起肩膀,胸腔發緊,皺成一團。 旋即,她感覺到了他的動作、他的溫度和他的力道。極清正,為她止咳,僅此而已。 緊繃的身體慢慢松開。 她發現,自己不恐懼也不抗拒他的碰觸。 她停止咳嗽,他便收手離開。 顏喬喬發現,和殿下聊天十分危險。談她,難免要提及韓崢。談他,更是容易踩到死亡陷阱。 難怪旁人都敬而遠之。這便叫做,伴君如伴虎。 公良瑾看著她微閃的眼睛便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輕咳一聲:“在我面前大可隨意些,無需諸般顧忌。” 顏喬喬禮貌地微笑:“是。” “既然到清涼臺尋我,想必是有自己無法解決的難題。請講。”他推過一盞茶,隨口提醒,“燙。” 顏喬喬張了張口:“……” 蒼天可鑒,她真不是來尋他的。她只是,只是,腳自己就走到了這里,真不關腦子的事。 可是此刻雙腳無法替她回答殿下。 她只好硬起頭皮:“我就是,今日雖醒,卻似活在夢中。殿下,您會不會忽然在某個瞬間,感覺‘這個場面仿佛曾經經歷過’?” 他動作一頓,道:“有的。” “何時?”她好奇地睜大眼睛。 “與你一樣。” 顏喬喬:“!” 她像一只被點了xue的鵪鶉,渾身絨毛微微炸起。 他輕輕笑了下,聲線溫和,泛著淺淺懶意:“臺上對答時,清涼臺外搭訕時,方才提及韓世子時。” 顏喬喬:“……” 他也感覺似曾相識!不是,他怎么知道這些時刻令她感覺似曾相識? 顏喬喬有點暈。 這種……兩個人極陌生,卻又莫名熟稔的感覺,令她心臟悸顫,說不清是恐懼還是激動。 她的心跳錯亂了幾拍,鬼使神差便道:“我與韓崢不會和好了。” “好。”他淡淡應她,“我知道。” 他微微地笑,深黑又清澈的眼眸仿佛會發光。 顏喬喬暈得更厲害。 “那,殿下,您覺得為什么會有這種似曾相識感?” 他微挑眉梢:“前世有緣?或許。” 顏喬喬:“!” 不行了,喘不過氣了,再這么說下去,她要心疾發作而亡。 她艱難地轉回那個很危險的話題:“您的道心,因何不穩?” 他沉默了一會兒。 “我曾陷于某種困境。”他緩聲道,“某日,于殺戮間,窺見一輪明月,借此突破桎梏。然,月有陰晴圓缺,心亦是。” 顏喬喬:“……” 她謹慎地開口:“殿下能不能說點我能聽懂的。” 他低低地笑:“不可說。” 視線相對,雙雙目光一滯。 “不可說”的這一霎,又見似曾相識。 顏喬喬腦海里下意識地蹦出一句詩——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更加詭異的是,當她想到這句詩時,又一次在少皇殿下清冷幽黑的瞳眸中讀出了“似曾相識”這四個字。 這都……似曾相識到腦子里面了。 他輕輕咳嗽,她也趁機清了清小嗓門。 “殿下已許久不曾彈琴了。”她道。 他緩緩動了下眼睫:“待月來么。” 她抬眸看他:“原來那曲子叫待月來?真好聽,比我從小到大聽過的所有曲子都好聽。” 原諒她才疏學淺,沒有辦法拍出高雅馬屁。 公良瑾:“……音律課不是教過么。” 顏喬喬:“……” 她艱難地解釋道:“音律課都排在下午,那個時辰人最犯困,而且夫子總愛點秦妙有上臺演奏,您是沒聽過她那個琴啊,特別有辨識度,刻意壓慢拖長一個節拍,半死不活,催眠得很!我就,睡著睡著,幾年就過去了。” --